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璟鹅

2、初遇

　　三年前，何易在老家相亲频频受挫，女方要么嫌他没钱，要么嫌他工作没有前途。家里虽然有房却是老旧破楼房，里面还住着更穷的爸妈。
　　何易不会甜言蜜语、不懂女孩心思，长得倒是挺白净，可惜没好看到让女方愿意不考虑其他一言难尽的条件。
　　情感上受了挫折，工作上又不顺利，一气之下辞了工作买了车票，告别老家的爸妈决心北上奋斗，誓要干出自己的一片天地，赚够了钱，回老家继续相亲，娶媳妇。

　　何易刚来北京的时候，想找宾馆凑合一晚，但是看到车站外面有很多人直接席地而睡，想着入乡随俗，他也在这群人中间混了个位置。
　　晚上大家聊着天喝着酒，就说起在北京这种大城市，当外卖员都比在老家做文职的大学生赚得多，何易一听，这外卖员好啊，门槛不高，听起来谁都能做，最重要的是赚钱，听他们的意思，好的时候一个月就能有一万块，一万块啊，都够何易以前三四个月加在一起的工资了。
　　第二天一早，何易收拾了东西就去找了份外卖员的工作。公司分配给他一辆电动车的时候，何易感觉自己的人生充满希望，斗志昂扬地把车骑出去，然后就被铺天盖地的超时差评给整蒙了。
　　何易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先是熟悉了这边的路线、各个路口的红绿灯、车流较少的小胡同，然后学会了边开车边抢单或者打电话通知收货人，在连续数月成为小组业绩最低差评超时率最高的骑手之后，何易终于决定骑车逆行闯红灯。
　　下了决心，何易就要实施了，可就在实施第一天，何易逆行闯红灯飞驰过马路的时候，跟刚刚起步的一辆白色揽胜撞上了。
　　揽胜车速不快，不然何易不会只甩出去几米，躺在地上感觉自己伤得不重的瞬间，何易想着，还不如把腿摔断，这样或许还能有理由解释，为什么弄洒了那么多外卖以及没什么没有按时送达。
　　想到这，何易忍着痛从地上爬起来，去扶他的电动车，开始检查有多少单的外卖还完好无损。
　　沈莫南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遇到了何易，他刚踩油门，还没踩实，就看到有人骑着电动车冲出来，他赶紧踩刹车，可还是连人带车给撞倒了。
　　沈莫南下了车，想看一下对方的伤势，再顺便问问那人要不要命了，骑这么快还闯红灯。
　　结果沈莫南下了车就看见几米外那个外卖员一瘸一拐去看他电动车后座的外卖箱，连一个视线都不舍得往他这边给。
　　真是个要钱不要命的主，这是沈莫南对何易的第一印象。

　　很快交警就赶来了，核查事故发生原因，然后把何易扣下了，理由是他是事故过错方，不仅要缴罚款，还要赔付揽胜车主修车钱。
　　何易哪里想到自己第一次闯红灯就栽了个大跟头，明明其他人一早就这么做了，怎么自己运气就这么差，跟个看着就不便宜的车撞到了一起……
　　现在不仅面临各种交通赔偿罚款，还要扣工资扣奖金，因为一车的餐没有准时送达，自己的差评率继续攀高，准时率继续下降，其中一单的配送费六块五，他抢到这个单子的时候心里都乐开了花，送一单赚六块五啊，现在全完了。
　　何易身上每一处都觉得好痛，他感觉到交警在自己眼前絮絮叨叨，那一瞬间他好想晕倒，然后他就这么做了……
　　沈莫南本来今天要去见一个合作伙伴，因为撞了车，行程就耽误了，只能打电话给对方另约时间。
　　挂断电话看着自己刚保养过的车，被剐蹭的不成样子，内心就在想，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刮碰其车。
　　交警来跟他们两个人交涉的时候，沈莫南才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外卖员，怎么说呢，像个煤球蛋子一样，大概是夏天日头大，给小孩晒得黢黑，应该是个小孩吧，沈莫南想，看着挺小的。
　　检查了身份证之后，沈莫南才知道对方叫何易，今年已经28了，这么说也就比他小了七八岁，算是同龄人了，然后沈莫南就觉得何易虽然站在交警面前，但是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东西，整个人呆呆地，该不会是被撞傻了吧。
　　下一秒，沈莫南就看见对方两眼一翻，往地上倒去，沈莫南眼疾手快，一把抱住对方，简单处理了一下手续，就开车把何易送到了医院。
　　到了医院检查，才看到何易身上伤了不少地方，虽然都是外伤，可也架不住何易细皮嫩肉，痛得厉害，在旁边看医生检查的时候，沈莫南才发现这个脱了衣服的何易好像一个黑白花奶牛，露在外面的地方黢黑，没被晒到的地方很白，然后现在因为外力，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有的地方还蹭破了皮流了血，沈莫南叹了口气，认命的去交了医药费。

