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璟鹅

1、重逢

　　沈莫南坐在4S店里，接连喝了三杯水，才终于等到他的客户经理带他去取车。
　　4S店虽然负责汽车售后的一切服务，但像他这样没有特殊缘由就要整车换色的客户还是少数，千挑万选定下骚紫色的客户更是少数中的少数。
　　说起来，沈莫南做出这个决定并没有经过什么深思熟虑，只是上个月给分手近一年的前男友打电话时，提到过几天可以见一面，挂断电话，沈莫南脑子里就闪过了一个念头。
　　他要开着骚紫色的揽胜去接前男友。
　　越是价格昂贵的车型，整车换色的工艺流程就越复杂，一些小的4S店甚至无法提供规范场地供工人作业，沈莫南也是联系了好久，才约到一个时间，又去车管所办理了登记，前前后后折腾了半个多月，才终于能在今天见到爱车的容貌。
　　客户经理领着他取车的过程中，他远远就看见自己那辆车在众多颜色低调朴素的车中显得格外突出，还没靠近，沈莫南心里便啧啧称叹，自己眼光真是不错，这个颜色保证让人过目不忘。
　　沈莫南还给自己和爱车想了个形容词，最能体现他俩的风格，就是“时髦”，不过也有点体现他的年纪。

　　六月天气有些闷热，何易坐在补习班里，不停呼扇着自己的T恤，试图让自己更凉快一些。
　　老师在讲台上讲得眉飞色舞，底下睡倒一片，但何易是下了血本报的名，已经困得站着都能睡着了，还掐着自己大腿努力恢复清明的思绪，想尽办法吸收书本上的内容。
　　他离开校园太久，上学期间尚且没怎么努力，如今这样再次回到学习的状态，对他来说确实是个挑战。
　　为了保证学习效率，上课时何易都把手机关了静音，所以下了课才看到邻居打来的电话，以飞一般的速度回了自己的出租屋，还是在看到水从他家一直蔓延到胡同口之后叹了口气。
　　何易踩着水进屋，关了水闸，认命的去旁边五金店买了根新水管回去换上，然后开始收拾屋内的狼藉，所幸他地上的东西不多，只是这劣质地板被泡发了，平白让他多了一笔开销。
　　等收拾好这些，几乎到了晚饭时间，何易走到胡同口，叉着腰站在下棋的大爷旁边，偶尔看着路过的车流和人群，偶尔低头看一看棋面。
　　棋面陷入僵局，气氛陡然紧张起来，何易却被小女孩稚嫩的声音吸引了。
　　何易偏过头，看见一个老爷爷扯着小女孩的手，小女孩还背着书包，看起来刚刚放学的样子，正跟爷爷讲述自己喜欢班上的一个男孩，爷爷像是知道了什么秘密般，发出夸张的声音，“哦，他叫什么名字啊？”
　　“吕子轩。他是我们班上最好看的男孩。”小女孩十分骄傲的语气。
　　“哦，李子轩啊。”爷爷复述了一遍。
　　“不是李，是吕，双口吕。”小女孩努力扯着爷爷的胳膊，试图纠正爷爷的话。
　　“原来是吕哦。”爷爷又慢慢地说道。
　　爷爷领着小女孩逐渐走远，何易看着他们的身影，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
　　刚想收回视线，就被路过的一辆车牢牢抓住了眼球。
　　噫，这车的颜色怎么这么骚气……
　　何易脑海中刚闪过这个念头，便露出嫌弃的表情。
　　如果让沈莫南瞧见，他一定会觉得“酷毙了”。
　　这是何易内心的第二个想法。
　　在意识到自己想了那个人之后，何易恢复了神情，抿起嘴唇，视线落到地上。
　　看起来有些落寞。

　　因为被颜色夺去了全部的注意力，何易根本没有注意到车牌号，视线离开之后，心中扔被那个人占据着。
　　真像他的车呢，里面会坐着一个比他更年轻更有活力的男孩吗？
　　会像他曾经那样，住进那栋漂亮的房子里吗？
　　会搂着他，对他撒娇吗？
　　他希望有这样的人，何易有些自虐地想。

　　上个月何易接到沈莫南的电话，像是朋友般寒暄一样，沈莫南聊起自己谈生意，碰见几个供应商正好跟何易是老乡，便提出过段时间要不要见个面。
　　像这样的电话，在他们分开的十个月中，每隔两个月就会有一通，大多是沈莫南打给何父，问候下术后恢复的情况，何易并不知情，只有这一次，他是打给何易的。
　　分手时，何易说自己会回老家。
　　事实却是他在沈莫南家外几百米的胡同租了个三平米的房间。
　　人只要撒了一个谎，就要用很多谎言去圆。
　　何易不知道如何回应沈莫南见面的请求，只能借口说，过段时间他会进京，他们可以在北京见面。

　　何易发愣的功夫，那辆车已经开没了踪影，没有见到预想中的男孩，反倒被忽然响起的铃声吓了一跳。
　　是沈莫南的电话。
　　何易有些忐忑的接起，如果沈莫南再提到见面的事，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但沈莫南没有，对方只是像从前的电话一样寒暄。
　　最后才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话，让何易的心扑通扑通加速跳了起来。
　　“可能是年纪大了，现在开着车看到路边的人都觉得像你。”

