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娴雅关系》舜尧

28、归途

　　柏央想得还是太简单，甚至孩子气的以为经过昨晚一切就都圆满了。
　　“从来没喜欢过我？”柏央泄气问道，他没有足够的自信，仅仅5年的社会历练还不足以锻造一个够坚强的自己，更何况这几年还是在学习中度过的，或许在肖璇眼里仍旧是那个终日端坐的孱弱少年。
　　肖璇侧过脸压住即将汹涌的眼泪：“我不知道，你先出去。”
　　也不知受伤更深的是谁，柏央看不见她的表情，眉宇越锁越紧。满眼的无奈和失落不敢让她看到，先离开一下或许能让两个人都冷静冷静。
　　“有事的话……我就在隔壁。”柏央蜷起手指，抬腿半退一步离开房间。
　　绵软地毯吸走大半脚步声，也因此显得关门瞬间那么突兀。肖璇伸手擦掉差一点从下巴上滚落的眼泪，小声抽噎着坐进沙发里。这个男人，竟然收起了全部气势，眼神哀伤得跟做错事的小孩一般。
　　本该凌乱的床似是被他抚整齐了，肖璇不敢再掀开被子看看那个想象中该是几点殷红的地方，凭昨夜记忆不该就那么几点血。好难受啊，吴小希新婚燕尔红着脸告诉自己被骗了，流了好多血，自己却一时冲动把本该美好的一晚随意献出。不对……是不甘平淡企图从柏央身上再找回逝去的心动，的确找回了，出租车上一路莫名伤心，酒店门后唇齿交叠心脏超速跃动，大悲大喜就那么短短1小时里相继而来。
　　还是不对！一定是因为和柯岩太久了，难免的喜新厌旧，只要再过一阵，再一阵子柏央和柯岩也没什么区别……柯岩还等着，爸妈还等着。

　　肖璇拨通服务台叫人上来把床单换掉，自己洗漱一番匆匆离开酒店朝市区走去。
　　淡定的在一家咖啡店枯坐几个小时，从太阳扎眼高升到傍晚夕阳余晖，肖璇霸占着落地窗边的位置不断叫茶水和糕点上来吃。店员一定觉得这个亚洲人很奇怪。
　　她除了房卡和银行卡肖璇什么都没带，难得还能这样空着脑袋什么都不想的发呆一下午，眼看天色越发阴暗，肖璇怕摸不准回去的路还是起身打道回府。
　　明明出门时还没觉得走得有多远，等拐错两个弯时她有些紧张起来。折返数次后她才找回原路伴着星光回到住处。
　　酒店大厅黄色的灯光远远望着就让人心安，肖璇浑身的不爽快抖落了一些，快步走进旋转门内想回卧室早点上床睡觉，哪知大厅巨大的皮质沙发上，柏央已经抱臂目迎她进门。
　　肖璇心中立刻“咯噔”一下，看到柏央似笑非笑的表情，她脚步顿了顿继续朝电梯走去。重重摁下门口升键，肖璇略有焦急的等电梯下来，余光时不时扫向身侧就怕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跨进电梯内肖璇的身体随着两扇门慢慢的合拢而越发紧绷，直到双门合上才暗暗松口气。
　　她是真怕呀……还以为自己经过几年积淀至少沉稳些许，想不到还是会一时脑热做下荒唐事。
　　进到房内顺手打开柜子上的电热水壶，肖璇抚了抚胸口靠在墙边闭目休息，电子屏一点点显示水温升高，她也就瞪着屏幕发呆，85度跳至86度瞬间响起敲门声。肖璇清了清嗓子打开门，直面对上柏央微蹩眉毛满脸阴郁的样子。
　　“走了怎么没告诉我。”柏央似乎连讲话都在用力，说到末尾嘴唇合拢得慢了一拍，肖璇能清晰看到他嘴角后藏着的尖尖的牙。
　　柏央的牙整齐且白，唯独从中间起往左第4颗牙有些细尖，光看牙齿的话像是断了颗尖牙的吸血鬼。
　　肖璇握着门把手迟疑道：“想出去散散心……”‘要不要进来坐坐’这种客套话还是没从嘴里蹦出来。
　　静谧的走道里可以听见柏央轻轻的叹气声：“我知道我太贪得无厌，等了这么久我不在乎多等一会儿，如果他对你不好就回来。”哪怕是到七老八十的时候。
　　“你等等。”肖璇转身拿出放在包里的两枚戒指还给柏央，后者苦笑：“这枚留着。”那是他从第一笔打工费开始存然后买下的白金细戒，另一枚钻戒被他拿回握进手里，“好好休息。”说罢旋身离开。
　　肖璇慢慢阖上门，扭头看到水蒸汽争先恐后的从盖子上的小孔中冲出来。跨前一步急忙关掉水壶阻止那有些发狂的水声。
　　她真的要好好想想。

