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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面 ...

  •   几年前肖璇子还叫肖潇的时候会在周末看望远在郊区疗养院的外婆,外公死后,父母无暇顾及外婆,只得把她送来这里,从小由外婆带大的她跟外婆关系很亲密。只要没事便会过来看看。

      同样一个地方,几年前的柏央也在这里。
      郊区一隅的小小疗养院里除了鸟鸣风吹再没有更大的声响,平静得像死湖。柏央在50平米的房间里来回踱步,每天都是那些熟悉的声音准时出现,准时得令人生厌。停下脚步靠坐到床边,手侧是一本被抚摸得发出暗哑光泽的书,手覆上封面又很有些不耐烦的移开。
      一个长相和蔼的医生推门进来,柏央微微仰起面部,陈医生走近检查,简单的查看后便收起工具,折好放置在胸口插袋里,仍稍作嘱咐就离开。
      所有医生都不会跟他说太多,健康以外的话题少得可怜,柏央有自己不是正常人的自觉,无所谓了,每一天不都过来了么。
      他走到墙角停下脚步,熟练地搬过椅子放在窗前,抬手把窗挪开一点,然后面无表情的坐下来。
      忽然,窗边悉悉索索的声音惹得他那张仿佛僵死了的脸痛苦的纠结了一下。很小的时候,第一次发现这个声音很是惊喜,那时候他急忙扒开窗子,大声地问谁在窗外?得到的回答是带着浓重地方口音的大妈的回答。只是除草的,还有修剪的劳工。那也好啊,对于他来说始终是新鲜的、不一样的人。但是随后的除草机的轰鸣声让听惯了无声的柏央更加烦躁,他不喜欢她们,那声音太大,以至于整整2个小时他的耳朵都处于扰人的鸣响之中。

      医生发现这个情况后,那些人再没来过,除草机被换成了除草剂,药水难闻的味道让他很久都不愿开窗。那些新鲜的、从没听过的东西都是那么的惹人讨厌。
      这一次的悉索声让他条件反射的站起来关窗。应该又是那些喷药水的人。正准备把椅子搬回去的时候,玻璃被人敲了几下。
      幻听?
      又是几下玻璃的震动声。柏央转身走到窗边,慢慢拉开一点窗缝。

      站在眼前的这个下巴都不晓得往下低的人就是那个响当当的英俊小生?肖潇仔细盯住他看了一会儿。
      她原先陪外婆呆在病房听那些老人聊些不痛不痒的话题,听多了就像吃了十天的稀饭,连咸菜都不给你。听久了终于按耐不住出来转转,走来走去,在小花园走到一片茂林后面的时候,真的看到有个年轻人坐在一个偏僻房间的窗边。就是他?抱着瞎看看的心态跑过去,发现真的蛮帅的。还想打个招呼来着,谁知道她刚走过一小片树丛那人就利索的把窗关上。
      实在太没礼貌了。

      “哎,你好~”陌生的女声,带着点自来熟。
      “谁?”柏央的脸一如既往的僵硬,大概连他自己都忘了他能有几种表情。
      没有马上得到回答,空白的几秒钟却也能让他烦躁起来:“是谁?!”
      “我叫肖潇,顺路经过看到你。你住这儿?”肖潇问到,然后望了望柏央身后空旷的房间。白色的墙白色的床白色的窗帘白色的被子枕头,没有一点生活气息。
      “对。”
      “身体不好吗?听说你一直呆在这里啊?”肖潇问完才觉得自己很白目。