　　何易醒了的时候就看见一个卷毛男士坐在自己床边，感觉还有点熟悉，好像是那辆揽胜的车主……
　　车？！钱？！何易瞪大了眼睛，想再一次晕过去。
　　“你醒了？可真够能睡的，要不是护士说你就是情绪过于激动，我都以为是我把你魂撞飞了呢。”沈莫南起身给何易倒了杯水，递给了何易。
　　“刚去打的，还热乎着。”
　　何易接过水杯拿在手里，水很烫，外加天气也挺热，五分钟过去，何易都没能喝下去一口，可能是渴的难受也可能是刚醒脑子还没转过来，何易伸手把杯子递回给沈莫南。
　　“太烫了……喝不下去。”语气中还带着何易没察觉到的柔软和失落，沈莫南一愣把水杯接了过来，低头吹了吹。
　　沈莫南给何易吹着，何易也没觉得奇怪，反倒是想起下午撞车的事，就开口问，“后来怎么解决了？”
　　沈莫南闻言抬头，“赔钱就解决了。”
　　“哦。”何易一想到自己努力工作一年不仅没攒下钱，现在还要负债缴罚款，就感觉对生活失去了信心……像个蔫了的茄子靠到了墙上。
　　“差不多了，喝吧。”沈莫南感觉水温差不多了，又把水递给何易。
　　何易再次接过来，咕咚咕咚一口气把整杯水都喝了。
　　做了几分钟的心理工作，何易终于决定面对这一切，拿起放在旁边屏都摔裂了的手机，打开计算器，叹了口气，开口询问。
　　“大哥，我罚款多少钱？修您的车需要多少钱？我的医药费多少钱？”
　　沈莫南掐着腰站在旁边，看着何易，“修车得找4S店跟保险公司鉴定，现在还不知道多少钱，闯红灯罚三十，医药费五百八，我已经替你交过了。”
　　何易边听边按手机，嘴里一边嘀咕，“三十、五百八、六百一！”何易持续叹气，给沈莫南听得也觉得很丧。
　　意识到自己罚款才三十块，可是看医生买药却花了五百八，何易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下来想要出院，奈何脚上有伤，落地过猛，站也站不稳，还碰倒了自己放在柜子上的水杯，然后整个人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
　　沈莫南走过去，把他扶回床上，“魂还没回来呢，真不明白了，有那么着急吗，连命都不要……”
　　“有那么着急吗？你做两个月外卖员试试……”何易语气不佳，说完自己也意识到了，对方的钱还没赔呢，先数落人家……可是话已出口，又没办法收回。
　　房间安静下来，就会感到尴尬，何易想开口解释，又不知道怎么说，害怕越描越黑，好在沈莫南电话忽然响了，让何易松了一口气。
　　“嗯，出了点事，在医院呢，王总那边打过招呼了，下次我们一起打球的时候再谈，没什么大事，你赶紧下班吧。”
　　大概是秘书或者助理来的电话，听到“下班”两个字，何易才忽然意识到，现在已经是晚上了，而自己旷工了半日……
　　何易赶紧拿起手机想要打电话，这边沈莫南已经挂断了电话，看着何易的动作，便开口说“领导还是组长什么的，电话我接了，帮你请了一天半的假，今天好好休息，明天回去处理一下电动车，后天再回去上班。”
　　何易一听自己“被”请假，一股火就上来，夹杂着今天一天的不顺和委屈，对着沈莫南就吼：“谁让你替我请假的？！你谁啊！凭什么替我请假？”
　　何易一嗓子给沈莫南喊蒙了，自认为事情处理得不错，却没有得到对方的认可，明明是自己倒霉碰上这一摊子烂事，损失点钱不是大事，耽误半天也勉强当是休息，现在对方还不识好人心，反过来数落他……真是一颗好心喂了狗。
　　沈莫南再好的脾气也不愿意听到这种话，“我凭什么？就凭你现在伤成这样不可能再放你出去送外卖，凭你还可能撞坏一辆无辜的车，凭你还需要赔我钱，凭你先晕倒在我怀里，够吗？”
　　“够了、够了……”何易没了脾气，自认理亏，躺回到床上，声音细的跟蚊子似的。
　　沈莫南冷笑了一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还睡啊？该吃晚饭了。”
　　“对不起。”何易侧过半个脑袋，小心翼翼地看着沈莫南说。
　　“道歉收下了，晚饭喝粥行吗？”沈莫南掏出手机，想看看附近有什么好吃的。
　　“吃医院的餐行吗？”何易撇撇嘴，说的心虚，北京的外卖太贵了，虽然他天天送外卖但是很少点外卖，基本上都是送餐路上路过什么街边小店，几块钱买个饼就打发了。
　　“说吧，想吃什么，我请客。”沈莫南说着视线始终没离开手机，还不停往上滑。
　　听到“请客”两个字，何易眼睛都亮了，试探地说，“那想吃肉……行吗？”
　　“行，给你点了大骨头还有汤，吃什么补什么，虽然没真的骨折，但也吃点补补吧，看你瘦的……”
　　沈莫南点完外卖，收起手机，往旁边椅子上一坐，就开始盯着何易看。
　　何易被他看得发毛，又不敢说什么，避开对方的视线，低着头说，“不好意思啊，这么麻烦你，还连累你跟我一起喝汤……”
　　“不用不好意思，我给我自己点了烤串。”
　　“……”何易没话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