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内卡河畔的相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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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着长风衣的高挑女人目不斜视路过了写有Philosophenweg的简陋指示牌，爬了三百多级台阶后，高跟皮鞋终于踏上了一条平坦的小道，发出清脆的一声。
隔着墨镜，草薙素子看到了不远处坐在栏杆上的少女，小腿卡着第二层杆子，保持平衡。
她走了过去。
“这里很美，不是么？”茜茜很自然地朝这里唯二的客人搭话道，往一边挪了挪，“你需要点地方吗？”
“这种一百年前的空心栏杆可承受不了我的重量。”
“太可惜了。”
茜茜晃晃手里早上借用民宿厨房做的培根鸡蛋三明治。
“它们这么美味，可就是不能和别人一起分享。”
当然，在只喝汽油就能活下去的义体人的眼里，这种一般人吃的食物除了一堆会导致机体故障的碳水化合物和脂肪以外什么都不是。
望着底下海德堡的老城区，素子微笑道：“这里的确很美。”
视野开阔，非常适合狙击。
“著名如哲学家小径。”茜茜说，“真不可置信，去年我在曼海姆呆了一个多月，乘二十分钟火车就能到海德堡，我却从来没想起来过要到这儿来看看。”
“那么今天又是什么风把你吹过来了呢？”
“噢，是一位来听音乐会的物理教授提醒了我，这太滑稽了。”
“音乐会？”
“那里的教堂音乐学校。”她往山下随便指了下，再指向自己，“我是钢琴家。”
“我知道，毕竟难得广告牌换了个漂亮的年轻姑娘，而不是什么政治家的海报，况且，你的证件照也印在了教会的传单上。”
“那不是证件照……天啊，这就是为什么人们从不喜欢给唱诗班当伴奏！”
这时，她转过头看向身侧的紫发女性，锁骨上方照片盒吊坠跟着轻轻晃动，吊坠表面是珍珠母贝做的，折射着莹白的光。
墨镜遮去了女人大半张脸，只露出下面小巧柔和的轮廓。
“我叫草薙素子。”她伸出手。
“茜茜·霍夫曼。”
从触觉传感器上传来了坚硬的茧的感觉。
“抱歉。我还以为你是德国人。”
“为什么你的德语反而听上去怪怪的，茜茜？”
“我来自柏林，所有人都爱柏林人的口音。”
茜茜眨了眨眼。
“……我可以理解成讽刺吗？”
“你得入乡随俗，素子。”
茜茜跳了下来，年久失修的铁栏杆响起一阵吱呀的声音。
素子这才发现她比照片里看上去要娇小得多。
“只要把心里的那堵墙推倒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只要东德的人均收入能赶上西德。”
“只在乎数字的大人们。”少女叹了口气。
“茜茜，”素子拍了下她的肩，碰到一缕浅棕色的头发，“如果你有电子脑，就能知道我有多喜欢你了。”
“我不能。”
“所以教会才会邀请你去演奏吧，即使你有个加入了AxD的老师——”
“该死！这也写在传单上？”捂住额头，“我从不以老师为耻……我的意思是，我不进行任何义体化和这些都没关系，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做？”
“为什么对电子脑这么抗拒呢？”素子抽出一根香烟，背着风，点燃，“这种技术安全，可靠，经过了时间的验证。”
“然而电子脑硬化症也还没有找到解决的方法。”
“没有什么事物是万无一失的。”
“好吧，素子，”剩下一半三明治的餐篮合上了，“你愿意一起把剩下的路走完吗？”
素子笑了：“我们还只站在起点呢。”
两人沿着铺满落叶的道路慢慢走着。
紫发女性主动走在了外侧。
“是我的双亲叫我不要电子脑化的。”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和一个刚认识的陌生人说这些，害羞地低下头，“是的，我知道这很蠢，对父母的话言听计从。”
“但当我开始学习音乐后，我反而庆幸这个选择。我的感情的通路不仅仅是经过脑神经，还散布在身体的每个部分，即使只是一块指甲盖变成了机械，就演奏不出完整的情感了。”
“……”
素子看了她一眼。
风改变了方向，在烟雾飘往少女的鼻子跟前之前，她素手摁灭了烟。
“啊，抱歉……说了这么多。”
“没事，我很高兴能听你倾诉。”
“没什么东西是能给你的噢。”
“有。”
“……？”
“这种时候，说声谢谢就足够了。”
机器构成的眼里，清晰地映照出了少女蜜糖色的瞳眸。
“是呢。谢谢你，素子。”
