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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前世仇人送上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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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街尽头,稀稀落落挂着两排惨白灯笼,阴风阵阵,火光明灭。
数道身影轰然跌落,摔得血肉模糊,鲜血四溅。
还未完全冷透的血冒着丝丝热气,喷溅至灯笼之上,灯影幢幢,诡谲鲜红。
地上躺着的那些尸体,看衣着就知,是蓬莱岛的人,也算她的同门。
不过她就纳闷了,他们鲜血淋漓死不瞑目的瞪着她作甚,又不关她的事......
从地上半死不活地爬起来,她一瘸一拐地朝同门惨死之地而去。
她呢,并非是去看他们是否还活着。
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绝无可能还活着。
她只是想去印证一件事。
这地方除了血腥之气,她还闻到了一股别样的味道。
希望不是她料想的那样。
在尸堆前停下,她居高临下细瞧着这些断肢残躯,眉头紧锁,若有所思。
一看这千疮百孔的尸身,再看这惨不忍睹的伤口,果然是太息琴。
沙沙起风,竹叶萧瑟。
空气里那股幽淡的香气愈发浓烈,她淡然转身,目光落在长街那头。
星云移动,遮住最后一丝清辉,目之所及漆黑一片。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隐约有一道星光划过。
一道,两道,三道......无数道光亮汇成漫天星河,照亮了黑夜深处。
那人披着一身月影,在光华流转里,施施然而来。
修身黑绸曳地,衣摆织金凤尾,泛着熠熠光泽。
肤白若雪,与点点微光相映成辉,更显剔透玲珑。
发如泼墨,晕染垂落,惊起阵阵涟漪。
若是与他那张俊美无俦的脸相比,万般皆沦为陪衬。
寂静不笑时,冷若寒冰,高贵傲然。
轻蔑冷笑时,邪魅狂狷,犹如暗夜幽昙。
大司命莫邪君果然甚美。
还真应了那句:天上星河灿,人间君莫邪。
万籁俱寂,足音匆匆,自不远处而来。
微微侧目,见兰汀从客栈里火急火燎地跑出来。
与此同时,“嗡嗡嗡”展翅之声萦绕耳畔,循声望去,只见密密麻麻的蜂群纷至沓来,她倏忽面如土色。
那些并非普通采蜜之蜂,而是人面冥蜂。
蜂身大如拳头,皆长着一张挣扎可怖的人面,双目大而赤红,宛若索命的鬼,螫针尖利,且剧毒无比。
眼尾无意扫过大司命,只见他朱唇轻抿,似笑非笑,双眸幽深如潭,邪气津骨。
这神色,她再熟悉不过。
幽冥谁人不知:轻抿一笑君莫邪,尸横遍野满城血。
糟糕!人面冥蜂所扑方向正是兰汀那里!
“——师姐,小心!”
她急忙往前奔去,奈何身体太弱,脚软无力,没跑几步已踉跄倒地。
“——啊”
兰汀大惊失色,整个人抖如筛糠,木然呆立在原地,手里紧紧拽着一油纸袋。
眼看着人面冥蜂愈来愈近,电光火石间,她灵机一动,高声喊话:“师姐,唤佩剑!”
经她这么一提醒,兰汀才回过神,迅速镇定下来,右手往前一挥:“落英出!”
刹时,一柄泛着青碧光泽的宝剑破空而出,向蜂群疾速砍去。
兰汀不过初级金丹修为,自是无法阻挡这些人面冥蜂,让其召唤佩剑,只是想拖延时间。
能拖半刻是半刻,指不定还有活命的机会。
刚想到一半,几只人面冥蜂已冲破落英的桎梏,向兰汀蜂拥而去。
察觉危险将至,兰汀立马掉头往回跑,纵然用尽了全身气力,却还是慢了。
她趴在地上看得心急如焚,而今已束手无策,眼看着毒蜂已至兰汀头顶。
合上眼帘,她实在是不忍见兰汀血溅满地。
“哧——”螫针穿破皮肉的声音接踵而来,伴随着鲜血喷涌之声。
她面如死灰,苍白泛青的手指紧紧抠在地上。
风停了。
血腥之气还在肆掠蔓延,似是要将整个天地都透上一层腥甜。
闷哼之声入耳,夹杂着克制与痛楚,她心如惊雷,不由地抬起眼帘。
只见兰汀抱着一黑衣男子,手足无措地喊着:“公子,公子,你没事吧?”
