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娴雅关系》舜尧

18、丑狗与闲聊

　　回到办公桌前打开电脑，小敏趴在隔栏上哀怨地盯着璇子不放，肖璇被看得脸皮紧绷：“说吧，怎么了？”
　　“红包…怎么有那么多白纸。”小敏指指自己桌上的便签夹，上面夹了一打红包里的白纸，纸上宋体加粗的“努力”二字还是今年红包的新创意。“太忽悠人了。”
　　“所以你拿来自我激励？”肖璇打开拎包拿出手机把土豆的照片拿给小敏看，“新养的狗，你猜猜什么品种~”
　　飞哥忽然凑过来抢过手机仔细端详：“我活了这么久也没见过长这样的……土狗吧？”
　　“说得好像你很老的样子。这狗是杜宾跟土狗杂交的，我也没见过，所以养了。”
　　“嚯！你们女孩子不是喜欢养那种毛茸茸可爱的小型犬么？杜宾长大了跟二郎神那条黑狗差不多，凶神恶煞的，脸又长。”飞哥撇撇嘴，“何况你这只有点丑啊。”
　　肖璇认命的拿回手机：“二郎神的黑狗是中华田园犬。也就是……土狗。”
　　“但是我看到电视剧里都是德国牧羊犬啊，或者是藏獒。”小敏依稀记得样子还是挺好看的。
　　“拿土狗上去不是太掉价了么。”飞哥开始感兴趣了，“外国狗就是神气呀，改明儿我也去弄一只。什么狗比较聪明？”
　　“人家外国狗叫犬。”肖璇捏捏下巴，“我只知道阿富汗猎犬是最笨的。”
　　“一大早就在这聊天？”大王披着他的老旧西装踱步过来，里面是中年男人都喜欢穿的羊毛衫，皮带磨损得有点泛白，更不用说带扣的样子有多古旧。
　　“大王，这幢楼里也就你敢这么穿了。”飞哥整整自己的衬衫领子，“保安没把你给撵出去。”他嘴里“民工”两字好歹没吐出来、
　　“又不是正式场合，也不去酒席，在自家公司随便穿穿不就得了，哪像你们年轻人一个礼拜的衣服从里到外都不重样。哎呀……等你们结婚了就知道了，养家糊口钱都得省着花。柴米油盐样样要钱，供房养车，小孩子要上学要买书还要上补习班，平时开销一大把，想想就头疼。”
　　三人沉默一阵，目光中不无鄙视。
　　飞哥握拳往大王肩上砸去：“你老婆工作不比你差吧…家里两辆车，房子也都是全额付清，小孩都大三实习了哪还要钱，柴米油盐你买进口的呀？能花你多少钱啊。太谦虚就是骄傲了哦。”
　　大王笑得皱纹都挤出来：“嘿嘿，怎么你们这么了解我家情况啊。”
　　“废话，你平时不都当连续剧把你家什么事都抖出来了么。”
　　肖璇刚说完桌边的电话就突然响了，伸手接起，公式化的柔和声线快速报出公司名字，最后甜甜的加上“请问有什么事？”来人却是安姐，语气听得出很消沉，让肖璇帮忙请两天假。
　　“谁？”大王问。
　　肖璇挂好电话叹气：“安姐让我向部长请两天假。她家出什么事了？这几天都怪怪的，脸色也不好。”
　　“小安不常抱怨，我估计还是她那个儿子给她惹事了。”大王在公司待得最久，即便是他也不太清楚安姐的情况，毕竟安姐从不喜欢麻烦别人，反而忙活别人的事比操心自家的事更多。
　　在肖璇的记忆里安姐这样突然请假不是一次两次了，至于她儿子的事也有所耳闻，毕竟要钱要到公司来了，流言蜚语传了不少。幸而安姐人缘好，大家也都抱着同情心。
　　“不说了，小安真的想找人帮忙会说的，我们在这瞎操心也没用。回去干正事呗。”大王一个遣散令把这一小撮聊天团归回正位。
　　小敏的屁股甫一碰到椅子又马上抬起来，照旧趴在隔栏上压低声音问：“那个总经理，我听前台的小青说还没女朋友咧，而且好高身材好好。”
　　肖璇姿势没变，右手缓缓伸到小敏额前，拇指捻住无名指照着柯岩的动作轻轻弹出去。“看不出来你一个老老实实的孩子也会去八卦这些。”
　　小敏摸摸额头：“小青说整幢楼里也没有这么极品的男人，何况还是个少爷。璇姐你不好奇？”
　　呸，柏央那副白斩鸡的样子你们见都没见过，光看外表就能忽悠这么多小女生。果然那个时候自己还有颗梦幻少女心呐。不过现在……“难道你不知道富二代普遍素质不高嘛？尤其是稍微有点姿色的。”
　　“知道啊…”小敏顿时颓丧起来，“所以看看就好了。”
　　打开邮箱查看信件，欧洲那边的本月可发货总量已经到了，还有计划内的新品，甚至还有样品图。漂亮得没话说。肖璇每次看到带图的都手抖，女人对美丽物品的热爱真是从生到死都不会变，可惜价格太贵，该死的欧洲人，内部价都不给。
　　基于肖璇良好的英语基础，她主要负责跟欧美客户打交道，基本上销售部不必聘请外援当翻译，有她在一般问题都能搞定，实在棘手就跟上面借一个下来。在销魂的时差问题下，肖璇上午一般没有什么事情做，下午和晚上却很痛苦。有时候回家都不想开电脑，就怕MSN上提示声连串爆发跳出一大摞对话框。
　　“欧洲货源质量一向很好呢…东西也漂亮。我们商场以后主打这些么？”肖璇问对面的飞哥。
　　“据说是按客户群的，中高价位吧。种类也不一样，好一些的家具光保养就是个问题，我倒喜欢中式红木的，放个一百年都不褪色。茶杯器皿都好，食物的话……不要命的就吃国产。”
　　“你以为是小卖部5毛钱一包的零食啊，哪会要你的命。国产有那么差吗！”
　　“好啦好啦，不跟你吵。知道你爱国心切。”

