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未雪》鸽子飞升

3、反省

　　对于突如其来的退婚，林娇原本是只有愤怒的。

　　可是心里还是有一个一直被自己努力忽视的声音。是不是真的是自己错了？她不是愿意认错的人，对陆思明的不舍，还是让她问出了这句话。

　　她一直都知道的，两人能够和和美美，全靠着陆思明对自己的包容。

　　她那天说那些话时，男人眼里有一瞬间闪过神伤。这让林娇心里也不好过。

　　绿莜皱眉：“姑娘你能有什么错？分明是陆侍郎不识好歹。”

　　倒是浅画，快速看了林娇一眼，才犹犹豫豫地开口：“其实姑娘，您有时候……确实是……不太考虑陆侍郎的感受。”

　　林娇看过去，绿莜正想责骂浅画，被她止住。

　　“你继续说。”

　　“那个……”浅画对上林娇的视线，又感受着绿莜吃人一样的目光，一时间有些紧张，“比如说……陆侍郎送您的簪子，怎么说也是他的一番心意，但是您……一次也没戴过。”

　　“那是……”林娇咬唇，说了两个字，又理亏地停住了。那簪子是陆思明早些时候送的，质地很是一般，在她的金银首饰里着实不起眼。

　　林娇倒也没有因此生气，但也绝不想委屈自己戴那个。

　　想想确实也伤了陆思明的心，他当时，是拿出了大半的积蓄。

　　“还有陆老夫人，上次跟您说的那事，您就算不同意，也不必……那么给人难堪。”浅画又继续说了下去。

　　林娇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陆思明有一胞妹，看上了林娇的嫡兄。陆老夫人便寻思也是亲上加亲的事情，跟林娇谈起。

　　林娇当时心里只觉得这老太太怎么能这么没有分寸。一开始她还委婉说了句兄长已有婚约在身，可老太太说左右她也不喜欢兄长未婚妻，不如给个机会，至少也让他们见见。

　　“老夫人这是说的什么话？”林娇按捺不住不悦的情绪，“我便是再不喜欢那秦姑娘，人家也是名门闺秀。陆思瑜……”

　　她话没说完，陆老夫人已经是脸色红一阵白一阵，难堪极了。

　　她哪里听不出来林娇是嫌弃陆家想要高攀。

　　“奴婢听说，那陆老夫人，像是……气得病了，都卧床几日了。”

　　林娇一愣，她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浅画还想说时，被绿莜一个眼神止住了。

　　“姑娘若是连这点随心所欲都不能，这婚退了也罢。”

　　浅画撅撅嘴：“奴婢自然也是这样想的，姑娘若是真对陆侍郎无情了，那这些事往后就不提了。但姑娘若是有情，二人还是应该相互体谅，才能走得长远。”

　　林娇没有言语，却陷入了沉思。

　　等回了房里，她坐在梳妆台上良久，从匣子里取出陆思明送她的玉簪。

　　林娇其实一直有好好保管，对于陆郎送的东西，她也是开心的，她应该戴一次的，哪怕一次，让陆郎明白自己的心意就好了。

　　其实她也知道，浅画说的那些，都只是九牛一毛罢了。这些年她不顾陆思明面子的事，怕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林娇握紧了簪子，这才三日，她怎么就已经后悔了。

　　因着整理被裴景说过的册子，陆思明在吏部待了三天才回家。

　　他特意待得很晚了才回，却还是一进门就看到了等在那里的徐蓉蓉。

　　女子看起来柔弱而楚楚可怜，见着陆思明了，轻轻唤了一声表哥。

　　陆思明嗯了一声：“母亲已经睡下了吗？”

　　“姑母……”徐蓉蓉还未说完，就听着屋里传来老太太的声音。

　　“是淮之回来了吗？”后边还伴随着两声咳嗽。

　　陆思明轻叹一口气，这才抬步向里走去，老太太的房里算是陆府布置得最奢侈的了，每一件家具都雅致。

　　“母亲。”他对着坐在床上的老太太弯腰一行礼。

　　“你这几日，怎么都没回家？”老太太的语气是显而易见的不悦，混浊的眼睛打量着面前的儿子，也没管他身上的官服都未来得及换。

　　“吏部事务繁忙。”

　　其实这话也是真的，但是时间太过巧合，老太太是决计不信的。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在跟我抗议，你是在怨我，让你退了国公府的婚事。”说到激动时，还狠狠剁了两下杵着的拐杖。

　　“母亲……”陆思明眼里无奈。

　　“娘不都是为了你好？那国公府的小丫头，从心里就看你不起。她那样想你妹妹，对你其实不也是一样。无非是看你好拿捏，才挑了你。”

　　陆老太太对林娇一直不满。

　　别人家姑娘，哪个见了未婚夫的娘亲，不是恭恭敬敬。偏生林娇，趾高气昂，对她家儿子，更是颐指气使。看了就让人生厌。

　　她原本还看在国公府的地位上，想着忍让一二。

　　但是最近……

　　“那静怡公主怎么说也是皇家人，哪里比不上她了？人家对你一片痴情，对我又是恭恭敬敬，更重要的是，她还愿意让你纳蓉蓉为妾。”

