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选中的人》雨令山禾

33、微妙的关系

　　‘咚咚’两声，周方桦敲响了杨鹏办公室的门。
　　“请进！”听声音便知是位资深老干部，低沉浑厚，仿佛一开口就是篇报告。
　　“您好，杨局，我这儿刚做完笔录，您要不过过目？”周方桦恭敬的对杨鹏说道。
　　“嗯，笔录你放我桌上吧，先说说你的看法。别站着了，坐过来说，小陆你也是。”
　　“好的。”
　　“好的，杨队。”
　　二人入座。
　　“从做笔录的情况看下来，我觉得这个林牛彬有点反常，照理说家里发生那么大的事正常人第一反应肯定是先崩溃再一点点恢复神智，越往后情绪的波动反而不明显。但这个林牛彬的情感波动呈点状分布，好像是刻意在表演。”
　　“是吗？”杨鹏看向陆谨行问道“小陆，你觉得呢？”
　　“报告杨局，我也有相同的感觉，林牛彬在做笔录的时候对于部分问题的回答眼神有闪躲，像是在思考如何应对而不被怀疑。家人遭遇不幸第一时间应该去医院看望，但我看他的样子似乎还没去过医院就直接来咱分局做笔录了，这点也比较反常。”
　　“嗯，很好，观察的不错，你这段时间学校的课程紧张吗？”
　　“还好。”
　　“要不这样，你要是有空就让方桦叔叔带带你跟这个案子。这在咱这儿算是个大案了，机会不多，好好学习学习。”
　　“好的！杨队！”陆谨行自然求之不得。
　　“不过学校的课程可不能落下啊，否则你家老爷子可要怪我耽误你了！哈哈哈~”杨鹏就连笑声都是那般浑厚。
　　“嗯，您放心，我会平衡好时间的。”
　　“嗯，那方桦，你跟小陆互留个电话，方便联系。”
　　“是的，杨局！”周方桦义正词严的回答道。
　　“那好，笔录我抽时间看，等会儿我还有个会要开，有情况及时汇报！”说完杨鹏起身。周方桦和陆谨行跟着起身。
　　“是的，杨局！”
　　“嗯，好好干！”说着杨鹏朝着门外走去。
　　周方桦问陆谨行：“你这上午有课吗？”
　　“上午没课，下午有。”陆谨行如实回答道。
　　“这样啊，那你待会儿跟着陶大勇去核实一下林牛彬留下的信息吧，你什么时候要回学校就回去，没事的。我还有别的案子要跟，今天咱就先到这儿，你自己下次什么时候有空想来参与就打电话来问我，别不好意思。”周方桦很直爽的对陆谨行说道。
　　“嗯，好！谢谢周叔！”陆谨行点头回答道。
　　“客气什么，以后咱都是同事。”周方桦也看出来了，这小子以后准是吃这碗饭的。
　　“嗯。”
　　林牛彬出了公安局开车前往复康医院，两只手不安分的在方向盘上跳动着。心里敲着算盘：刚才笔录做到一半进来的黑大个是谁呢？他们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莫霜雪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带着一系列的疑问林牛彬来到了复康医院ICU楼层。他的岳父岳母正坐在过道的座椅上相互依偎着。本就一头花白头发的二老，如今看上去更是老了十来岁，满目泪斑，脸上松垮的皮肉耷拉的更厉害了。
　　“爸、妈！”林牛彬挺直着腰背大步走向二老，未见一丝疲态和伤感。
　　朱珍珍的父母看见女婿过来，只是瞥见了他一眼，并没有说话，全然不像一家人。
　　林牛彬也不在乎，依旧直挺挺的隔着玻璃窗看着浑身烧伤、贴着各种仪器的妻子，眼神之冷漠犹如在观看某古墓出土的干尸，看着显示器上微弱的心电图，恨不得它立马变成一条直线。正是你的消亡便是我的新生，可千万别出什么奇迹啊。
　　“你回来了？”朱珍珍的大哥朱建深自打知道妹妹出事之后，便从老家带着父母赶过来，寸步未离，刚只是去上了个厕所。