看眼下情景便知,方才千钧一发之际,是那男子舍命护住了兰汀。
兰汀安然无恙,男子被蛰了个半死。
有意思的是,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大司命。
她捏着下巴,不禁就在想,这大司命脑子是被驴踢了,还是得了失心疯,舍己为人这等事也是他能做得出来的?
完全不符合他一贯的做派啊。
她怎么嗅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
蜇爽了的人面冥蜂,“嗡嗡嗡”一下子全飞走了。
大司命口吐鲜血,秀眉微蹙,虚弱地喃喃:“姑娘可有事?”
低沉清透的嗓音回荡在冷风里,分外娓娓动听。
大司命的脸映入眼眸,兰汀呆愣了半晌,霎时双颊绯红,美目含羞:“我没事.....公子.....是你有事....你伤得很重。”
自己受伤了,还假意关心别人,大司命这戏唱得甚好。
你看兰汀都感激涕零得恨不得以身相许了.....
......就知道会是这样,这天杀的大司命,又开始引诱无知少女了。
兰汀扶着大司命的后背,只觉着手心湿哒哒的,就着惨白的月光一看,登时吓得魂飞魄散。
血......全是血......
“姑娘没事就好......”该说的话一说完,大司命理所应当昏死了过去。
她一动不动的趴在地上,欣赏着大司命出神入化的演技,就差一捧瓜子了.....
慌乱中兰汀瞥见容与躺如死尸的身影,心急如焚地朝她喊道:“师妹,你还躺在地上作甚,还不起来帮我扶公子回客栈。”
容与哦了声,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这才大步走过去,帮忙搀扶大司命。
慧眼如炬又如何,她又不能说出来,只得揣着明白装糊涂,谁让她现在是容与呢。
身长极为出挑的大司命,足足高出她俩一个头,二人不仅要拽着他身子让其不倒,还要拖着他往前走,这一拽一拖间颇为费劲。
而且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大司命似乎有意无意往她这边倒,容与这身子又瘦不拉几的,重压而下,直硌得她骨头疼。
正举步维艰之时,便听身后足音杂乱急促,好像来了不少人。
容与偏头看去,顿时双目冒光,欣喜若狂。
“师尊,你们可算回来了!”容与站在原地,声音激动不已。
接手的人来了,还走啥.....
星辉月影,月华如水。
兰烬白衣曳地,广袖宽袍,带着一身清寒,踏月而来。
青云仙尊倒是皎皎若新雪,就是可怜了身后那几位弟子,被他衬得更显狼狈不堪。
几位弟子身上皆是血迹斑驳,似乎都受了伤,走路都有些不稳。
这就是修为高的好处,不至于落得一身狼狈......
待到走近,完全看清眼前的状况后,兰烬温声开口:“与儿,你们这是怎么回事?这人又是谁?”
容与刚想开口,就被兰汀抢先。
“门主,这位公子为了救我,被人面冥蜂蜇了,还请门主救救他。”
听兰汀那恳切的语气,再看那焦急的神色,啧啧啧......贼像受伤的是她夫君......
兰烬微微颔首,从两个弱女子手中扶过大司命,以一人之力,将其扛回客栈。
不愧为青云仙尊,果然够爷们,谁叫同伴都是幼弱病残呢。
兰汀心急如焚地跟了上去,容与也尾随其后,跟上同门的脚步。
见容与眼巴巴跟上来,兰汀将一物甩在她怀里:“这是给你买的吃的。”
随手接住,倏忽手心一暖,容与愣了半晌,才低头打开油纸袋。
油绿如玉的青团还是热乎的,清香扑鼻,闻着老馋了。
肉馅青团,皮儿松软,嚼在嘴里糯韧软绵,一咬肉汁四溢,肥而不腴。
默默吃着青团,容与心里很不是滋味。
方才那般危险至极,兰汀手里紧紧拽着的,竟是为她买的青团。
她站在门口,看着在司城长老屋内忙得晕头转向的兰汀,暗自做了个决定。
今日没逃出去,或许就是天意。
而今上辈子的仇人自己送上门,她怎会错过如此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自然是留下来伺机搞死他,以报杀己之仇。
睚眦必报才符合天极君的调调嘛。
......咳咳......其实还有个最最最重要的原因她未说。
今夜之事,让她深刻明白了一个道理。
在这血雨腥风的修真界,没有灵力傍身,她这种病娇宝宝,是没法活着走出客栈大门的。
等她苦练几载,有能力自保后再溜之大吉也不迟。
虽说留在蓬莱,也是如履薄冰,但对天极君来说,那都不是事儿。
上辈子,她哪天不是这样熬过来的。
容与乖乖走进屋,腥味扑鼻......
