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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五枝青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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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答...滴答...
水滴落下的声音,悠远,清灵,每一次落下,都溅起几颗晶莹的玉珠。
雪白的一树寒梅绽放在冰天雪地中,淡淡的紫雾萦绕着,飘摇着,花瓣上挂着露珠,颤抖着轻轻坠落,碎裂在空中。
若隐若现的紫雾中,他回眸,对我扬起浅笑。
漫天的雪花破碎在他的眼中。
衣角被风轻轻扬起,他优雅的转身,指尖轻按,唇畔传出梅花三弄的悠扬。
轻灵的旋律在脑海中敲击,回荡。
乐声渐渐弱下去,他向我微笑着伸出手,雪花在空中旋转,我心里是一片茫然的凌乱。只知道伸出手,交付到他的手中,被他轻轻握紧。
眼前的景象开始混沌,紫雾渐渐变浓,一切都仿佛遥远的回忆。
上方射下一道淡淡的光,一个一身雪白的身影在静静走远。
衣襟被风吹起,在空中飘起又落下,空洞,悠远,缠绵...
黑靴踏在青石的地面上,脚步声在脑海中回荡,一声,又一声...悠远如同前世的回忆...
紫砂的圆盒在清空中翻转,黑白交错的棋子被扬起,噼噼啪啪掉落在地上。
棋子在石青色的地面上转了许久,发出嗡嗡的响声。
他离我越来越远...
耳边响起水声,下雨了么..
雨越来越大,千万条银丝鞭笞着大地,紫雾被雨水冲散,熟悉的身影亦在远方消失。眼前的景象是迷离的混沌,我站在雨中,身上奇迹般的没有湿。
雨帘中走来一个模糊的身影,白眉,白须,赤色袈裟。
他闭着眼睛神色安详,身后是一片水光。
沉云密布的空中传来空灵的回音:
“花开花落,缘起缘灭...”
“情去情归,云卷云舒...”
“前世种因,后世结果...”
“三千繁华,世世轮回...”
然后他睁开眼,眼神幽邃如一池深潭,双掌合十,声音沉郁平静:“施主。”
我回视着他,心里是一片茫然。
他笑,亦只是唇角微勾,沧桑的声音混合着身后的雨声,显得有些飘渺,他说:“是去是留,全在施主的一念之间。”
他说罢又闭上眼睛,夜空风雨中忽然传来温柔的轻唤:
“如意...回家了...”
我闻声猛抬头向空中寻找,睁大眼睛惊诧地唤道:“大哥?”
大哥的声音混合着轻灵的雨声,在暗夜中显得那样低沉动听:
“为何要停留在异域...梅花开了...回来吧...”
我心中猛颤,紧紧咬住下唇,却终是无法狠下心来令自己做出离开的决定。
胤祥...
想到这个名字,心底是一下一下莫名的钝痛。回去,就要离开他,三百年的时光,阴阳两地的阻隔,我若回去,自此怕是永不能再见的了...
可若是不回去,在这里,我又能留到何时?
轻轻地,大哥一声叹息。
叹息声又在夜空中渐渐隐去,我的视线中只剩漫天坠落的雨丝。
轻轻垂下头,抿着唇角闭上眼,泪积蓄在眼角,又轻轻滑落下来,抚在脸上,冰冰凉凉的。
“如意!”
远处猛然传来的大喊,让我再度飞速抬起头,错愕地睁大双眸,凝视着黑漆漆的夜空。任由万千条晶亮透明的水条子打在脸上。
“如意!你若敢走,我上天入地也要寻你回来!”
声嘶力竭的吼声让我的身子微微晃了晃,不可置信的抬头找寻,四周氤氲着茫茫的水汽,水雾缭绕间是深色的夜。
突然好像一瞬间失了屏障,大雨直直的浇下来,瞬间便浸透了我的衣裳,发丝贴在脸上,颊边,雨水混着泪水流下。
错愕半晌,我才终于下定了决心。
挣扎着抓住老僧的胳膊,我颤声道:“大师,我要留下...”
