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社·会传奇》蜀客

1、上，下

　　苦寒的冬夜，北风卷来白雪，头顶屋瓦不时“哧啦”作响。

　　两扇门大敞着，堂上只燃着一盏不甚明亮的灯，灯下是三张铁青的脸。

　　三张脸中，有两张竟一模一样！它们的主人是两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皆穿着青棉袍乌革靴，腰佩长剑，神色凝重，很明显二人是双生兄弟，但若仔细分辨，还是能看出不同。

　　严格地说，是两柄剑的不同。

　　一个用绿色剑穗，另一个则用蓝色剑穗；

　　一个佩剑左侧，另一个却将剑佩在了右侧。

　　寻常人都知道，佩剑左侧是为了便于抽拔，如今竟有人把剑佩在右边，看上去就十分怪异了。

　　半晌，这怪异的、用蓝剑穗的青年开口：“朱兄，老夫人她们可安置妥当了？”

　　主位上坐着的一条大汉，三十几岁的样子，手拄一杆长长银枪，枪身被擦得发亮，但凡留心的人就会发现，此枪竟是用精钢打造，锋利的枪尖寒光闪闪，红缨鲜艳美丽，一看就知道主人平日里必定珍爱至极。

　　见问，他朗声道：“你嫂子带着老人家回避了，我正好安心一战。”

　　青年道：“那诗牌呢？”

　　“早已烧了，”大汉冷笑，“凭一块木头就想取人性命，未免太狂妄，装神弄鬼！我朱寻平生行的端坐的正，还怕他们不成！”

　　想不到这大汉竟是江湖鼎鼎有名的“夺命银枪”朱寻。

　　青年点头：“朱兄说的有理，但凡事小心为上，听说他们的规矩都是先送索命诗牌，三个月后前来拘魂，至今……”停住。

　　“至今无人能逃过，”朱寻摇头，却并不紧张，微露出感慨之色，“朱某不妨，倒是两位兄弟仗义相助，这番情谊朱某此生恐也难以为报，今夜一战，不论生死……”

　　“既是兄弟，原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大哥何出此言！”那名佩剑左侧的绿剑穗青年忍不住打断他，傲然，“大哥一杆‘夺命银枪’名震江湖，何况还有我兄弟在此，我倒要看看，究竟谁有这等能耐，在我们眼皮底下出手！”

　　朱寻“哈哈”一笑，尽显豪气：“有这等好兄弟，朱某便是死又有何妨！”

　　青年大笑。

　　先前的蓝剑穗青年却微微皱了下眉，露出一丝担忧之色。

　　正在此时，外头传来惊呼声。

　　“来了！”朱寻双目一亮，“嚯”地起身，手持长枪率先冲出门去，看样子他也并非束手待毙，而是事先在院子里设好了埋伏。

　　身后两孪生兄弟如有默契般，紧跟着跃出大门。

　　.

　　院门紧闭，原本空旷的院子里却已经多出了二十几个黑衣守卫，都是朱寻花重金从名满天下的“一帆镖局”雇来的保镖，此时他们也充分显示了一流保镖的能力，训练有素，配合完美，将两个人团团围在中间。

　　长枪往地上一杵，朱寻朗声：“两位既来了，不妨先报上名……”猛地顿住。

　　两孪生青年也看清来人，面色俱变，同时发出轻微的抽气声。

　　严格地说，那已经不是两个人。

　　不是人又是什么，难道是鬼？这恐怕是天底下最不可思议的答案了。

　　然而他们偏偏就是两个鬼。

　　无常鬼。

　　黑白无常，一高一矮，每人各持一道拘魂令牌，却共执一条勾魂铁索，并肩站在院子里，宽大的袍子被北风吹起，有些空荡荡的。

　　大片的雪落下，寒气重重。

　　无论是谁，深夜看到这场景，难免都会惊悚，饶是身经百战的保镖们，此刻也忍不住倒吸冷气，一丝彻骨的冷意迅速沿着脊背往上窜。

　　院子里是奇异的静，静得只能听见雪落之声。

　　半晌。

　　“朱寻，时辰已到，还不快随我们去阴司阎王那里复命。”说话的正是那黑无常，声音黯哑，带着阴森的鬼气。

　　朱寻回神，恢复豪气，提枪上前：“朱寻的命放在这里，就看两位有没有本事来拿！”

