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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青萍之末(三) ...

  •   半日在书页的翻动中一晃而过,船靠了岸,不远处一座青石桥玲珑秀美,细雨绵绵,击破水面的波澜不惊。方明怀坐在篷下,等徐烬和许临渊下了船走得远了,才出篷立于船头遥望着徐烬的背影出神。只见徐烬一手拎着包袱,一手撑了把伞面绘有兰竹的油纸伞,伞明显倾向旁边稍矮的书生很多。他自个的肩膀湿了小半边,却浑然不顾。那书生也懵懵懂懂,未曾觉察。

      “殿下,”雨丝一下被隔绝开来,莫阮执伞恭立方明怀身旁,见方明怀一直看着远处的二人若有所思,问道:“可要安排调查这两人?”

      “人手有限,不必多事。”

      徐烬在桥上不经意地一回头,瞥到河上那叶孤舟和舟头的人影,未作他想,仍和许临渊聊着接下来半日的行程。方明怀目睹全程,面沉如水,一言不发地回了篷下。他不会认错,那张脸,那个声音,那种作风,不是徐长治还能是谁!可自己几番暗示,都不见他有什么反应,究竟是认不出,还是不敢认?看他那个样子,一点都没变,年轻的二十岁的讨厌的徐长治,能不声不响把自己心绪扰乱的徐长治,对随便谁都能习惯性关照的徐长治。打伞宁可自己淋湿也要护着旁边的人,遇事宁可独挑大梁也不肯给别人添麻烦,有什么不快宁可憋着心里到爆发时让人猝不及防,可不讨厌。他是真没想到徐长治为了那没脑子的睿王能花那么多年岁谋划,拉整个大盛下水,那他算什么,算个好拿捏的工具吗?七窍玲珑心的徐丞相,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下得一手好棋。可自己为什么就一次又一次原谅他了,为什么最后还替他挡了那要命的一箭,即使前一秒徐长治还用一句让他恨得牙痒痒的话回答他的质问:

      “陛下长于深宫妇人之手,未免过于多疑了。”

      “那个矮个书生,卿和他很聊得来嘛。”船重新起航,方明怀斜睨莫阮一眼,问道。

      莫阮连忙拜倒:“只聊了吃食之类,他就一穷书生,姓许,在镇上教书。名字起的文绉绉的,叫临渊。带着远亲来办户籍。殿下放心,臣小心的很,他们不会知道什么的。”

      方明怀摆了摆手,让莫阮起来。他觉得有些好笑,徐烬沦落到和这么个嘴上没把门的穷书生一起谋事,真是活该。不过……他又想起徐烬先前就有点胃病,忙起来对自个向来不怎么上心,现在还和这傻书生一道,恐怕又要苦一阵子。

      另一边的徐烬压根就没想到他的大麻烦已经埋下了。桥边很多乡人提篮拎筐的形成一片小型集市,见莲子鲜嫩藕花清透,徐烬那点子思乡之情就泛起来了。把伞一把塞到许临渊手里,揣着荷包他快步走到一个摊子旁边,摊主是个十六七岁的农家少年,正耐心劝着一双弟妹不要争执。

      “这莲蓬,怎么卖?”

      “三文一个,道长要几个——二毛!你们怎么又打起来了!”少年对徐烬歉意一笑,焦头烂额地劝阻不省心的弟弟妹妹。徐烬低头细细挑了三个,少年劝完了,发现徐烬正饶有兴致地听着小孩子的赌气话,面上一红。徐烬递过来一串钱,“许镇难得见这样好的莲子,还是绩溪的品相好。”随后甩甩袖子离去,身后少年喊道:“道长您多给了,用不了这么多——”

      徐烬接过许临渊手中的伞,声音清润:“买些纸笔吧,用柳枝在河沙上划总不如笔墨来的酣畅。”

      两人的身影在雨中远去,少年满头雾水,想不明白那位道长是怎么知道自己用柳枝和沙子练字的。

      “船上那两个,不是淮海路的,听谈吐像是中原路口音。身份也不是普通富家公子和护卫。护卫姓莫,公子和先生同姓。莫护卫手上的茧子不仅有刀剑磨出来的,他应该还长时间接触过弓弩。他识字不多,偏偏中指上茧子厚的很,像是连弩弄出来的痕迹。”走在人少处,许临渊小声地说了一大串他的推测。

      徐烬有些惊讶:“我倒小瞧你了,和人家不过握一下手就想出了这么多。只是你怎么知道什么武器会留下什么样的痕迹?”

      “额,你的笔记里不是写过嘛。”

      “学以致用,不错。把你们的对话复述一遍罢。”徐烬心头轻松了些,好歹不算太迂,以后教起来应该不会太费事。

      许临渊讲了一遍,只见徐烬绽开一个自信的笑容,拐个弯拉着他进了一个牌匾写的挺疏狂的饭馆:“本来坐船是要你多休息会的,考虑不周,请你吃这家吧。你吃完可以休息一个半时辰,未正再去办事。”

      包厢设在二楼,一张四方黄杨木桌子瞧着有些年头了。徐烬轻车熟路地点了几道时兴菜,付了钱回来,见许临渊坐得端端正正,莫名产生一些感慨来。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清楚,因而也就略去不提。

      “应该是从京城来,负责淮海治水的。年纪轻,气势足,地位高。能下来看看平民百姓也算不错了。只是未免过于重财轻人。”徐烬的声音懒洋洋的,剥莲蓬剥得倒是很起劲。

      “不知道,应该是吧。先生很喜欢吃莲子么?”

      “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徐烬头也不抬,桌上堆了一小摊莲子皮。“你要吃吗?这比许镇的要好吃。”

      “许家村的也很好吃,吃怕了。”许临渊只拿了一粒未剥过的,一掐两半将莲子挤出来,直接吃了。徐烬挑眉,也不给他吃了。

      等菜端上来了,一碟毛豆炒藕片、一碟茶干子细细码着、一碗熬得奶白的鲫鱼汤,上头飘着细碎的葱花、又一碟酱肘子切成一片片的。朴实平素,并无异处。这边白绿相间清新明快,那边又适时佐以重色,却是相配。

      “愣着干嘛?”徐烬一个眼神砸过去,许临渊这才拿起筷子。

      “有人说先生对饮食要求极高,一餐吃个胭脂鸭信,要杀几十几百羽鸭来满足口腹之欲的。”

      “编的。”

      “有人说先生吃的酒酿清蒸八宝鸭,得养个七七四十九天,细细栽培才能上桌。”

      我只晓得我现在得苟个七七四十九天来稳定躯体的。徐烬想着,很是无语。

      “还有人说先生喜欢吃金齑玉鲙……”

      一向不怎么重礼法的徐烬终于忍不住:“除了最后一个,都是假的。随随便便让别人知道自己喜欢吃什么,是危险行为。金齑玉鲙我只吃过也只会吃一个人做的。以及——食不言。”

      许临渊泛滥的话头止住了。这一天下来看徐烬待人处事,他那紧绷的神经松了不少,竟一时忘了徐烬上辈子干过的事了。徐烬对自己随便,自己怎么能当真?他细思恐极,又不知有多少人被这人蒙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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