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娴雅关系》舜尧

1、不能被认出来

　　肖璇很久没像现在这样紧张过，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仿佛下一刻就得伸出爪子跟对方使劲挠上一阵子，然后撒腿狂奔再也不用看到他。
　　但这个想法是很没道理的。第一，谁也不欠谁，只是曾经两不相言的暧昧过一段时间。第二，只不过被人亲了一下，作为一个成年人没必要把这个吻记得那么深，以至于很久以后这断记忆慢慢发酵成她心中抹不去的一段阴影。第三，那时候他还是个被父母关了十几年的、手无缚鸡之力的……瞎子。没见过面的陌生人。
　　现下对方就站在自己背后，整个房间里除了水龙头喷出水时的哗哗声就是肖璇胸腔里心脏跳动的重音。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旦紧张起来就浑身僵硬，脸上面无表情身体却十足的战备状态，脚趾已经蜷了起来，时刻准备着跑路。
　　该死的酒店，为什么男女厕所的洗手池是公用的，既然是星级酒店，为什么不分开来！还差一堵墙的钱吗！她悄悄抬眼从镜子里打量身后几步外的柏央，整个背影看起来健壮许多，镜子里反照出来的低垂着的脸完全可以把公司里的少女妇女萌倒。如果她今天是第一次见到他，那可能会耍点小手段跟他“正面冲突”一下，而不是现在这样使劲稀释自己的存在感。
　　或者说，自己活该喝多了酒水跑来上厕所，命中注定得为自己当初的“罪孽”忏悔。出来混，果真是要还的。
　　怪不得好人难长命，坏人活千年，肖璇忽然觉得良心太他-妈沉了。她暗自吞咽了一下，没错，当初年少无知少女情怀。而且在好友吴小希乃至众人看来这一小小断过去，是任何人青春年少过程中都可能经历的类似事件。

　　不知不觉间身后的水声停了下来，柏央拿起池边精致陶瓷器皿里的手巾擦干，然后轻轻丢进水池下的藤筐中。皮鞋与大理石地面接触，发出沉重有力的声响，与一般男人略显轻浮的脚步声很不同。就像是一个长年穿高跟鞋的熟女和第一次穿高跟的小女生走路的区别，前者掷地有声，节奏缓慢而不恼人，后者节奏轻快，一听就知道重心全放在前脚掌，稍微走快些就会往前冲。
　　肖璇意识到自己已经洗了太久的手，于是急忙拿起手巾擦拭。刚才从厕所出来洗手，在镜子里见到柏央一时愣神，结果人家都洗完了自己还在洗……
　　一前一后走出厕所，走廊的灯光扑面而来，楼层间隔很高且使用了酒店惯用的金碧辉煌型装修。
　　前面的人正不紧不慢地走着，她依稀记得搀扶着柏央从那间屋子里出来，还没习惯奔跑的他只能快步走向自己，有气无力得仿佛马上就要摔倒在路边。现在都能走得这么呼呼生风了……突然有种看到孩子长大的心态。
　　她尽量放轻自己的脚步声，恨不得要脚尖点地了。无奈鞋子的跟太高，以至于后跟还是会偶尔碰擦到地面，然后发出短促又断断续续的声音。或许这样更加吸引人注意，肖璇干脆一拐弯藏起来，等柏央离开视线后才又重新出现。

　　大厅里，全体职员年终聚会正在高潮中，一个个都面色潮红，举杯邀同事对饮成全桌。肖璇通过靠墙的走道回到自己部门的桌前，偷偷望向整个大厅的前方，也就是高层们所在的主桌，居然已经全部撤退了……
　　也对，这帮吃香喝辣惯了的老总们哪会看得上四星酒店的食物，要吃也去有品位有价格的高档餐厅，对于每天兢兢业业的上班族们来说，这样的年会却像是王母娘年的蟠桃盛宴。更不用说老总们都是前政府官员，什么阵仗都见过。娶日本的老婆，住瑞士的房子，聘英国的管家，当中国的官实乃人生最高理想。
　　坐在主桌的柏央自然也不在，肖璇的紧绷感消退很多，心里却又空起来。果真是被吴小希猜中了啊，柏央竟然是富二代，并且还成了顶头上司。希望以后不会在公司相遇，即使柏央认不出自己，她还怕她动作诡异引人注意嘞。
　　看着自己带的新人又被同事劝酒，肖璇伸手替她挡下，刚来公司的第一场年会她也是这么被灌过来的，从不太会喝到4瓶不倒真是不可思议，还有运动鞋到高跟鞋的飞跃，她也是快奔三的姐了。
　　是了，即便站在柏央跟前人家也看不出她是肖潇。

　　一桌子吵吵闹闹间肖璇竟突然有些头晕，单手撑住脑袋拿起筷子夹了小黄瓜往嘴里塞，酸甜感直冲脑门。皱起眉头在空杯里倒上一点果汁混了嘴里的酸味咽下去，真是苦恼啊，以后还得在一起工作的……
　　要是让同事知道她一早认识柏央——他们的总经理，那简直就是和珅院子里的神官发财道，况且这个公司裙带关系盘根错节、扑朔迷离、八竿子打不到的也会被提出来，总之就是有关系只要你愿意利用，那就干等升职吧。
　　但她宁愿不认识柏央，这个愿望从没这么强烈过。如果从不相识，或许她也能像身边的小菜鸟小敏那样惊叹，然后每天在期待偶遇帅哥的兴奋中度过，甚至连上班都能变得有所寄托，而不是立刻就为今后的工作呈苦恼状。
　　打住！又想这么多，也许人家只是把自己当作过客，说不定早把肖潇这个存在给忘了。世上没有那么多金贵公子和麻雀变凤凰的传说，只有富二代和女学生曾经青春年少的现实。

　　说起来那个被软禁了十几年的人当时连父母的样子都没见过啊，满脸落寞地用看不见的眼睛望着窗外。唯一的爱好是在大晴天的时候坐在椅子上晒太阳，终日发呆或者摸书来打发时间。连自己见他第一面的时候都爱理不理，虽然没过多久态度就好了很多，一举一动都很礼貌，长相气质跟学校里动不动就开黄腔的男生大不相同，会吸引少女心的自己也不为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