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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三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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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辰书下了船,看也没看秦渊一眼便顾自往前走。
他昨日不能进去,早已命人传书院士,以一个官家子身份前来看察书院,确定是否要在此入学。院士已有了吩咐,今日进门很是顺利。
不过……
繁楼在永宁的名声赫赫,无涯书院的学子大多家境富足,常常留连双柳河。加之昨日七夕佳节,双柳河比往日更加热闹,魏辰书受花魁之邀的事情便在书院中传开了。
因此,那学监带他们一行去各科课堂的时候,引起了学生骚动。儒家六艺,无涯书院均要修习,魏辰书一一瞧过,倒让他想起许多年前在国子监上学的时候。
学监一一介绍,从无涯书院历史,讲到而今书院现状。魏辰书一心两用,关注着各科先生。绕过转角,“铮”的一声琴声传来。
他慢慢听琴,跟着琴音走到一片小竹林下。竹下磐石上坐着一位藏青袍子的先生,随意散着头发,颇有几分狂士韵味,古琴放置膝上,顾自弹着《高山流水》。
高山流水觅知音,可俨然他的学生不是他的知音。
乐之一项,甚需天赋。坐下学子,能跟上先生乐曲的屈指可数,大部分都要抱琴而眠了。学监见此情况脸上十分不好看,大声干咳,惊了学生。
可那先生却依旧沉迷乐章,连眼也不抬。
魏辰书问:“这位先生也能教好学生吗?”
学监道:“他便是这种古怪性格,而且咱们科举也不考这科,陶冶情操、陶冶情操罢了。”
魏辰书点了点头,又多看了这位先生几眼:“这位先生叫什么名字,我听他一曲高山流水怎么有些郁郁不得志。”
学监道:“他姓韩,叫韩长君。是院士请来的乐理先生。”
魏辰书还待再问,却见有人来报学监,说院士回来了,请曹公子去一见。
学监称是,便领着魏辰书去院士屋里。路途不短,两人又将方才走过的课堂走了一遍。这一遍他便细细的问这学监:“若说科举,有文举和武举,六艺若按科举来教,书院最重的是学书、骑射。”
学监道:“这两面人才着实多些。也正因有此变革,前年科考,我书院中举人数才列众书院之首,进士人数仅次太学。公子既然太学失利,本书院便是绝佳之选。”
魏辰书浅浅一笑:“学监所说,谨记于心。”
他们继续往前,路过几间学舍,见得几个学生被抓训话,魏辰书这便想起那日他遇到的那几个学生似乎并不曾见到。
他想了想,料是自己未能注意,便继续跟着学监走。路上遇到三两先生,都一一招呼,一一介绍。有一位还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学监介绍他姓贺,名礼,是个教算学的。
贺礼……这名字,很有意思。
辞了那人,一行人再走几步,过了小院的门,便到了院士的屋子。
魏辰书打量一番这个小院,与无涯书院大门口的感觉十分相似。
学监叫了门,领着魏辰书进去。他禀报详情,最后退出门外。
院士的这间房不算很大,装潢十分古朴简约,连房间里的字画都不是什么名家手笔。叫魏辰书一眼瞧来,还真有些瞧不出是谁的真迹。
院士发须皆白,精神奕奕。他抬手请魏辰书坐下,也不拐弯抹角:“老夫昨日接到端王殿下的书信,今日曹公子就到了。想来公子与端王殿下亲厚。”
魏辰书拱手礼了一礼:“端王殿下长州赈灾,命在下来永宁查些事情,叨扰先生。”
院士摇了摇头:“殿下这次派了你来,又言明了身份,老夫本来不该隐瞒。但实在是不能相告。”
魏辰书一懵,不知这老院士说的什么。难道连这老院士也与江南官场贪污有关?
他心中隐隐起了怒意,却不在脸上显露:“先生这般说,在下又如何同殿下回禀?”
老院士道:“本不该为难公子,但还请公子告知殿下。天下太平,方有盛世。殿下不应平湖起浪。”
魏辰书站起来,他张嘴欲辩,秦渊立马拉住他的手腕。魏辰书古怪瞧了秦渊一眼,挣开他的钳制。院士将他二人动作看在眼里,便道:“书院里的确没有殿下要的东西,殿下不必一而再再而三的前来。”
秦渊先于魏辰书开口:“先生连殿下所求何物都不清楚,缘何这样判断?先生也是在朝为官,受过器重,见过风波的,怎会不知平湖之下最是暗涌激烈?”他道:“如今瞧着朗朗乾坤,殿下处境先生又可知晓?长州刺杀之事,先生又可知晓?”
院士抬眼看向屋里两个少年,“端王殿下长州遇到刺杀?”