　　这么一个更好的人选出现了，陆老太太自然是动摇了。

　　人家一个公主都愿意让淮之纳妾，也不知道那林娇是谁惯着的，说什么不允许淮之纳妾，简直是荒唐。

　　她不知道的是，皇权式微，将来哪一天这天下改姓都是说不定的事情，但无论皇权如何跌宕，国公府都是会屹立不倒的。

　　陆思明也放弃与她说了。

　　“母亲，您就别操心这些事情，安心养病就是，大夫也说过了您是忧思过重。”

　　他一说病，陆老太太倒是想起了自己找的借口。她就是故意与大夫串通一气，装作自己被林娇气得病重，这才使得儿子终于同意了退婚。

　　于是，被提醒了的她按着胸口，哎哟了两声。

　　果然，陆思明马上紧张地过来扶住她。

　　“时候已经不早了，母亲还是早些休息。”

　　老太太还没放弃说服他：“我病着的这些时日，都是蓉蓉贴身伺候。你说你把那女郎娶进门，还能指望她为我端茶送水不成？她又不愿意蓉蓉进门，怕是最后还得老身伺候她。”

　　陆思明闻言却是微微皱眉：“儿子已经为母亲买了丫鬟，便是蓉蓉，也只是借住，母亲勿要总是当下人使唤。”

　　一番话气得老太太又是按着胸口直叫唤。

　　等陆思明出来时，徐蓉蓉还在门前。

　　他脸上带着歉意：“辛苦你了。”

　　明明自己已经买了丫鬟伺候，老太太却总觉得不如蓉蓉贴心。

　　蓉蓉只是内敛一笑：“这都是蓉蓉该做的。”

　　陆思明微一点头，正要转身，又被叫住。

　　“表哥。”

　　他再次看过去。

　　蓉蓉紧咬下唇，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犹豫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姑母的话，表哥不要放在心上。蓉蓉但凭表哥做主。”

　　她说这话，也是有自己的考量的，自己孤身一人，借住在陆家，老太太说是喜欢她，无非是是觉着用起来顺手，她没有任何倚靠，老太太就是打骂起来，她也反抗不得。

　　其实老太太心里是看不上她的，一心想让儿子娶个高门，只是不想放了这么听话的侄女。

　　蓉蓉明白，若真遂了她的意，自己将来只怕是会过得丫鬟也不如。还不如就按表哥说的，为自己寻一门好亲事。

　　依着陆思明的性格和如今的地位，总不会太差。

　　陆思明大概也能猜到她的心思，反而是松了口气，点头：“我会帮你好生留意的。”

　　“多谢表哥。”

　　***

　　翌日，林娇反常地起了大早，她往日里不到日晒三杆是绝不会起的，但这几日哪里睡得着。

　　她想了一夜，其实是反省了一夜。越想越觉着，陆郎与自己在一起，受了不少委屈。

　　除了父兄，他是最为宠溺而容忍自己的人，无论自己为何发脾气，他都是好言哄劝。

　　那日她只顾着自己的自尊，出口伤人，如今想想当时陆郎的眼神，若是自己挽留了，他一定会改变主意的。

　　至少也应该问问为什么才是。

　　林娇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脸，她当时，怎么就只顾着逞强了。

　　“姑娘。”浅画的声音传来时，坐在桌前的林娇赶紧起身迎了上去。

　　“买来了吗？”

　　“买来了买来了，”浅画将手里精致的食盒递过去了，“都装着里面了。”

　　林娇接过来后打开看了，一时间香味扑鼻，还被精心地装盘，这清风斋的点心向来卖得快，所以她才早早就让浅画去排队了。

　　算了算时间应该还来得及，林娇拿起食盒向前院走去。

　　好在还没走到，她就看到了自己想要找的身影。

　　林书南一身绯色官服，乌纱帽戴得端端正正，作为国公府的嫡长子，林书南也是京城有名的世家公子之一，可谓是风度翩翩。

　　见着林娇，他脸上露出和煦的笑意。

　　“夭夭，今儿怎么起这么早？”

　　“大哥，”虽然下定决心了要挽回，可真要说出来，还是有些难以启齿，“那个……我听说，你今日要去吏部？”

　　林书南审视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陆思明退婚一事，他自然也是知道的。

　　“是。”

　　“你去办事，总不能空着手去吧？”林娇把食盒递过去，“你看，你妹妹还特意给你准备了礼物。”

　　林书南哭笑不得，想了想还是接过来了：“让你费心了。”

　　“那你记得给吏部的官员们，都分分。”她眨巴着眼睛，想说明白又说不出口，“别……别把谁漏了。”

　　林书南心里是有些意外的，他知道自己这妹妹有多心高气傲，可是没想到，如今被退婚，竟然愿意放下身姿去挽回。

　　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抬手摸了摸林娇的头。

　　“行，哥哥知道了。”

　　“那……”林娇仰着头，睁着那双水眸，想了想才又嘱咐，“你记得说是我亲手做的。”

　　这样也显得比较有诚意。她心里想着，还觉着自己聪明得很。

　　倒是林书南一愣，他这妹妹还会亲手下厨？那怕是天都要塌了。他好奇地想要打开盖子，被林娇拍了拍手打断。

　　他无奈举起手：“好好，我不看，我给你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