　　黑无常道：“阎王叫你三更死，不得留人到五更。”

　　朱寻待要说话，却被左侧的绿剑穗青年打断：“装神弄鬼！”话音刚落，他已拔剑扑上，同时掠起的，还有他的孪生兄弟，不同的是，他右手执剑，而他的兄弟用的却是左手，原来那蓝剑穗青年竟是使左手剑的，怪不得会把剑佩在右侧。

　　众保镖都是经历过生死关的，哪会真被这点小把戏唬住，既有了两兄弟领头，一时更无顾忌，纷纷挥舞兵器扑上去。

　　两青年兄弟显然都是高手，剑如飞雪，进退之间颇有默契，防守更是滴水不漏。黑白无常功夫也胜不了许多，然而他们的武器却十分古怪，就是手中两面拘魂令牌和那条勾魂铁索，应对这么多高手，一时间竟也游刃有余。

　　险些被铁索套住，左手剑青年惊：“好厉害的武器！”

　　白无常怪笑：“胆敢与阴司使作对，你们就不怕折寿？”声音阴阳怪气，明显刻意改变过。

　　两青年兄弟再不答话，手底攻势更紧，心里存的都是同一个念头：拖住他们。

　　事实也正是这样，黑白无常再厉害，终究敌不过这么多高手，先前不过仗着古怪兵器支撑，如今时间一长，被看出门道，也就逐渐呈现出了败势，身手远不如先前灵活。

　　朱寻在旁边观战，目中光彩灼灼。

　　两兄弟出招越发凌厉，众保镖眼见几万银子就快到手，也都面露喜色，争先上来，黑白无常应接不暇，似乎败相已定。

　　原不抱生的希望，如今忽有转机，若亲自与鬼使一战，必定更加精彩刺激，朱寻心痒难耐，哪里还肯袖手旁观，全不记得两位兄弟的嘱咐，也挺枪欲上。

　　然而就在此时，院门外竟响起了一个小孩的声音——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榭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稚嫩的童声，还夹杂着拍手声，一板一眼，就像学堂的儿童在先生跟前念书。

　　正值更深夜半，谁家小孩会冒着大雪在外面念书？

　　院中众人，包括朱寻自己，都不约而同愣了下，就这瞬间的工夫，黑白无常已经脱身出了重围，飘上墙头。

　　两青年兄弟先反应过来，异口同声：“谁！”

　　众保镖回神，几道人影迅速掠出墙外。

　　发现墙头黑白无常不见，右手剑青年大怒：“追！”

　　“魂已拘到，时候不早，我们也该回去复命了。”寒风送来白无常的怪笑声。

　　两兄弟大惊，急忙回身看。

　　不知何时，朱寻竟已倒在了阶前，颈间鲜血汩汩，流入雪地，冻成一条诡异的小河。

　　“朱兄！”

　　“大哥！”

　　“中计！”众保镖变色，“他们全是故意引开我们注意的，有人趁机对朱大侠下手！”

　　有谁能瞒过所有人耳目，在一招之内杀了“夺命银枪”朱寻，甚至来不及呼救？那人武功高到了什么程度？又或者，拘魂令牌果真能隔空拘人魂魄？

　　所有人面色难看至极，手心尽是冷汗。

　　左手剑青年忽然道：“看里面！”

　　堂屋内，依旧是灯影幢幢，灯旁，一块一尺来高的黑漆木牌端端正正竖于桌上，上面用朱砂写着几行魏碑体小字，血红的字仿佛在流动，发出暗暗的光泽。

　　那是一首古色古香的诗：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榭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

　　霹雳山庄。

　　时近三月，天气渐暖，后园里春意盎然，红杏初绽，茶花似火，粉桃花也悄悄早开了几朵，和风吹过，头顶还有各种不知名的花瓣簌簌往下掉。

　　唐老爷子顶着满头五颜六色的花瓣，躺在藤椅上眯着眼睛晒太阳，右手不时摸胡子。

　　下人匆匆跑来：“老爷，小姐又在砸门了！”

