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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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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辰书的伤好了大半,后背的口子也逐渐结痂。结痂的时候发痒,忍不住要去抓。惠贵妃便不厌其烦的握着他的小手,说给他吹吹,吹吹就不痒了。可他伤口实在太多,他耐不住,偶尔还有抓脱了痂,又流血的,看上去一片狼藉,触目惊心。
惠贵妃心里着急,只能用别的东西吸引他的注意,叫他不要去在意痒意。有时候是一些民间话本,有时候是说故事,还有许多时候让人从宫外带来一些小玩意。魏辰书受用,抓痒的时间便少了。
到了腊月里,两位皇子身上的伤全好了。魏辰书也不知是否因祸得福,连那受不得冷风的毛病也好了大半。
有一日凛帝过来看他,见他站在雪里指使着内官去够梅枝,连斗篷都没穿,只穿着袄子带着毡帽,却没有一点病态。凛帝大感新奇,于是亲自折了一枝梅花。
魏辰书这才发现凛帝,“皇父来了,怎么没有人通传?”
凛帝道:“回家里,通传什么?”心情大好的抱起老三,“怎么不穿斗篷,你母亲呢,怎么也不管你?”
魏辰书道:“母亲在屋里看书,儿臣想折一枝梅送给母亲。”
凛帝对此回答十分满意,抱着儿子进了内室。脱了斗篷帽子,拉着人坐在炕上:“如今身体大好了?好似那些弱症也好了。”
魏辰书因着身体康健,心情也好:“好了许多。今年下了好几场雪,儿臣都不怕了。皇父看见院里那个雪人了吗?那是景行和儿臣一起堆的。”
那么大个雪人,凛帝如何看不见,“朕瞧见了,那么大一个,没找宫人帮忙?”
魏辰书摆手:“不曾找宫人帮忙,都是我和景行两个人做的。”
说着,惠贵妃端着茶点走了过来,魏辰书跑到贵妃身边,在点心上桌的时候便伸手去拿。惠贵妃扬手打了他一下,魏辰书却不放点心,甚至跑开,三下五除二的吃了个干净。
他模样清秀,看着是个温良如玉的模样,却这般猴儿做派逗得凛帝哈哈大笑,对惠贵妃说:“你别拘着他,朕金口玉言,不管他吃饭仪态。”
惠贵妃低垂着眉,淡淡道:“陛下别惯着他。”
凛帝道:“无甚大事,冯卿还夸他功课好呢,日后大节不亏这些小节也无甚要紧。”
魏辰书打蛇随棍上:“皇父说得对,我只要办事不差,书念得好,这些规矩仪态有什么要紧。”
他小孩模样说着大人话,又逗得凛帝开怀。
惠贵妃说不过他们父子,便也不说了。父子二人互看一眼,见凛帝朝着惠贵妃的方向努了努嘴,魏辰书便听话的走到惠贵妃面前:“母亲不生儿子的气,儿子听母亲的就是。”
惠贵妃哪里会生气,他轻轻刮了刮魏辰书的鼻子,“母亲没有生气。”
凛帝道:“以后在你母亲身边还是乖巧一些。”
魏辰书恭恭敬敬:“儿臣领旨。”他说罢,抬起头,又换了一张笑脸,找了个理由溜出门去,把地方留给父母。
回了寝殿,魏辰书让人侍候穿戴整齐,带了一个贴身的内官,交代内侍:“若母亲问起,就说我去御花园赏梅。”
说罢,小跑出宫门,但方向又哪里是往御花园去的。
他与秦渊已经两月不曾相见,起先是因为伤势未愈不能上学,现在他已经上学一旬,却仍未见秦渊。
魏辰书问过曹士淮,曹士淮说不曾听到陛下旨意撤了秦渊的伴读之职,但师傅也从未问过秦渊缺课事宜。后面再问,便得知,自围猎回来,那位秦世子就再未到过国子监。
内官察觉小主子这条路不对劲,跟在后面慌忙的问:“殿下这是要去哪里?”
魏辰书边走边道:“御膳房新来了一些鱼,我去看看好不好,若是好便让人弄些回宫里。”
内官又道:“还是让奴去看了回禀吧。”
魏辰书脚下不停:“吃饭大事我亲自去看。”
那内官想栏,魏辰书灵活如蛇一般的跑过去,内官深怕他摔了,便在后面追他。两人追逐的急了,眼前的路都看不清。突然在一处拐角,魏辰书撞上一人,两人同时向后摔倒,惊了一众宫人。
“皇宫大内谁人这么大胆追逐打闹,惊了太子殿下!”