呕......刚吃的青团,差点吐出来了。
药味和着血腥气,这味道也太他娘的恶心了。
缓了阵,总算忍住没吐,她小步走到众人身后,往塌上瞥了一眼。
半死不活的大司命,她还是头回见,那张俊脸皱得跟个菊花似的,又美又惨,忍不住啧啧称奇。
“门主,螫针刺透骨髓,蜂毒已入心脉,怕是已无力回天。”
司城长老忙活了半天,就说了这几句判词。
大司命这出苦肉计演得太过,都判无力回天了,后面的戏还咋唱呢。
兰汀吓得六神无主,泪如泉涌,嘤嘤啜泣道:“真的没救了吗?司城长老,求你救救他,若不是他舍命相救,现在躺在这里的恐怕就是我。”
话刚说到一半,人就跪下了,正要给司城长老磕头,被其伸手拦住。
“汀儿你快起来,他伤得太重了,我也没办法......除非......”
一看司城长老那支支吾吾的样子,就知道此事还有转机。
“除非如何?”说话之人并不是兰汀,而是兰烬。
见门主都发话了,再为难也得说出来:“除非带他去天池洗骨髓,涤心脉,或有一线生机。这人面冥蜂虽剧毒无比,但我还是有些把握的,尚可一试,只是......”
只是天池乃蓬莱岛的圣地,非蓬莱弟子,不得入内。
这是蓬莱岛几百年来的岛训,从未有人逾越过。
司城长老左右为难便是因为这茬。
正派仙门,以规矩立世。规矩一旦打破,就很难再约束弟子。
况且受伤的只是一个不相干的旁人,青云仙尊作为一门之主,自是知晓此事的利弊,也懂得如何取舍。
最后一丝希望被生生掐灭,兰汀面如白纸,丧魂失魄地跌坐在地上。
大司命这回失算了吧,她就拭目以待,此事他会如何——
“眼下情况危急,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救人要紧,今夜我们就带着这位公子回蓬莱岛。”
收场二字还未想完,就被兰烬铿锵有力的声音打断了。
这场自己跑了,看来不用人收了。
容与就纳闷了,说好的立世之本呢,说丢就丢啦?!这还是装模作样的名门正派?
难不成是兰烬今夜大战邪祟太过疲惫,以致于一时未想起此事?
不行,她得提醒他才是。
“师尊,可是他并非是我蓬莱弟子......”咱不救也说得过去,何必为了个细作,坏了岛上的规矩。
话一出口,她就乐了。
除了兰汀,在场所有同门神色一致,满脸皆写着“赞同,求解释”几个大字。
看来不只是她一人心里疑惑.....
闻言,兰烬余光瞥了眼容与,神色困惑,似是难以置信她会说出这话。
“与儿倒是提醒我了。”
果然是忘记了......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
“既如此,今日我就收他为外门弟子,待他醒来,若是愿意,以后就留在蓬莱岛。”
......瞠目结舌,她这三观彻彻底底碎了一地。
都不问问大司命的意见,这就一厢情愿地将其收入门下了?
莫邪君心高气傲,志向高远着呢,哪会看得上这小小的蓬莱岛,他的目标可是整个修真界啊。
“事不宜迟,我先去寻云梦交代些事,而后司城便随我们一道御剑回去。”
言毕,兰烬便出去了。
见万事已安排妥当,容与打了个哈欠,转身回屋。
闹腾了一晚上,眼睛都未合过,一阵困意来袭,她躺回床上,打算好好睡上一觉。
刚入眠,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好梦被扰,容与心头一阵烦躁,刚想破口大骂,又记起现在自己已不是幽冥至尊。
换言之,对谁说话都得客气点。
她暴躁的揉了揉头发,只得不情不愿地起身,睡眼惺忪地往门口挪。
“谁呀?”
门一打开,朦胧幽淡的月光照在来人身上,刹时吓得她困意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