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未雪》鸽子飞升

4、送食

　　林书南如今在朝廷担任大理寺卿一职。今日也是因为一宗案件，需要去吏部走一趟。

　　七妹说是给大家都分分，但他知道，无非是想给陆思明送，表明自己向他服了软。

　　只是……他心里，还是不悦的。那个陆思明，何德何能，让妹妹屈尊至此。

　　林书南与林锦正一样，从小对林娇都是百般偏宠。哪怕旁人都说夭夭娇纵，他也觉得妹妹理该如此，不该向任何人低头。

　　他正想着，马车外传来下人的声音。

　　“大人，是裴大人的马车。”

　　林书南赶紧撩开轿帘，果然，迎面驶来的马车，四角那闪耀的金纹，正是裴景的象征。

　　他马上让车夫把马车往一边靠了靠，然后自己下了马车低头立在一边。

　　没一会儿，裴景的马车缓缓从他旁边经过，只是路过林书南时，突然停了下来。

　　林书南一抬头，一根修长的手指撩起了车窗的帷幕，露出裴景那张俊美深沉的脸。他的表情窥不出什么情绪，但周身气场太过强大，还是让林书南再次低头。

　　“见过裴大人。”随着车帘打开的时间长了，车里的香气也隐隐传来，林书南轻轻嗅了嗅，不知为何，总觉得像是七妹房里喜欢点的那种。

　　“免礼。”低沉醇厚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林大人这是要去吏部吗？”

　　“正是。”林书南回答，看来自己调查郑长平贪污受贿一事，裴大人也是知道的。

　　他没有抬头，只是感觉到裴景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似乎少了几分威压。

　　“此事，放手去查就是。”

　　林书南眼里微微一亮：“下官定严查到底。”

　　然后，便是一阵诡异的沉默，打破沉默的还是裴景身边的侍卫陈迟。

　　“林大人手里这是什么？闻起来甚香。我早膳未来得及用，闻着就馋。”他打趣般说道。

　　虽然只是一个侍卫，但因为是裴景身边的人，其他人也不敢不尊敬。

　　林书南心思流转间已经开口了：“这是家妹早上做的点心，让下官带去吏部分食。陈侍卫若是不嫌弃，也可以尝一尝。”

　　他倒是不怕，左右也不可能是林娇亲手做的，估计还是厨房做的。

　　听到亲手做的，陈迟瞄了一眼自家大人，裴景漆黑的眼眸，墨色又重了几分。

　　于是陈迟一脸笑意，还真不客气地接了过来：“那就谢谢林大人了。”

　　他刚接过，裴景那边的帘子就落下了。

　　马车又开始动了，陈迟慌忙摆摆手：“那林大人，您的食盒我就下次再还了。替在下谢谢令妹。”

　　林书南：“……”

　　他其实是有些傻眼的，这怎么就整个端走了？不过也罢，反正他也没那么想便宜了陆思明。

　　陈迟不敢真的动，等马车走远了，才掀开车帘，小心翼翼地递过去。

　　“大人也没吃吧？”

　　裴景盯着那盒子看了好一会儿，就在陈迟觉得他要拒绝时，却见他还是伸出了手。

　　盒子被打开时，陈迟也看了一眼，只一眼就认出了这是清风斋的点心。他心里莫名舒了口气，总觉得如果真的是七姑娘亲手做的，大人的心情定会很糟糕。

　　至于这会儿，他隐隐觉得裴景眉间打的结，是舒展了一些。

　　大人是从很久以前就派他们关注着国公府的这位七姑娘的，原以为对七姑娘存了什么心思，但这么久了，却也没什么行动。

　　当真让人看不透。

　　“今儿一大早，属下就见着七姑娘丫鬟去清风斋排队了。”他以为是七姑娘想吃，还特意聪明地吩咐下去，给那丫头提前了，准备的也是最新出炉的，没想到……这要不是大人半路劫过来了，只怕是就要落到陆侍郎肚子里了。

　　他心里啧了两声，一不小心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看来林七姑娘还是挺在意陆侍郎的。”

　　裴景捏着糕点的手一顿。他看着精致的盒子，眼神深沉而隐忍。

　　确实挺在意的，不过……也不过如此。

　　光送吃食也是不够的，林娇想着，大概老太太才是症结所在，想要挽回陆思明，还是得从老太太那里下手。

　　于是她带着下人出了府。

　　西河原先在孟跃的治理下，就已经是欣欣向荣。这八年来成为京城后，更是迅速繁荣，集市里熙熙攘攘，各种食物与胭脂水粉的香气迎面扑来。

　　林娇一连逛了几个铺子，她逛的都是京城各个铺子里顶级的，自是价格都不菲。

　　即使如此，她也眼都未眨。

　　直到最后一个铺子逛完，林娇看着下人们手里满满的盒子，这才心满意足往陆府去了。

　　陆思明家里的下人对林娇自是熟悉，可大家也知道他们家大人与林娇退婚的事，一时间表情各异。

　　“听闻陆老夫人身体抱恙，”绿莜走上前招呼，“我们家姑娘想看看老夫人，烦请通报一声。”