　　“嗯。”林牛彬平淡的转头回了一声，扫了一眼朱建深，相比过年的时候好像瘦了些。
　　尽管朱建深看上去人高马大比林牛彬高出半个头，然而在自己这个妹夫面前他好像被什么压住直不起腰杆，显得有些卑躬屈膝。两个人的关系同样不亲密，丝毫不像是亲戚。林牛彬独自手插在裤袋里看着病床上的朱珍珍，朱珍珍的父母以及大哥则窝在过道的长椅上，一言不发，氛围极之微妙。要知道林牛彬之前就只是个小混混，全靠朱家的扶持才能入住豪宅变成年入千万的林总。但现在看来倒像是朱家一家都活在林牛彬的压迫之下。
　　“既然你来，那我们就先回去了，爸妈昨晚就一直在这儿守着，也该回去休息一下了。”朱建深瞧出二老不愿见到这个女婿，便主动开口说道。
　　“嗯，好。”林牛彬头也没回的回答道，“对了，三个孩子的葬礼我会处理的，就不劳烦你们了。”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他脑海里已经有了个计划。
　　“知道了。”朱建深回答的也反常的爽快，完全不像是作为舅舅的回答。而朱珍珍的父母更是一个屁都没放，相互搀扶着朝电梯口走去，仿佛这里的一切都已经跟他们没了关系。
　　过了一会儿，林牛彬的手机响了。
　　“喂！彬哥！刚刚警方打电话过来让我去做笔录！”任真真语气中透露着紧张。
　　“别紧张，他们问你什么，你就直说好了，没事的。”林牛彬一边凝视着病床上的朱珍珍一边用宠溺的口吻安慰着电话那头的任真真。
　　“你做过笔录了吗？”
　　“嗯，上午刚做完，现在在医院呢。”
　　听到林牛彬说做完笔录后出来了，任真真算是有些底，又问道：“她现在什么情况？”
　　“还不清楚，待会儿去找医生问问，不过看样子只剩半条命了，熬不熬的过去都是个问题。”言语中哪有丝毫同床之情，夫妻之义。
　　“那个。。。霜雪是不是被扣在局子里了？”任真真小声的问道，尽管四周都没有外人，仍是一副很小心的样子。
　　“这都不重要，你只要记得昨晚我们是在一起谈生意就行了，其余的事你不用担心，我都会处理好的。”林牛彬表现出一副顶天立地的男人形象试图给任真真足够的安全感。
　　“嗯嗯，那我待会儿就去做笔录。”任真真放心的回答道。
　　“嗯，晚上我就不陪你了，最近我们还是保持点距离，能不联系就尽量别联系了。”
　　“嗯，都听你的。”任真真像个小女人似的对着手机撒娇。
　　“嗯。”挂断电话，林牛彬把手机塞回裤兜里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
　　另一方面，陆谨行正跟着陶大勇在官网调取林牛彬所提供的车次和酒店。
　　“我考考你，瞧出有啥问题没？”陶大勇虽然年过三十，但心态极为年轻，或许是因为没有孩子的关系，所以自我感觉跟二十出头的陆谨行是同龄人，聊起天来也自在的多。他导出林牛彬的近半年的行程表让陆谨行练练手。
　　“嗯。。。但从这张表来看，这个林牛彬和任真真的关系有点儿。。。”陆谨行别看长着老成，实则连个女朋友也没谈过，有些事抹不开面儿，说不出口。
　　“欸~对咯~”陶大勇则是个老司机了，两条拱桥似的眉毛上下浮动着，眼神中写满了大家都懂的。
　　“那你说会不会他们俩压根儿不是去谈什么生意而是去幽会？”陆谨行说出自己的猜测。
　　“大概率是，不过咱们警察做事要讲究证据，这两个人到底是个什么关系要看跟这案件有没有关系了。就算是情人关系，只要不涉嫌犯罪，也只是道德层面的问题，咱拿他们也没辙。”这话其实说得挺明白的，一码归一码，陶大勇的职位就是核实网上的相关信息，至于案件的推演，跟他没关系。