素子拎着竹编的篮子走下阶梯，钻进了在河边道路上停靠的一辆轿车。
车里，驾驶座副，驾驶座和后座各坐着一个男人，三人都在等她。
她把篮子扔给了驾驶座上的陀古萨。
“谢天谢地！”腿上按着文件夹的陀古萨感恩戴德地狼吞虎咽起来，模糊不清道，“你们义体人的食物比狗食还难吃！”
副驾驶座的巴特翻了个不存在的白眼。
巴特也有份一模一样的文件，食指戳着人物档案上的某一项状态栏，问道：“什么叫非自然出生？”
“由人工受精，在试管中形成，然后在专门的培养皿中长大的胎儿。简单的说，就是从没进入过母体的婴儿。”回答的人是陀古萨。
“呜哇。”
“常有的事。高知能高智商的父母，嫌生养孩子浪费时间，又想保存优秀的基因，都会选择这种方法。”
陀古萨也露出一脸受不了的表情。
起码这个选项从来没在他自己和妻子的生活中出现过。
后排的素子和荒卷大辅仿佛没听见前面两人的对话，安定地交换着信息。
搭档工作了这么多年，素子也不急着和小老头上司报告结果，“我不知道您还教过物理？”
“我没有。”荒卷俏皮地眨眨眼，递给她一张名片，“其实，你只需要找到一家街角的打印店，就能成为任何人。不管是教授，送货员，酒保……”
陀古萨转过头。
“嘿！负责黑进系统的人是我！BOSS能呆在天花板上画满天使的大厅里享用红酒，而我却不得不留在车里吃垃圾！”
“所以，草薙，上面的风景如何？”
没人理陀古萨。
“一般的鸟语花香。不过我更喜欢被派去枪林弹雨的场面。”
“我的天啊，少校，你喜欢那个女孩。”嘴里塞满家庭制作的三明治的陀古萨差点被噎死，“你在上面呆了整整二十分钟！”
“你拿到钥匙了吗？”
“……是的。”
狠狠踹了脚前面驾驶座的靠背，从风衣的兜里掏出了照片盒吊坠。
“少校为了这个玩意用了二十分钟？”巴特也奇怪地看过来。
“它被戴在脖子上。”
“把人打晕。这永远是最快捷的方法。”
“就看看里面有什么吧。”
素子面无表情。
照片盒是磁吸式的，轻轻一掰就打开成两半。
里面是剪成椭圆形的一家三口的照片。
陀古萨明白过来了：“少校你想……”
“车里能播柏林的电台吗？”素子果断打断了他。
巴特在操作台上点了几下，车内的前后音响开始播放从中途进入的人声。
“这是荷兰语？”
“哦，我的柏林！”
他又立刻转到了音乐电台。
荒卷接过合上的吊坠，说道：“我从来就听不懂北方的语言。”
取出照片盒背面的东西，他就不再需要这个吊坠了，于是又还给了素子。
她的手指揣摩着贝母的表面。
“即使是血脉相连的孩子，也不一定会遗传到父母的性格呢。”
“当然不会。”
娓娓道来的荒卷上司这回真的像一个教授了。
“父母和孩子之间那种神秘的联系感，只有从出生起经过一系列特定的仪式行为才能确定下来。起名，洗礼，第一天陪同去学校——”
“这样。”
吃完三明治，陀古萨满足地叹息，然后启动了车子的引擎，眼前自动出现了虚拟的地图。
“绕开桥。”巴特提醒道，“特别是车上有两个义体人的时候，你不会想亲身尝试几百年以前建的桥的承重强度的。”
“这里有拉面店吗？我想念拉面了。”素子突然问道。
“也许法兰有。”
翻到档案的下一页，巴特冷静地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少校，跟踪狂是不会受女孩子的喜爱的。”
只有陀古萨还在状况外：“什么？我以为我们在谈论拉面？”
荒卷赞同说：“你确实该去一回，那女孩是个名副其实的天才。”
他的手指在空中虚划一下，立刻跳出了常用的剧场订座页面，“我想你需要最前排的位置？”
“呵。”
素子把吊坠放回口袋里，冷笑一声。
“等茜茜成功登上Golden Hall，我要送她一台Conrad Graf的三角钢琴。”
巴特没说话。他被吓到了。
这当然不是开玩笑，少校从来不说做不到的话。
天知道她多有钱搞得到三台全身义体，对巴特而言，这些义体的价值可远比一台博物馆里的钢琴高多了。
没有红绿灯的十字路口，车停了下来，陀古萨摆摆手，让面前自行车快点先走。
“后排座就行。”
看到确认的提示，收起界面，荒卷撑着胳膊，注视着车窗外：“你找到了你的玫瑰吗？有着四根刺的？”
“反正你已经有只狐狸作伴了。”
陀古萨打着方向盘，一边插嘴。
巴特摇摇头：“你是在说你自己？”
素子又踢了前面一脚，“我不喜欢被保护在玻璃罩子里的……”
“那回答就当成是YES了。”
荒卷点燃剪好头的雪茄，快乐欺负着自己的下属。
教堂的钟声连着敲响了三下。
素子望见白鸽扬起洁白的翅膀，从钟楼的顶端纷纷飞起。
作者有话说第1章 内卡河畔的相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