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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   红砖壁炉边上,火焰噼啪作响。松油和木柴烧焦的气味弥散开来。费奥多尔慢悠悠地给大提琴调弦。两个同伴盘膝坐在红色地毯上玩着扑克。黄金的狮鹫扒着窗台,伸长脑袋,盯着几个人的动作看。金色的眼睛一眨不眨。窗外是鹅毛大雪。

      那雪落下来也是有声音的。一片一片地轰然坠地,压过炉火的声响。费奥多尔侧耳去听。那些原本攀附在木质窗檐上还在咔啦咔啦作响的冰粒子就又不说话了。

      室内一局抽鬼牌结束。果戈里说,“我赢了。”他张开手,扑克牌散落一地。他对面的女孩子就抱怨起来,“你又作弊。”伸一个懒腰,伸手来搭费奥多尔的腿。她转脸笑嘻嘻地看他,浅紫色的半长短发散落在耳边。正对着窗户的眼睛里盛着一抹外边的雪光。

      费奥多尔的手指微微抽动。他想伸手把粘在她下眼睑的发丝抹开。但终于是忍住了。

      “费季卡。”她笑着叫他。

      费奥多尔无所动容地垂眼看她。

      “来一首曲子吧。”她说。

      “听什么?”

      “随便哪一首。”她说,肆无忌惮地要求名义上的首领。

      费奥多尔就架起琴弦。即兴发挥。兴之所至。

      被他起名为伊甸的女孩子托着脸听。轮到果戈里百无聊赖地跑去开门,钻进冰天雪地里肆意撒欢儿。他一个人就能玩得很尽兴。伊甸被他的笑声吸引过去,探着脸往门外面看。

      费奥多尔并不觉得自己的琴音被浪费。他自己就是很好的赏客。他和果戈里都是一个人也能活得自在的类型。伊甸不行。伊甸必须要有人陪伴着才能笑起来。她极度害怕寂寞。费奥多尔认为这是当然的。离开了亚当和夏娃之后伊甸去了哪里呢?
      伊甸园永恒地失落了。

      伊甸忍耐不住,跟着冲出门去,跟果戈里打起雪仗。费奥多尔没有阻拦。她依旧穿着他挑的白色服饰,与白茫茫的背景融为一体。费奥多尔抬眼望着门扉外她飞起的衣摆出神,回想起他与伊甸的初遇。

      *
      那是五年前的事情。费奥多尔也不太确定自己的年纪,八岁,还是九岁?从他有记忆起就一直在僵持的战争刚刚结束①。他从古拉格②跑出来,在西伯利亚这座没有屋顶的大监狱中流浪。地狱之外仍是地狱。放眼望去,除了黑色冻土与终年不化的积雪外,遍地死人,一片疮痍。他也说不好,究竟是监狱里累死病死的人多,还是外面冻死饿死的人多。

      他是在监狱里出生的异能者,身上生来就带着弑母的罪孽。他的异能是个大麻烦。在更小一点的年纪里照顾他是一件苦差事。暴力狂的狱警和酒鬼看守们宁愿离他远远的。因为他控制不了异能力而意外死去的人数不胜数。反正按照如此来叠加刑期,那么他恐怕要在古拉格待到世界毁灭为止。
      又或许世界的确是要毁灭了。他以为要持续到世界末日的大战都敲响了最后的钟声。这就是一个不祥的征兆。费奥多尔只好跑出来,亲眼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不是就要迎来大洪水了。

      果戈里则是他在半途上遇到的。前者待的孤儿院养不起那么多孩子。但是院长又舍不得政府的经费,迟迟不愿遣散人员,宣布倒闭。他们只能悄悄丢掉那些活不长的孩子,或者不走审核程序就把孩子交付给身份可疑的领养人。果戈里跑出来的原因是他被打伤了一只眼睛。他因此一直发低烧,然而看护们不给他药。

      那时候药品在这片荒原上属于稀缺资源。费奥多尔偷了哨所的药,果戈里悄悄跟上了他。费奥多尔甩不掉这个小尾巴,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与他和平共处。
      接着莫名就发展成了结伴同行的局面。