　　沈莫南的声音是那么让他心安，还带着一点慵懒的感觉。
　　何易吞了吞口水，努力平复一下悸动的内心，才开口像开玩笑般解释道。
　　“怎么可能……我还没到这边呐，大概是因为大众脸吧……”
　　何易有些尴尬地笑着，转身准备走回胡同。
　　一转身就看见沈莫南拿着电话出现在他面前，让他尴尬地笑容更加尴尬的僵在脸上。

　　沈莫南挂断电话，沉默地看着他，明明还没开口，何易就觉得腿软。
　　那一刻，世界仿佛被定格，只有眼前人一步一步走向他。
　　“想什么呢？”沈莫南的声音打断了何易的胡思乱想。
　　“啊。”何易回了神，为自己的话解释道，“其实我刚到这边，什么都没准备好，所以才想着过段时间再联络……”
　　何易说得头头是道，仿佛事实就是如此。
　　沈莫南却没接茬，只是淡淡地点点头，目光移到何易的脚上，关切的询问起来。
　　“还疼吗？”
　　“不疼，没事的。”何易说完又抿起嘴唇去看他。
　　“嗯。”沈莫南继续点头，“既然碰上了，就一起吃个饭吧。”
　　“那我请你……”何易抢着说。
　　“还是我来，下次你再请我。”沈莫南说着，完全没给何易拒绝的机会，便招呼着何易一起去他停车的地方。

　　最后沈莫南带他去了家粤菜馆，点了很多滋补的汤，跟何易刚做完手术复健那段时间如出一辙。
　　花胶汤骨头汤，炎热的夏天给何易喝出了一身的汗。

　　整顿饭何易吃得小心翼翼，尽力避免跟沈莫南有什么眼神接触。
　　毕竟他自认是沈莫南生命中的错误，只要假以时日就可以纠正过来，让对方找到真正适合、跟他门当户对的人。
　　如今他得到对方关心，不过是因为沈莫南对身边朋友都很关照，连离了婚的前妻都可以一同看画展，是个温柔体贴的成熟男人，跟他们的过去没有半点关系。

　　沈莫南自然注意到了何易的状态，不想让对方误会什么，便十分客套的聊了起来。

　　“这个时候来京，是想好要做什么了吗？”沈莫南一边夹了口菜一边问道，语气平常，连视线都只是落在菜上。
　　之前他们打电话时，何易曾问过沈莫南自己适合做些什么，那时只是简单聊聊，后来沈莫南也没再问过。
　　“还没有，只是有些事过来待几天……”何易摇了摇头说，尽力不让自己的谎言露出马脚。“沈……可以问下你们公司的招人标准吗？”
　　“官方标准还是私人标准？”两个人终于抬起头，视线相汇的瞬间，又各自避开。
　　“官方吧……”
　　“看什么岗位了，研发类的要求高一点，如果是一般助理类工作三年经验就差不多了。怎么？投了我们公司吗？”
　　“没……”何易没什么底气，淡淡的回道。“只是随便问问。”
　　“不过还是会先面试看看具体情况。”沈莫南又补了一句。

　　何易确实想过投沈莫南的公司，但这个想法很快就被现实打碎了。
　　那时他拿着沈莫南给的“分手费”找到培训机构，想要学代码，如果不配当他的爱人陪在他身边，选择像孙景耀那样做一个技术人员留在他的公司总可以吧。
　　可机构说他年纪太大了，简单做了点测试之后，表示不建议他在完全没有基础的情况下，接近三十岁才转行写代码。
　　首先从市场竞争力谈起，他无法竞争过每年从计算机学院毕业的年轻学生；再谈行业现状，谈大龄程序员普遍面临的问题，碰上没人情味的公司，连自身都难保。
　　给何易听着皱起了眉头，原来他连留在沈莫南的公司都不配。
　　不过这也间接证明了何易心中的想法，离开沈莫南是个正确的决定。

　　“你在老家怎么样？要考虑结婚了吗？”沈莫南见何易闷头不说话，就自顾自找了点话题。
　　何易摇摇头说，“我可能不会结婚了吧。”
　　何易没有解释为什么不会结婚，他也没给沈莫南追问的机会，像刚刚认识时那样，反问了沈莫南。“你呢？”
　　“谈了个心仪的，结果被甩了。”沈莫南的语气毫无波动，就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倒是让何易心里咯噔一下。
　　“这人挺没眼光的……”何易低声说道。
　　沈莫南闻言笑了，看着何易说，“我也这么觉得。”
　　何易感受到了对方炙热的目光，抬头瞄了几眼，又把视线落到桌面上。
　　“不过还是我给他太大压力了吧，他是个很不错的人，很单纯很可爱。”沈莫南说这话的时候，视线一直没有离开何易，连语气都夹带着温柔，完全不像在讲前男友的事情，让何易心里有点发酸。
　　真是个不识好歹的人，从来都是沈莫南甩别人，哪有别人甩沈莫南的份。
　　何易在心里暗自跟那个人较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