老僧睁开眼,双目木然,没有丝毫情绪:“想好了?”
我咬咬下唇,郑重的点头。
老僧伸出手接住几滴雨水,漫不经心的问道:“最后的归宿,施主不怕不是他?纵然结局潦倒,也不后悔么?”
我的眼神黯了黯,终还是点点头。
老僧淡淡提了提唇角,袍袖一挥,我的周围便渐渐幻化出了一个淡紫色的屏障,阻住了自空中直直洒下的雨丝。
屏障之外,老僧将中指与拇指相扣,缓缓闭上了眼睛,只一会工夫,他的身影便消失不见了。
又过了半晌,屏障之内忽然出现了五支青灯,黄豆大小的火苗闪着微弱的光,仿佛随时都会熄灭。那火光摇曳了一阵子,我却忽然觉得头昏昏沉沉的,眼前的景象渐渐抽离,充耳的雨声仿佛也一点点远去...
干净的,雪白的素笺,在我面前缓缓展开。
清朗俊逸的字体,一行行出现在眼前。
如胶墨字,一笔一笔,流泻出那十二言的,带着些微小心的询问:
十丈软红,几番风雨,可愿同舟?
心底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我试摸着伸出手,向那十二个字一分分靠近。可就在我即将碰触到素笺的时候,猛然腾起的猩红色火苗,却将如雪的素白在顷刻间化为了满地黑灰。
我睁大双眼,呆滞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伸出去的手在微微颤抖,心里似乎在奋力挣扎,身体却无动于衷。
五脏六腑似乎被乱刀翻搅着,痛不可抑,拼尽全身的力气,我终于好似冲破了什么一般的大喊出声:“不―――”
猛然睁眼,甚至还未来得及观察周围的环境,我的第一反应却是去寻找那张素笺。
然而挣扎着微微支起身子,就是一阵伴随着剧痛的天旋地转,一瞬间力气似乎被抽干,我猛然后仰,狼狈的倒在了床上。
砰的一声响,惊醒了床边熟睡的人。
他飞速直起身子,一脸错愕地看着我,不过只一瞬间,错愕就变成了满脸的喜色。他一把抓住我的手,失声嚷道:“如意!你...你醒了?”
我慢慢将视线聚焦到他的脸上,眯着眼睛观察半晌,才无力的勾了勾唇角,轻声唤道:“十四爷...”
十四长出了一口气,松开我的手,坐在床边笑道:“醒了就好,阿弥陀佛,知不知道你这一回有多吓人。”
我虚弱的笑了笑,有气无力道:“先时还总说...和尚道士的话是最信不得的...都是些流言混语...十四爷这会子...怎么倒念起佛来了...”
“念句佛可算得什么。”十四为我整理着有些弄乱的被子,边道:“倘若观音大士真能保得你无病无灾,安康常乐,我情愿去庙里捐个佛爷金身,再冲着那金身磕它一百零八个响头。”
我被他怄得直要笑,偏生胸口疼得很,只能扯扯嘴角算是勉强回应。打起精神在屋内环视一周,却只见了他一个人在跟前,我抿抿唇角,轻声问道:“怎么就剩了你一个,其他的人呢?”
“你哪里是想着其他的人?”十四淡淡的苦笑了一下:“在你心里,怕是只想问十三哥为什么不在。不说与你吧,只恐你错认为他不够关心你,同他闹了别扭自己伤心难受。说与你听吧,又怕你听了之后一着急,更加伤了身子。你说,这可让我如何是好。”
我急道:“怎么只顾说这些没用的,有这一会子的工夫,十句八句的话也讲出来了,偏生说这样一半出一半进的话,你这是存心要叫我不安生。”
十四却不着恼,淡淡的盯着我瞧了片刻,忽然一笑:“眼见着是好了,脸上有了血色,还有力气同我着急拌嘴,见你这样,我这颗心也总算是能归位了。”
我被他一句话说的怔住,再也无法出言责备。
他轻轻叹了一声,才道:“我这次才算见着,十三哥待你的心也真是虔了,自你昏过去之后,他便一直在这床边守着你,这数日间未曾离开过半步,你喝下去的水,都是他背着人一口一口喂给你的。你若没有咽下去,他自己也断不会喝上一口。你不能够吃东西,他便同你一道捱着,整整五日粒米未进,人都几乎脱了形。你一直一直没有醒,他就一直一直不合眼,眼瞧着就要撑不住了,他也不叫别人来换。今儿个上午他实在图不得了,咕咚一声栽倒在床边,皇阿玛才叫了人来把他送回房间,宣了太医吩咐好生看治...”