      柏央眉毛皱了一下准备关窗,果然陌生的东西都很烦人。
      用力拉上的时候他听见女生突然发出一声尖叫,同时窗子好像遇到了什么阻碍物没办法关到底。
      “我的手,没看见我被夹了嘛!”肖潇疼得眼泪打转,只是下意识的想伸手抓住窗边不让他关上而已,结果硬生生被夹成这样。四根手指马上现出整齐的夹痕来。
      “喂!问你话呐。”誓不罢休。
      柏央顿了顿,拉开窗子,道:“谁让你做这么多余的事情。”
      “你!”没法反驳,自己的确做得有点多余,人家不愿理你还死气掰咧的抓着不放。算了,回去吧。
      柏央等了一会没听到下文,等听到又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才知道这个陌生女孩走了。其实心下有点抱歉,柏央喊了一声。
      肖潇停下脚步,她正扒开小树丛,忽的听到身后的叫声。
      “干嘛?”
      “我看不见……”
      肖潇对这个帅哥的一点点厌恶马上被满腔的同情取代了,她走回去,伸出手在柏央的眼前晃了几下。刚才真的一点也没发觉诶,瞎子的眼睛不都是浑浊的蓝色么?
      “别晃了,这个我能感觉到。”柏央的视线平视前方,下巴仍旧一点都放低的意思。肖潇站的地势比较低,自己又比他矮,这样怪怪的。
      “你呆在这多久了?”她随口问道。
      “大概17年。”柏央的音调还是没有一点起伏。
      这样的回答难道不是应该带着委屈或者悲伤的么?肖潇不相信,虽然从别人那里知道这个人的确住了很久,但是17年?那岂不是意味着他的童年少年都呆在这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地方?“打一出生就住在这里吗?”
      “5岁开始。”
      “啊~”她的嘴巴张成O型,“咳……你的家人朋友呢?”有点尴尬,还真不擅长这样的谈话。
      “没有。”
      “那个,你好白啊。哈哈。”没话找话,敏感话题还是绕过吧。
      “……”柏央对于她跳跃性的问题还没反应过来便补充道,“我不常出去。”
      “这样哦。”肖潇单手摸摸下巴,犹豫着,“要不然交个朋友呗?你叫什么名字。”
      “柏央。”
      “?”她没听明白,脑子也没没法对应找出这个姓。
      “柏树的柏,中央的央。”柏央又顿了一下,“或者你可以叫我柏(bo)央。”柏央一直觉得自己的名字听起来就像“白养”一样,很是讽刺。因为看不见,对父母来说跟白养没差吧,所以把自己丢到这个地方来。
      “我是最常见的肖姓,后面那个潇是潇洒的潇!不过……”虽然可能会惹柏央不高兴,但她还是想问,“你……识字?”
      柏央有点想笑:“虽然不知道这些字长什么样,但是我会写。”天知道他反反复复练习了多久,每次家教手把手教的字他都会在本子上用力地写下来,然后用手触摸着每一笔每一划,再认认真真的用指甲描上很多遍。这样的本子在储藏室里已经堆了很多。但是知道怎么写又能怎样呢,他看不到,没人帮忙念书的话,他只能摸着其他盲书阅读,而内容单一陈旧的盲书实在不足以填满生活的空白。
      柏央手指微动,在窗台下的墙壁上划了一遍肖潇的名字。
      肖潇仰视这个看上去有些孱弱的人,还是觉得好看。
      “你……几岁?”柏央问她,毕竟真的是少有年纪相仿的人出现。
      “今年21,大二升大三。”
      不得不承认,这是目前为止除了一些实习小护士柏央唯一所知道的比自己小的人。 “在上大学?”
      “对啊!”肖潇又往柏央的房间里面看了看,“哎,你房间没有钟,你有表么?”
      “我不看时间。”柏央记得的房间除了床,桌子还有浴室卫生间以及储藏室就没有其他了,连灯都不用,偶尔晚上失眠,他会走到门边把灯的开关打开,以前还能感知光线,后来眼睛已经到了无法感光的程度。
      “我得回去了,晚了的话大概连末班车都没。”肖潇看看泛红的天空,觉得时间已经不早了。“再见哈。”说罢,在柏央眼前挥挥手,“我挥手说拜拜了~”
      柏央很想问她会不会再来,还是没说出口,凭什么再来?又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之后一切又恢复平静。柏央慢慢把窗拉上。
      刚坐回到床上没多久,护士便端着晚饭过来了。
      “几点?”柏央突然打破平静。
      “啊?”显然护士愣了一下,“快5点半了。”是一个听起来年龄稍长的中年女护士,显然已经换人,很久以前听声音是一个年轻一点的。
      “能不能给我一个钟?整点报时的。”
      “但是你晚上睡觉整点也响的话,你……”
      “算了。”柏央没等护士解释完就作罢,跟她们说几乎没有多少要求会被准许。护士看他一眼摇摇头出门了。柏央摸到放在老位置的筷子,夹起饭菜吃下。吃完后就像是例行公事一样走到门口打开门,把空的餐盘放到门外的架子上,再关上门。
      靠在床头,没有往日的焦躁感,心好像平静了不少,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回忆傍晚时分他和肖潇的对话,嘴角不禁微微翘起,倏尔又落寞下来,自己是不可能享受到的,最可能的就是在这里终老一生,苍白无力的日子每时每刻都在折磨自己。
      脱了衣服进卫生间洗澡,带着“她会不会再来?”的一点点期盼睡下。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是难得和久违了的神清气爽,连给他做检查的陈医生都发现这个总是表情冷漠脾气有些坏的柏央似乎精神了不少。
      “有什么高兴的事么?”陈医生忍不住发问。柏央的好心情连带着他也愉悦起来。
      柏央问道:“陈医生有朋友么?”
      “有啊。”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到,陈医生有些错愕。
      “有朋友是什么感觉?”
      陈医生把工具折好插回口袋,没有马上离开,他微笑道:“我遇到什么困难可以找他,无聊了也可以找,逢年过节也会相聚,是和亲人同等重要的人。”对于柏央,陈医生总会带些安抚小孩的口吻。
      “和亲人同等重要的人?”柏央讷讷重复了陈医生的话,陈医生这才意识到这句话自己并不该说,他很清楚柏央对于亲人的情感淡得几乎为零。正想安慰他,柏央却微笑着说:“是我的话,会觉得朋友会比亲人更重要。”
      陈医生楞了,头一次见到这个面容俊朗的青年的微笑,阳光底下,即便是在这座偏僻的、满是老人、一片暮气的疗养院里,即便是一直冷漠寡言的柏央,他也依旧还只是个缺乏父爱母爱的可怜人。
      “如果我交朋友,陈医生会同意么?”柏央继续问。陈医生拍拍他的肩膀,心里有些泛酸:“会的。”但是,在这样一个地方怎么会交到朋友呢,他也不喜欢出去走动。
      重新躺回到床上,柏央深吸一口气。
      一个星期很快过去,越接近周末,柏央越是紧张,带着期盼和莫名的愉悦。会来的吧,一定会的。每天每天向医生护士确认是星期几,他们觉得柏央有了些改变,专门负责柏央的医生护士之间也交流开了。
      以前的话,星期一或者星期日对柏央来说没有丝毫区别,只是标记轮回的名称而已,而今时不同往日,他能切身体会周末为何会让人如此期待,就好像孤单了很多天,麻木的身心终于能获得短暂的释放。
      周六一早,吃过护士端来的早饭,柏央就搬过椅子坐在窗前,脸颊上有阳光照射着,从暖变热,心也渐渐热了起来。这样一个5月的早晨,晨光打在久无笑容的脸庞上,仿佛太阳也格外为他而灿烂。
      当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的时候,柏央的心脏跳动得如此之快,他欣喜若狂,几乎要从椅子上蹦起来!
      “柏央~”欢快的声音,肖潇扒开小树丛连跨几步跑到窗边,“拿着!”肖潇把一样东西递给他,柏央接过来,手有些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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