侍候魏辰书的内官仓皇跪下:“奴知罪,没有跟好三殿下,请太子殿下责罚。”
魏辰书仍坐在地上,眼睛巴巴的看着面前。
他瞧见那个要见的人在太子摔倒后匆忙扶起太子,问询伤否,若非内官提及“三殿下”,那人便连一个眼神也没有交待过来。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扶三皇兄起来。”
宫人们哪敢责怪皇子,又听太子没有半分生气的意思,都匆忙去扶人。皇宫道路平整光滑,就算跌了一跤,最多不过摔疼一些,脏了衣衫,总不会破皮流血。
魏辰书受过大病大伤,现下一点疼都受不得。他蹙着眉,脸都疼白了,配上他削瘦的脸很是一副摔坏的模样。宫人们生怕他摔出什么好歹,围了一圈。他挥手打散了那些宫人,自己站起来,规规矩矩的朝太子行了个君臣大礼:“愚兄冒失,冲撞了太子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太子沉了沉脸色,瞧了瞧这位三皇兄。“你我兄弟,不必多礼。孤与秦世子刚上完课,正要一同去东宫用午膳。三皇兄贪食,孤那里有些特色点心,不如同去尝尝。”
魏辰书道:“愚兄谢太子恩典,只是皇父还等愚兄一同用膳,实在不便前去。”
太子道:“那日后再约。”
魏辰书:“送太子。”
太子一众先行,魏辰书立在墙边保持躬身姿态,直到他们拐过此角见不到了,才直起腰来。他站了好一会儿,脸上的苍白才慢慢退去。内官心中惶惶,小心问道:“殿下,还去御膳房吗?”
“去啊,为什么不去?”
魏辰书走得仍旧很快,因摔了一跤,身上沾了污泥,路过的宫人有胆大的便侧目看他,不知这位小殿下是受了什么委屈。
到了御膳房,魏辰书果然去看鱼,选了一条又白又肥的,转身就回。
他一路都是匆匆忙忙,话也不说一句。直到临华宫外,他才停了一停,深深的吸上一口气:“母亲,我方才去了御膳房,看到许多白鱼。我晚上想吃鱼。”
凛帝听到了,让他进去,他脱了斗篷跳到炕上:“皇父也陪我一同吃好不好。”
凛帝抓着他的手:“这是怎么回事?玩泥巴去了?”
魏辰书眨眨眼睛,想了想,好似才想起什么事:“哦,这个是我刚刚在路上同太子殿下撞上了,就摔了一跤。”他缩缩脖子:“我跑急了,冲撞了太子。皇父,你会治儿臣的罪吗?”
凛帝没想还有这出,捏着魏辰书的鼻子:“让你这般冒失,以后不可如此了。”
“儿臣记下,绝对不敢了。就是……”魏辰书苦恼道:“秦世子怎么也在太子身边,皇父,秦世子不是儿臣的伴读?难道是儿臣病了,皇父就撤了儿臣的伴读?”
凛帝便知他要问这个,“你原先就有曹士淮,两个伴读已是不合常理。加上秦渊也不能久伴于你,总是要回燕州的。朕看中他,想着让他留京期间好好教导,日后才好为我凛国效命。”
魏辰书十分懂事:“儿臣晓得了。”
凛帝满意道:“朕知晓你懂事。今日冯卿休沐你们也得了闲,明日起便要好好上学,一日也缺不得课。”
魏辰书郑重万分:“儿臣领旨。”
他回了寝殿,让人备水沐浴。在宫人备水的时候,魏辰书坐在书桌边沉思,想着方才所见的一分一毫。
他还是不好受的,道理都懂,但于他而言便似最好的朋友被人抢走一般。分明是他的,现在就成了太子的。
还有秦渊……
魏辰书想着秦渊看自己的眼神,比第一次相见还要不如。
也不知是谁说拿自己当小弟,原来他那个做大哥的就是这么对小弟的不成?
越想越是气闷,最后恨不得当面找秦渊理论。
宫人放好了水,瞧见三殿下气鼓鼓的模样还挺好看,忍着笑意禀告。魏辰书收敛了面上表情,张开双手,让人脱了衣服。
脱得溜干净才进了浴室。
他背上纵横交错的许多伤痕,从这些狰狞疤痕可见当日是怎样的险象。有些胆小的内侍根本不敢看魏辰书的背,只在他前面替他清洗。
魏辰书自己知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丑陋模样,一低头就能看见侧肋的几个大洞,照镜子也根本躲不过肩头纠葛狰狞的皮肉。
他当时凶险,加上底子也不好,太医用药瞻前顾后,差些没过去。后来还是用了重药,才提起一口气来。那药疼,魏辰书甚至觉得比鹰抓皮肉还要疼,现在回想起来都能激起本能的抗拒反应。他身上许多疤这辈子都得带着,好在他是个皇子不是公主,也就不甚在意这具皮肉。
魏辰书见了这些伤,想到魏辰易口述秦渊射鹰的事,又想到当时模糊之间听他叫自己“时文”,居然自那以后,他二人就再没说过话了。
莫非……秦渊也忘了不曾?
一想到此,魏辰书便十分生气,又十分颓然。
他沐浴完毕,擦了头发身体,穿上衣服,瞧着镜中的自己,突发奇想:他既能逾墙来见我,我如何不能逾墙去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