      他们一路就靠着果戈里的异能偷窃,费奥多尔的小聪明诈骗活下来。两个小孩子也没想好接下来要往哪儿去,总之是走到哪算哪。有时候碰上难缠的苦主,也会被追杀一阵子。费奥多尔当初从哨所摸走的还有一张地图,可惜他看不懂。绕来绕去都走不出西伯利亚,以为这片雪原无边无际。后来他才知道那原来是一张世界地图。

      伊甸就出现在费奥多尔和果戈里结伴同行的半年后。

      *
      那天是难得的晴天。他们甚至好运地找到避风的岩洞。费奥多尔想要生火,但主动去捡木柴的果戈里却一去不回。费奥多尔循着他的脚印去找他。那一天的经历对两人来说就像是掉进了兔子洞。

      果戈里在扒拉黑土地的时候发现老鼠的洞穴。他纠结着要不要用异能把手伸进去。西伯利亚的老鼠是很彪悍的物种。一口咬在指头上果戈里也会疼得大叫。但他又是真的馋荤腥。果戈里是个行动派,他把自己小斗篷上的布料在手上缠了几圈,然后慢慢摸索洞穴里的通道。好运气。老鼠没有往更深的洞穴里钻,而是恰好卡在果戈里的手腕后面。它被家里陌生的入侵者吓到,慌不择路往洞口逃窜。果戈里伏低身子,期待着那小黑脑袋露出来。它跑的很快,呲溜一下闪过他的眼前。果戈里乐颠颠地追着它跑。没跑两步就被截了胡。

      那只神奇的动物天而降。它俯冲下来的阴影把果戈里都笼罩在里面。它长着鹰的头颅与翅膀,狮子的四肢和尾巴。果戈里从没见过这样的造物。它有着金色的皮毛和锋利的翅羽。果戈里张大了嘴,看着它的前爪落在地上,把一头撞上来的老鼠脑袋踩成肉泥。那只美丽的动物转过头看了果戈里一眼,暗黄色的兽瞳锐利又傲慢。果戈里呆呆地望着它矫健的身形,口水都要流下来。

      那怪物抓着老鼠飞起来,果戈里兴冲冲地跟在后面跑,“别跑呀!小鸟!”在他看来长着这样翅膀的生物全都可以归类为鸟。两天没吃上饭的他本来是很饥饿的,但在追逐那神异飞鸟的时候他又感觉到了无穷的力气。如果这鸟永远不停下来,他甚至可以追着它跑这么一辈子。

      那只鸟飞着,果戈里追着。视野中远处浮现出一片树林的影子。果戈里惊奇地咦了一声。因为那影子是大片大片浓密的绿色,和他经过的所有荒疏的土地与村庄都不一样。下一秒他的脚下一空,骨碌碌滚进废弃的陷阱里,再被头顶掉落的干草和雪块埋起来。

      “哎呦。”他沮丧地摸摸摔疼的脑袋。金色的鹰飞低了些,在他头顶盘旋,发出嘲笑的叫声,然后松开爪子,把无头老鼠的尸体砸到他身上。

      费奥多尔靠着辨认他留下来的足迹艰难地找过来的时候,鹰的主人也正巧在努力把果戈里拉上来。那只金色的鹰——后来他们知道了那动物应该叫做狮鹫——那只狮鹫就蹲坐在一边看戏,看着果戈里爬上爬下地蹦跶。它的主人是和他们两差不多年纪的女孩,紫色长发乱糟糟,大人衣服一件套一件地胡乱穿在身上,看看他再看看果戈里,笑嘻嘻的样子像个小傻瓜蛋。

  • 作者有话要说:  ①zwkfk一直没有提异能大战究竟打了多久。私设参考了二战六年。
    ②古拉格:前苏联劳改营。三次元陀思妥耶夫斯基受迫害的地方。在本文中添加了收押异能犯的设定。
    “一个个与当代文明相隔绝的个体,并在苏联的土地上构成了颇具规模的集中营体系。”
    ——索尔仁尼琴《古拉格群岛》
    三次元索尔仁尼琴也是劳改营的受害者。也是他的作品揭露古拉格的黑暗。而且还是“俄罗斯的良心”……这里把古拉格设置为他的异能力感觉作者本人的良心还在隐隐作痛。
    私设文中索尔仁尼琴非常厌恶自己的异能,觉得自己因此变成压迫者,极权的帮凶。这种矛盾的态度很大程度上也影响了陀对异能的看法。
    又及文野传统艺能,索和陀的地位也反了反——指监狱长和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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