　　林娇在后面，看了一眼陆府两个字。

　　她是有些许退缩之意的。她以前就不喜欢来陆府，那陆老太太脾气太过古怪，她又不能像对别人那般不客气。

　　所以她很少与陆老太太独处。

　　这是陆郎的母亲，她一遍遍这样提醒自己。

　　下人进去好一会儿，最后出来的却是陆思瑜。

　　“林娇姐姐今日怎么屈尊来这里了？”陆思瑜堵在门口，一脸笑意，眉眼间颇有些扬眉吐气。

　　林娇面色僵了僵，她倒是忘了，陆家除了陆老太太，还有这么一个难对付的。

　　绿莜见不惯她这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才想怒斥，就听着小姐的声音。

　　“我是来看望老夫人的，”林娇压下了烦躁，提醒着自己今日是来道歉的，“还特意带了些礼物，上次我说的话，还请老夫人和妹妹不要放在心上。”

　　陆思瑜也没想到林娇还真的上门道歉了，她看了一眼下人们提着的礼盒，许多她都认识，都是京城有名的铺子，眼里也有了贪念。

　　只是平日里林娇都瞧不上她，如今难得有这样奚落她的机会，陆思瑜也不想放过。

　　“小的区区贱民一个，怎么敢收林小姐的东西？现在你跟我哥哥，婚也退了，还是赶紧回吧。”

　　林娇咬牙，真是不识好歹！若不是看在陆郎的份上，这种人，她是绝不会多说一句的。

　　可如今，还不得不按下这样的情绪。

　　“老夫人身体要紧，我带的还有一些药材，兴许是用得上的。”

　　她虽然好声好气，但陆思瑜怎么能看不到她眼里的不屑。

　　果然，让千金大小姐来道歉，还真是委屈她了。

　　可让陆思瑜嫉妒的是，这人哪怕是不屑，哪怕是眼里含着怒意，却仍然美得不可方物。林娇的美不仅仅是皮相的美，那骨子里的高傲与从容，是很少能在其他人身上看到的。

　　她不需要心机，不需要谨慎，更不需要对谁唯唯诺诺，只需要为所欲为。

　　“林小姐若是真的觉着对不起，”怕财神爷跑了，陆思瑜倒也没再继续为难下去，“我也不是不能收。只是……您今日的手镯，倒是好看。”

　　林娇按住了自己的手镯。

　　她还是生气了，这个陆思瑜！怎么尽肖想着自己的东西。她不是舍不得，但这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总是被别人这么觊觎，哪里能舒服？

　　“怎么？”陆思瑜笑，“林姑娘舍不得？那就请回吧。”

　　“绿莜！”林娇叫了一声绿莜，然后一把将手镯取了下来递给她，“拿给她。”

　　绿莜气得咬牙切齿，什么东西也敢在姑娘面前摆谱，她回去了定要报给国公爷，就这德行还敢妄想大公子。

　　可是如今姑娘都低头了，她也只能按捺住火气，将手镯递过去。

　　陆思瑜眼里尽是贪婪。

　　她刚刚远远一看就觉着这镯子可真是好看，晶莹碧绿，衬得林娇的皮肤白皙光泽。

　　如今一触摸，更是温润舒适，一时间爱不释手。

　　“东西就放下吧。只是大夫说了，我娘的病需要静养。见了你，我怕病得更重。”

　　林娇也不多言，一甩袖转头就走。

　　现在让她进去，她也不去了。

　　“姑娘，”走了半路，绿莜还是气闷，“人都没见着，就把东西留下了，也太便宜她们了！”

　　林娇的气向来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会儿脸上愠色已经消弭，她其实也打着小算盘，这东西不留下来，万一陆思瑜不说自己去过，那自己今天可就白白受气了。

　　“你别管了，我心里计较着呢！”

　　绿莜看着姑娘一副小得意的样子，着实哭笑不得。

　　唉，姑娘还是别计较了，她那点心机，只能把自己计较进去。

　　正说着，不远处突然传来小贩的怒喝声。

　　“走远点走远点！小傻子不要影响我做生意！”

　　林娇往那边看了一眼，是一个包子铺前站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长得倒是精致，身上的布料林娇一看便知是上等的，只是他手指含在嘴里，还有口水流着，一副痴痴傻傻的样子。

　　她收回了目光，继续往前走。也不知是哪家的下人这么大意，把痴傻主子丢在街上。

　　“怎么还不走啊！你爹娘呢！”小贩不耐烦的声音再次传来。

　　一直傻笑的小男孩，在听到爹娘时，马上开口。

　　“娘……娘说，爹爹打仗……死了，是……英……英雄。”

　　林娇的脚步一下子停住。

　　她不知怎么的，想起自己曾做过一个梦，一个她想都不愿意想起的噩梦，醒来时心痛难当，泪水打湿了枕头，但也就只能记得，她最爱的父兄，都死在了战场之上。

　　想到那个梦境，林娇的心砰砰跳快了几分，传来丝丝缕缕的痛意。

　　她年幼时，随父亲在边关重镇驻守过，战争的残酷，刻在她幼小的心灵里。对于浴血奋战的将士，她总会心生怜悯。

　　“英什么雄？快走快走！”

　　小贩刚说完，就见一个天仙般的美人停在了自己的摊边。

　　“绿莜，给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