秦渊道:“正是如此。不然殿下又如何会派人到永宁来?又如何会去彻查江南官场。”
院士站起来:“江南官场又如何了?”
魏辰书道:“江南官场沆瀣一气,官商勾结,将长州赈灾米粮换做霉米坏粮,以吞朝廷粮饷。”
院士“啊”了一声,坐落下去:“竟有这样的事。”
魏辰书问:“先生难道不知道么?”
院士手上颤抖,不可置信:“这江南官场大部分可都是我无涯书院出去的学生。”他悲痛欲绝,不似作假,“殿下还怀疑书院与此事有关?”
魏辰书道:“殿下顺流而下,查查罢了。若书院与此无关,那是最好。不然要寒了多少学子之心。”
院士无话可说,只喃喃道:“查……都查清楚……”
一番话下来,老院士宛如老了许多岁。魏辰书却无半分同情:“先生方才说,有事不能相告,是什么事情?”
院士抬眼,犹豫再三,终于道:“三日之后,永宁城外凤霞山,老夫说于你听。”
魏辰书问:“为何要三日?”
院士不再回答,已然疲累至极。
秦渊拦住魏辰书的咄咄相逼,退出门外。他二人刚刚出来,迎面撞上一个仆役。魏辰书躲避不及,叫那仆役撞在身上。
仆役吓坏,赶忙鞠躬道歉。魏辰书已是心头烦躁,甩开袖子便走。学监在院门口与人说话,根本没注意他们出来,直到几人走进,他才反应,领着人往书院外面去。
经此一番查探相谈已到了午膳时分,学生们午间下学终于能与他这个见了花魁娘子的人说话。许多人围上来,便把学监也挤开了。
一通叽叽喳喳,又引了更多的人。
魏辰书烦不胜烦,加紧走了几步。边走边说:“才与钱占之其一便得佳人。明年春闱,诸位勉之。”
他说罢朝着河岸走去,学生见他游船富贵奢华便不再追。
魏辰书一进船舱,便张开了手。
手中是一张字条,是那仆役撞过来塞在他手里的。
秦渊眼睛一亮,问:“里面写了什么?”
魏辰书道:“约我今夜二更时分,书院南墙相见。”
秦渊问:“谁与你相约?”
魏辰书摇了摇头,上面并未注名。
秦渊问他:“你要去?”
魏辰书道:“为何不去?这书院上下透着古怪。院士说那些话究竟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他道:“还有这个纸条,我今日高调出现,必然引起那些人的注意,这张纸条又是谁塞给我的?我总得弄清楚。”
秦渊道:“你查的是赈灾粮饷被贪一事,这其中与书院能有什么干系。它既无钱财、也无米粮,在其中又是什么角色?好似没有好处。”
魏辰书垂着眼眸,船已起程,依旧是漂在河上。他将这许多事情想了一遍,道:“赵宇珩临死说,他在永宁有个产业,叫做繁楼……目前已知繁楼并非他的产业,他与花魁也并无特殊关系。那他为何要将我引向繁楼?”
魏辰书道:“他当时赌我杀不杀他,我若杀他,以繁楼为线索,我将彻查到底,若查得顺遂,与他同流合污之辈不得苟活;若不顺遂,繁楼或许就是我的葬身之地。但我若真正放过了他……他怎可能觉得我会放过他,赵宇珩此人便连死也要人陪葬。”
秦渊道:“那他要你查什么?”
魏辰书抬眼看向秦渊:“你听不出来?前年科考,无涯书院无论中举还是进士及第都是各书院之首。而就这么巧,科考前一年,花魁选婿,木笺入河。而后双柳河岸争相效仿,众学子争相抢夺。”
秦渊想了想,道:“你总不能说是科考透题。若真在木笺上透题,必然要被发现。而且……”他停下不语,半晌道:“不是在木笺上,是在同姐儿相见的时候。”
魏辰书道:“这才是不让我查的原由。宁愿卖了繁楼、卖了江南的部分官员,也不让我继续查的原由。”
秦渊道:“这样下来,从上到下,要牵涉多少人?他们卖题赚上一笔,青楼又赚上一笔,中第之后那些考生便成了自己门生……但学生之中,难道就没有知晓的?那些原考不上的考上了,寒窗十年岂可甘心?”
魏辰书道将扇子放在桌上,道:“这事情不会久,应当就是前年科举一回。他们在那书院里行事,书院学生功课如何、品行如何,不难操作。”
秦渊道张了张嘴,“做了一次就有第二次。明年又是春闱。”
魏辰书道:“所以他们才不让我查呀。”
魏辰书拽紧了手中的纸条,他没有真凭实据佐证自己的猜想,也不敢真想下头官员这样胆大包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