　　唐老爷子倏地直起身，大惊：“这丫头连铁门都砸坏了？”

　　“那没有。”

　　“没有你急什么，下去。”

　　下人喏喏退走。

　　唐老爷子继续躺回藤椅上晒太阳，顺便回忆年轻时的风光历史。

　　想当年“风火霹雳拳”在江湖上赫赫有名，就是现下出去，别人也必定都会尊称一声“唐老前辈”。当然，意气风发的年纪已经过去，唐老爷子五十岁那年便宣布退隐江湖，闭门谢客，平日里除了品茶看花，闲了也就和几位老友说说话下下棋，日子倒也悠闲。

　　老来名利双收，是多少人盼都盼不到的福气，唐老爷子对目前的状况很满意，若定要问他此生唯一的缺憾，便是膝下无子。

　　断了香火，愧对祖宗，更要紧的是绝技“风火霹雳拳”面临失传的危险，这件事曾让他伤透了脑筋，急了大半生。

　　直到他四十五岁那年，这事才算有了盼头。

　　原配夫人本已四十高龄，某日竟忽得喜讯，乐得他一溜烟跑去祠堂烧香跪拜，求祖宗保佑，跑前跑后照顾夫人，把别的事都丢下，直到孩子足月出世。

　　是个女儿。

　　求子不得，唐老爷子未免失望，然而儿女之事乃是命中注定，不能强求，自己已将近知天命之年，有个女儿总比没有的好，这么一想，也就认命了。

　　随着女儿年岁渐长，唐老爷子叹息的时候越来越少，到如今也不觉得遗憾了。

　　因为这个女儿很出色。

　　自家女儿怎么看都是越看越顺眼，虽说女红稍微差了一点点，琴棋书画呢，也不算太精通，但那长相美啊，武功也好，霹雳神拳颇得了几分真传，当得半个男儿，发起威来还真有自己当年的三分气势，自被关入石牢，门已被她砸坏了几扇，如今换了扇铁门才相安无事。

　　然而女孩子总归是要嫁人的，唐老爷子是男人，他深深明白，男人通常喜欢什么样的女人，虽说不一定都要温柔贤淑，但绝不是一拳能把丈夫揍趴下的那种。

　　女儿年满十六岁，自从第一次媒婆上门提亲被打掉两颗牙，从此就再没有媒婆敢登门了。

　　想到那两年担心女儿嫁不出去的日子，唐老爷子忍不住扶额。

　　幸好这个问题在三个月前已经解决。

　　三个月前，老友林壑托人上门为儿子提亲。林家也是武林世家，三公子名唤林社，长得翩翩人才，谦恭有礼，沉稳机敏，林唐两家乃是世交，来往甚密，他与女儿也算得上青梅竹马，因此这门亲事唐老爷子很满意，但他同时又开始担心，林社那小子武功差了点，将来会不会被女儿一拳揍出事？没有男人喜欢挨揍。

　　为防患于未然，唐老爷子决心要把女儿教育成一个淑女，于是唐小姐就这样被关进了房间。

　　三个月过去，收效甚微，唐老爷子苦恼不已。

　　“老爷！老爷！”下人又从外面跑来。

　　“又砸了什么？”唐老爷子不耐烦地挥手，“她没砸破门，就别来报。”

　　下人道：“不是，是林三公子来了！”

　　话音刚落——

　　“多日不见，唐世伯可安好？”一个谦恭的声音响起。

　　唐老爷子立即恢复平静，咳嗽一声，慢吞吞直起身，转脸，露出恰到好处的、不失威严的微笑：“好孩子，难得你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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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注意：任何个人或者单位不得盗用本人作品，希望本书能为您带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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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以此文纪念年少时光，以及丢失的武侠梦，纯粹自娱自乐，更得可能很慢，速度请各位原谅下，有空过来看看就行。：）
在下欢迎意见，但阅读小说主要是消遣，良好的气氛很有必要，病态的漫骂只能体现读者水平的差异，希望以平心静气交流为善，至少，小蜀本意是友好的，将故事与众位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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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情节、构思没有借鉴任何一部小说，属夜话江湖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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