　　王部长突然从办公室里出来，轻咳一声让大家注意。“总经理今天会一个一个部门查看过去，办公桌上整理一下，小卖部5毛钱一包的零食赶快放抽屉里去，烟灰缸洗洗干净。桌面上非办公用的聊天窗口和股票软件统统不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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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王，你好讨厌。”大王蹭过去。
　　景象很恶心，如果是两个青春美少年也就罢了，偏偏是挺着啤酒肚的中年老男人，对于大王时不时对王部长作娇呻状已经雷倒了一片员工。老王不耐烦的瞅他一眼，嘴角纹路依旧是笑嘻嘻的样子。“特别是你，这件西装我记得你8年前刚买的。小吴啊，你待会儿外套借他凑合一下。”
　　邦迪沉声答应，转眼把挂在椅背上的黑色上装扔给大王。
　　对于新任总经理的巡视马上掀起办公室新一轮议论小高潮，小敏已然心花怒放的开始整理桌面。肖璇撑着下巴滑动鼠标，耳边全是嗡嗡声，夹杂着几个不死心的已婚少妇压低声音后仍然抑制不住的兴奋交谈。

　　话说……自己是不是该趁他巡视时假装上厕所呢。
　　不行，还是混在普通人堆里吧。

　　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从16层往下烧，没多久就烧到15层，所有人整个上午都储蓄精神只为这一刻而神采奕奕。
　　肖璇停下做了一半的表格，转而抽出书架里的上月销售报告摊开在桌上，不紧不慢地把笔搁置在上面。
　　一切完成，柏央等人刚好从电梯门口走到办公区前面。说是巡查，还搞得那么紧张，以为会是浩浩荡荡一帮高管跟下来，结果就柏央和他秘书两人。
　　老王迎了出来，柏央跟他低声交谈几声才转过头，一脸淡淡的笑意。
　　周围所有人都扭头看柏央了，肖璇没理由再埋头，否则还真是“明显”啊。尽量让自己目露精光，想象小敏脸上的表情看向柏央。
　　柏央环视整个办公区轻轻点头。“大家不用停下来，我是下来看一看混个脸熟。”众人发出一点点礼貌的笑声，肖璇觉得自己好假，嘴角一定撇成很尴尬的角度了。
　　“对了，王部长。”柏央侧过脸看向老王，“你们这有英语讲得很好的么？”
　　“有有有，这位是我们部负责国外客户联系的，对这方面很熟悉，不知道柏总是想……”老王急忙指向璇子，柏央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嘴角还是那抹从一出现就带着的笑。
　　肖璇连脚趾都在用力，企图把突然涌现的一切反应都传到地下去。见柏央看向自己立马笑得更用力，原本还算红润的脸色顿时煞白。
　　“假期过后我得去一下欧洲，想找个随行的翻译。”
　　“好好，我们小肖很受客户称赞，我帮她把假后工作挪掉。”老王从没像现在这般狗腿。
　　柏央点点头打算转身离开，肖璇急忙道：“那个……总经理不是国外留学回来的么？英语……”一番话说得坎坎坷坷，还没讲完柏央就回过头来：“我在德国留学。”
　　言下之意他只会德语，肖璇呆过一阵立马觉得好生蹊跷。公司明明有那么多资深翻译，不论哪个拿出的资质证明都要比她的普通6级要高。
　　眼下小敏已经露出一脸“给你脸你还不要脸”的表情。“璇姐，为什么你还说后面那句多余的话？”
　　“不想去……”准确来说是不想跟着柏央去。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之前那几番自我鉴定简直像是搞笑一样。肖璇相信自己不久将名扬公司上下，真的，不是自夸，而是夸人。
　　过三天就是春节放假，难道连这个假期都要看作临死最后的享受？