　　“可这家伙之前还在社交媒体上表现的一副很深情的样子啊。”自媒体大行其道的年代，人人都有机会成为明星网红，朱珍珍的某短视频账号里有着大量的生活日常都是她跟孩子的。尤其是她大女儿都算得上是个小网红了。
　　“你想林牛彬这么个小混混，要是没点伎俩能追到朱珍珍这种有钱人？男人光有张帅气的脸还是不够的，甜言蜜语、深情人设，对于朱珍珍这种长相普通的事业型女人来说最有效了。”陶大勇侃侃而谈，自己对于泡妞的心得体会。
　　“为什么？”陆谨行这种童蛋子，单身狗自然不懂，女人喜欢帅哥他是理解的，甜言蜜语什么的，听上去不会太假吗？电视剧演演都觉得刻意。
　　“因为她们现实生活里往往把大部分精力都花在事业上了，恋爱这种事说白了就跟打怪升级一样，都需要实践。你不去刷怪，怪就来刷你。你一五级小兵别人满级大怪刷你还不是轻轻松松。而且我告诉你，这人啊，一旦喜欢上谁，都不用对方怎么想办法骗她，她自己都能骗自己。”陶大勇也算是对陆谨行倾囊相授了。
　　“哦~”然而陆谨行只对案子本身感兴趣，“那你说有没有可能是林牛彬利用自己的美色去引诱他们家保姆放火呢？”
　　陶大勇缓缓扭过脖子，转头看向陆谨行，有些错愕的说道：“你这个假设还蛮大胆的嘛~”别说还真是个思路。
　　“二者年龄上差不多。从照片上来看，这保姆甚至长得还比朱珍珍稍微好看些。既然这林牛彬有偷吃的习惯，你说兔子真的不吃窝边草吗？”陆谨行认真说着自己的看法。
　　“兔子吃不吃窝边草这个问题，取决于这草嫩不嫩，以及这兔子懒不懒了~”陶大勇此时脑海里已然上演了一部需要付费才能观看的小电影。“既然你有这想法，我觉得你可以去跟头儿说说。说不定让你给说中了呢~”
　　“真的？！”陆谨行有些兴奋的问道。
　　“真的，你要真在这案子上立点儿功劳，那以后进咱系统还不是轻轻松松~”
　　“可我跟谁说呢？直接跟杨队说，显得对周叔不尊重；跟周叔说吧，跟他关系好像又不是特别熟，说不上话。”
　　“嗐~就凭你跟咱杨局的关系，你还用得着担心这有的没的？在咱局里，谁不得给你点面子？”陶大勇眼神打转，心里藏着话等待着时机问。
　　“别别别，别这么说，我跟杨队就只是认识而已，没什么特别的关系。”陆谨行最怕的就是被人扣上靠关系、走后门的帽子。
　　“这有什么的，咱都是一个系统的，说不定以后还是同事，说说怕啥。”陶大勇心想：你这一个大学生瓜蛋子，能把局长一口一口杨队的叫着，还能自由出入、参与案件，说关系一般谁信啊！“这儿现在就咱俩，你跟我透个底呗，你跟杨局是啥关系呀？甥舅？还是世交？”陶大勇眉飞色舞的看着陆谨行。
　　“这问题以后再说。对了，你这行程表都核实完了没？核实完了，我给周叔送去。”
　　“没呢，不着急，老周那儿还有别的案子没处理完，这案子刚发生不久，上头还没指定谁负责呢。”陆谨行不想说，陶大勇自然不会勉强他，他可不想得罪任何人，安安稳稳吃长俸便是人间理想啊。
　　“我听说上头不是挺重视的嘛，怎么还没指定负责人呢？”
　　“就因为重视，所以才会慎重选择嘛，而且像这种烫手的山芋也不是所有人都有把握接下来的。不过就前期准备工作来看已经算是很重视了。”不然自己现在在干嘛，俗话说得好，长命功夫长命做，这案子可是破不完的。
　　“这倒是。”一下子没了那么多人，要是侦破不了，舆论也会甚嚣尘上的。
　　“不过话说回来，这案子说简单也简单，咱现在不是已经有些许证据证明那个姓莫的保姆有作案嫌疑了嘛，再说只要那个当事人朱珍珍能醒过来指不定不用查咱就能知道是谁干的了！”
　　陆谨行点点头，道理他都明白，只是从一开始他就隐约感觉这件事不会那么简单就结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