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和》九侯病熬

5、把心脏取出，放在空壳

　　2003.8.15
　　云趴在我怀里。
　　我躺在床上，平静地看着屋顶。
　　屋外处处是干嚎声，老妈和外婆不知道去哪了，大概是仍在苦苦寻找水的踪影，她们也真是伟大。
　　我有种奇怪的静止感，自从我听到最后一声树的啜泣声后，我就一直处于平静的虚脱中。
　　我的过去充满了欢声笑语，但我从未融入进去。
　　我想，或许我也是老爸离开这个家庭的因素之一。他不止多次的要求我，多去学会像个正常小孩，学会撒娇哭泣打闹，而不是每日每夜守着花园里的郁金香盛开。我不大爱说话，因此我很少对他的要求做出回应。
　　他离开的那一天，把那几十株郁金香都拔走了，送给他未来的新妻子。我牵着老妈的手在微微发抖，我闻不到它们特有的淡淡的花香了，只有无尽的死亡。
　　那是我第一次接触死亡，一大丛郁金香的死亡，它们的生命殆尽，却被视为美好的象征。
　　最害怕的地方是什么呢？有人说是太平间，有人说是坟地，我最害怕的却是花店。
　　凄惨的凋零，无声的坠落。
　　悲伤在延续，但我的命运从来到这个小村被改写。
　　我亦步亦趋地走在去村的小路上，路旁的草丛间开满了蓝色的细弱的花，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它们叫婆婆纳。
　　在春天万物苏醒时，名叫阿拉的老伯无比怀念着他的妻子，于是他管这些蓝花叫“婆婆”纳。
　　我第一次见到如此的景色，炊烟，高林，溪流，纵横交叠成的无与伦比的美景。我这辈子都忘不了。我亲吻过的第一朵薰衣草，我看过的最美的夕阳，余晖把湖泊渲染成淡粉色，我拥有的第一棵树。
　　好像梦一般，把我从悲伤中拉出来。
　　梦而已，终究有醒的那一天。
　　如今，我只剩云了。
　　我无声流着泪，它轻轻舔去我的泪水。
　　“你从哪来？”我把脸埋进它的绒毛里，泪水把声音融杂的热热的，闷闷的。
　　“到底是你选择的我，还是我选择的你？”
　　“我不够爱你，云。”
　　“云，你能懂我的意思。你能懂，我能听见你的心底的呼唤。你也能听见我的。”
　　“……云，你不该继续留着的。”
　　云不会活到雨水倾盆时的。
　　一条没意义的生命而已，在老妈和外婆的眼中，它是最后的口粮。
　　我在发抖，而云在安慰我。
　　我低声呼唤：“云，你走吧。”
　　“……不要留在这里。”
　　它看着我，第一次露出迷茫和不安。
　　“跑的越远越好……云，快逃跑。”
　　它“汪汪”叫着，迟疑地不动，我推开它，把它赶出门口，它没有反抗我，透亮的眼睛，又蒙蒙积起水雾。
　　它对我的爱胜过了恐惧，我明明才和它认识没多久。我熟悉它，尽管之前我们从未见过。就好像我做了一个很久的梦，梦里它陪我度过一生。等梦醒，我低头，惊奇地发现它真的存在。
　　我没有朋友，他们不懂风的痕迹，林的低语，溪的流动，在他们的生命里，读书，长大，工作，结婚，生子，晚年就是一生。如果要我这样世俗地活过，我会选择在夏天蝉鸣中死去。
　　曾经的我如此野心勃勃，我爱自然超过了爱人，上天赐予我非凡的感知力，当然会夺走我生而为人的情感。
　　云，你从哪来，为什么来这，都有你的理由。我等你离开，如果我能活下来，请你带着春天第一枝绿的露水来找我。
　　我真想再见一次荧光闪烁的萤火虫，梦幻的，慵懒的，浪漫的。我取一只附在你的绒毛上，照亮似墨班的黑夜。
　　也许再也见不到了。
　　没人逃得过死亡。“云，你是生的希望。”我低声说。它一定知道，日子不会太久，它就会褪去苍白的毛皮，献出生命来回馈我们一家。
　　我在这已经没有留下什么朋友了，它们都枯死了。云，快走，我的绿林我一直没能忘记。再去寻找下一任主人吧，前提是ta也能热爱自然，然后记载着我的梦都赠予ta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