　　第二天起了大早，随柏央一同吃了酒店的自助早餐才踏上去机场的出租，又是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回国还要转机。掐指算算回国时恰好周六，休整一天便能上班了的。
　　肖璇在机场买了本原版英文书，恶贵的东西。中国盗版书实在是个福音，在她看来不就是纸张和装订好一些罢了，即便不是盗版书也不比这些洋书差到哪去。
　　于是前半程她捧着小说硬是看下去，坐在身侧的柏央则懒懒散散地看会儿电影看会儿报纸，直到肖璇感觉身边什么声响也没了时才悄悄扭头瞥过去，竟睡着了。
　　空姐适时捧来毯子俯身越过肖璇替柏央盖好。
　　期间肖璇不断变换看书的姿势，屁股也坐得生疼，满眼的字母越发零碎，英文这东西还是适合口语表达。肖璇折下书角找了位置里比较舒服的窝姿闭眼小憩。
　　再醒来时座舱里更多了些交谈声，空姐把午餐拿给大家，肖璇哼哼一声发现身上捂着薄毯，暖得很。
　　柏央已经醒转，手上竟捧着肖璇那本英文小说。
　　“醒了？”柏央合上书放还到她身边，“没想到你喜欢看哲学类的。”
　　肖璇脸上发烫，这本书借着小说的名义大谈哲学，多处瞎掰忽悠，只是因为在机场书店里比较便宜才买，果真便宜没好货。她咧了咧嘴：“是挺无聊的。”
　　自此，机上唯一一次交流结束了。
　　肖璇一直没明白柏央前一刻深情款款的表明心迹，下一秒就客气得像是普通同事算怎么回事，等自己适应了那副客套劲儿他又能给个什么眼神或是表情流露一番。
　　其实他是个腹黑奸诈的家伙？不可能。
　　更长一段时间过后肖璇才明白柏央那些神经质的表现完全是因为没有普通人对情感的拿捏标准，一次次提醒她柏央那残缺又发育不全的成长期。
　　------------------------
　　肖璇填饱肚子戴上耳机连看两部电影，恰好是刚上档的新片，国产是越来越不行了，和谐得一塌糊涂，就差从头到尾大唱颂歌以表达生逢盛世人民幸福。
　　肖璇在可怜小姑娘被社会所救的和谐结局中沉沉睡去，再睁眼醒来正好转机。换了架小飞机后肖璇睡意全无，瞄一眼手边的小说，她在内心挣扎一番还是捧起来读完。只怕回家后就把这书束之高阁再也不碰了，干脆读完也算对得起自己的钞票。
　　身旁的柏央一路上总是安安静静，偶尔握起拳举至嘴边轻咳几声，压抑低沉的声音仿佛是被硬压进胸腔内，肖璇借着翻书的空挡偷偷瞥他一眼，没看见什么。
　　所幸短短1个半小时很快过去，肖璇拖着来时的小箱子跟柏央走回停车场，柏央走得很快，以至于不可能跟这个长腿男并排走，那样也好，跟在后面反而更自在些。
　　肖璇现在很不适应这种状况，也不知是打冷战还是尴尬，她丝毫没找到作为受害者的感觉。不对，其实是自己唆使柏央犯下错，她记得的。
　　柏央对着不远处的车子摁下钥匙解锁，越野车短促有力的鸣叫伴着大灯倏尔一亮。柏央转身拿过肖璇的拖箱利落的放进车内，刚放完就又咳起来。
　　“你身体没事吧…”貌似咳嗽的频率有些高，肖璇差一点就习惯性伸手要拍他的肩膀了。
　　柏央摇头：“没事。”
　　见他脸上没甚血色，肖璇皱眉看他一眼：“回去吃点药，别生病了。”
　　话一说完就得来对方微笑，柏央半是愉快的“嗯”了声。
　　两人钻进车内驶回市区，漫长的高速公路上单手撑脸看窗外各色车辆也能打发时间，只是隔着车窗凑在玻璃边实在有些难受，若是开了窗又冷得很。
　　忽然想起自打在维也纳登机就没开过手机，肖璇急忙摁下开机键。手机刚开就窜进来七、八条短信，大半都是吴小希在催命，而剩下的则是柯岩的问候。语气温柔得叫人难受，肖璇摁下回复思考再三，打了几个字又删掉重写，一来一回十多分钟还没发出去。愣神的当儿忽然跳入电话，肖璇凝目看屏幕显示的名字，暗暗松口气接了。
　　“小希，我快到家了。”
　　另一头的吴小希挺兴奋的：“嗯，发了你好多短信都没回，我就猜你刚下飞机。柯岩在我这儿呢，要不要让他听？”
　　“……”肖璇目光闪了闪，“啊……好啊。”
　　柯岩的声音隔了几秒从手机里传出时肖璇照旧不知该说什么，电话那头柯岩慢慢踱步到沙发边，闵律眨巴眼睛看着他朝他爬去。
　　轻轻握住闵律的小手，柯岩极近温和地问她回来想吃些什么，他给她送去。肖璇急忙推辞，借口很困很累便匆匆挂了电话。
　　翻开信箱再看了一遍柯岩的短信，肖璇回复道：坐了太久的飞机有些累，明天我去找你，给你带了礼物。
　　好好睡一觉，明天不用过来，我给你带生煎。柯岩回复。
　　“回去好好睡一觉。”柏央突然说道，“看你脸色不是太好的样子。”
　　“嗯。”