　　临近长假人心早就浮动起来，偏偏要尽力把假期任务能做的做掉，一干人一旦进入状态就像暑假结束前最后几天拼命写作业。中午叫了外卖进来，办公室里弥漫着饭菜香，肖璇徒手撕扯酱鸭腿，似乎是头一次吃得这么爽烈。
　　突然再次出现的总经理秘书看着面前嘴角站了酱料的女人不免怀疑总经理的选择，这样的吃法会不会跑到外国有损公司形象啊。
　　两人互视几秒，肖璇觉得眼前的男人有些眼熟，待反应过来才急忙抽了纸巾擦嘴。舌头在空腔了悄悄转一圈，很好，没有肉丝卡在牙缝里。
　　“总经理想趁午休的间隙邀你上楼谈一下。”尹秘书伸手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
　　肖璇点头：“我先去一下洗手间，马上就上去。”
　　见他离开肖璇才松口气，小敏此番已是抱着敬仰的目光看向璇子。“早知道我就去考高口了……”
　　“我很乐意把机会让给你。”肖璇发自肺腑，“我跟你一样6级，还是刚过及格线的。”
　　“但是你的口语很好啊，光听声音还以为是外国人。”小敏站起来看向她的饭盒，“你不吃的话把土豆丝给我吧。”
　　整盒土豆递给小敏后肖璇快步走进卫生间，耙头发、咧牙、近看。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走进电梯又对着电梯门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蓝白条纹衬衫、A字黑色短裙、黑色高跟，标准行头。
　　跟着“叮”的一声，肖璇最后振作精神跨出去。16楼不是没来过，只是人烟比较稀少，露天的办公区就那么零星几个，都是高管们的秘书坐的，至于高管们……哼哼，人手一间办公室，还是常年空置的。
　　尹秘书回过头看看肖璇，然后指向总经理办公室。肖璇会意自行过去，脚下的地毯很厚很软，比起楼下几层的硬质料好太多了。官僚作风啊官僚作风。她生怕自己一个趔趄无声地跌倒在脚下的地毯上，然后再默默爬起。好可怜，璇子鼻酸。
　　几步路走得像上刑场，肖璇蜷起手指敲门，里面传来很轻的声音，她没听清。也罢，总归是请进的意思。
　　扭开门把的一瞬间就见宽大明亮的总经理办公室里，柏央单膝跪地抬头看自己，脸上没什么表情。肖璇刚伸进去的脚马上僵住，视线下移发现地上一滩水迹，旁边摆了个杯子，柏央的手里还攥着几张纸巾。肖璇急忙缩出门外，想到作为下属应该她来清理才对，于是又立刻开门硬着头皮走进去。
　　“柏总我来吧。”肖璇拿过柏央脚边的纸巾盒抽出几张开始擦地毯。
　　柏央沉默了一会儿才拿回肖璇手里的纸巾盒，缓缓道：“那么高的跟蹲着不舒服，我来。”
　　肖璇没头没脑的拽住不放，小声重复“我来我来”，不敢近距离抬头竟然作出这番愚蠢的举动，她话一出口就落下满头黑线。身前传来轻轻一叹，柏央修长的手指终于放开盒子，肖璇看到了，他的小指上带着一枚很细的尾戒。皮鞋离开她的视野，肖璇片刻松懈下来继续摁压地毯。
　　幸好是白水，不然这么白的地毯脏了一块就太可惜了。肖璇收拾起地上的纸巾，不远处传来玻璃与玻璃的低沉碰擦声还有液体触壁的特有声响。她抬头起身就看到柏央一手插在西裤口袋中，左手拿着厚底威士忌杯看窗外。杯口离他的嘴唇只有几公分，琥珀色的液体滑入咽喉，能清晰地看到柏央喉结微动。
　　男人可以喝酒抽烟，但抽烟往往伴着浓重的气味，酒却不一样。那些西装革履侧面优雅的男人能给人带来无穷杀伤力，手中的杯子不管装着什么，仅那看不清表情、只是眉头微皱的侧面早已把别人的目光深深勾引过去。
　　帅气男人喝酒的样子和酒本身都是醉人的，这在现在的柏央身上得到了最好的印证。在这一刻就连肖璇都不得不承认：柏央有着说不出的成熟味道。白斩鸡的时代真的已经成为过去式，她该好好审视这个重新闯入自己世界的男人。

　　把纸巾扔进纸篓，肖璇垂下两臂站直面对他：“柏总，请问您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