　　又是2个小时的车程，柏央将肖璇送达她家楼下时已经有些晕晕乎乎，强撑着告别肖璇，柏央捂着嘴剧烈咳起来。看来前几天淋雨，昨天又出门找肖璇着凉了，希望不会恶化。

　　肖璇掏出钥匙打开门，两只脚还没全跨进门内就受到土豆的热烈欢迎。肖璇把拖箱摆到一边弯腰抱起土豆，变沉了，还长大了一点。
　　她叫了声沈妈，没反应，应该出门了。
　　替土豆把食盆倒上狗粮满上净水，肖璇连客厅里那个醒目的大包裹都没拆开就洗澡上床睡觉，明明已经在飞机上睡了好久，竟然还是困。
　　沈妈回来后也没把肖璇叫醒，结果睡得更加头晕脑胀，待她起床时外头恰好漫天朝云，连土豆都好奇她怎么凌晨陪自己？
　　肖璇随意煮了稀饭就着咸菜填肚子，打开电视调到彻夜播放连续剧的频道才算调整过来了。待天色更明亮一些时，肖璇把包裹拖到沙发前打开，一件一件小心翼翼摆到茶几上、沙发上。衣服、化妆品、茶具，再看这些东西似乎又能找回在英国逛街的兴奋劲来，反而在奥地利没带回什么。
　　包裹下面压着一条阿玛尼的深纹领带，肖璇第一眼见到就很心动，穿西装打领带认真工作的男人最有魅力，当时她是小心地展开卷起的领带搁到柏央胸前试的。左看右看不能想象柯岩戴这个会是什么样子，满眼尽是柏央的笑，那样灿烂。
　　清点完毕后她将同事的东西收拾起来，领带搁在了茶几上。为自己买的却只有一件棉麻质料的上衣，适合平日上班穿着，更多的还是四处游玩的纪念品和画片。细细想来整个行程就是以玩为重点，柏央一路上就是导游般的存在，她身为助理翻译完全没起到作用。作孽啊，这十来天还能拿到双倍工资呢……拿得满腔愧疚。
　　日头再高一些时沈妈也起床了，乍一看见肖璇坐在客厅抱着土豆看电视还觉得她起得太早。肖璇瞧见沈妈就递给她一枚水晶胸针，沈妈笑得嘴都合不拢，回房拿绸布包起来搁进抽屉里。
　　之后沈妈就揣着小钱包出门了，估计是跟小区里的哪家婆婆一块儿搓麻将。肖璇歪倒在沙发上把土豆狠劲拥起，小狗呜咽几声蹬开她的怀抱窜出去。
　　肖璇伸直手要去捏土豆短得可怜的小尾巴，还没碰到就听见门铃响起。
　　柯岩拎着香喷喷的生煎出现在门口，两两相见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肖璇本以为心态够平静，可见着柯岩的一瞬间还是揪心了。
　　“快进来。”她招呼柯岩进门。
　　谁曾想柯岩伸手一揽就把她圈在怀里：“好久没见。不然昨天晚上我就冲过来了。”
　　肖璇的身体僵直了一下立刻下意识放松开来，她笑道：“过来看看给你买的领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