十四一边说一边拿眼瞧我,说到这里便住了声,轻微的怔了一怔,便慌得从床头拿了帕子来,轻轻在我脸上擦拭,边道:“唉...你别哭啊...我还没说完呢,太医说十三哥只是劳乏过度,又加忧心过重故而昏倒,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毛病,将养两日自然就会好的。你看你现下又醒过来了,等会儿把这个喜讯告诉他,比太上老君的仙丹还要灵,保管他什么病都去了。你身子素来就弱,又受了这样重的伤,宽心养着是正经,那眼泪就先省省吧。”
我的眼泪却流得更加凶了,胸口也被牵得生疼,连呼吸都显得有些吃力,噎得一口气喘不过来,便胀红了脸,强自微微欠起身来,伏在床上一阵撕心裂肺的猛咳,只像要把心肺悉数咳出体内,咳过之后便伏在枕上喘得抬不起头来。
十四这下慌了,忙忙地来拍我的背,拍了两下又想起我胸前有伤,便又缩回手去,只想扶了我来躺下,又怕躺下越发提不上气来,急得倒不知该怎样办好。
我咳了一阵,微微调停了气息,胸口疼的人越发心里烦躁,只得挣扎着复又躺下去,只是心里大恸,两行泪仍旧顺着眼角无声的往下流。
十四顿了顿,长叹一声起了身,取了半壶热水走到脸盆架子旁,拧了一个热手巾把子,转回来依旧坐在床边,轻轻为我擦着脸上的泪痕,半晌叹道:“实话说与你听,若非见了他如此待你,我是定然不会死心的。先时他的侧福晋有喜,叫你伤心了一场,那时节我还着实怨他。可是今时今日见了此番场景,我才真正明白我该放手了...我知道,跟着他,能叫你更幸福...”
我任由他为我擦去眼泪,静默半晌,方叹道:“十四爷,我负了你的情,不值得你如此待我。不要再将心力用在我身上,早早去找一位能与你共度一生的女子,莫要辜负了自己才是正经。”
十四只是淡淡笑了一下:“我已遍览五岳十二峰,只是除却巫山非云也。”
“谁说巫山之云便一定是最好。”我认真地看着他:“襄王有意,神女无梦,巫山,不过一千古伤心地罢了。”
“千古伤心地...”十四低低喃出这几个字,随即缓缓苦笑:“伤心地,断肠人,岂非绝配?”
我皱眉看他,胸前的伤口却似乎更痛了,搅得人心乱如麻。
他道:“当日在九哥的一醉楼我便说过,我不会再要你的心,也请你不要阻止我对你的付出。如意,你的心我留不住,我的心我却已经收不回来了。看着你,念着你,护着你,已经成了我这么多年来的习惯,你让我做,我才能安心一些。你放心,以后的路我会好好走下去,娶妻生子,为皇家开枝散叶,该我做的,我一样都不会少。只是...你已经收回了你的心,不要再收回我的这最后一点念想,好不好...”
心神悸动,他落寞的眉宇让我心疼,几乎便脱口而出哪一个好字,亏我及时缩住。
仍旧许他希望,给他牵绊,岂非太不负责任?
我蹙眉凝视着他,不知该如何开口。
我终究是要伤他的,开不开口其实不重要,他是如此通透的人,怎会不明白覆水难收的道理。他如今向我求的,只是盼我不要说出绝情的话,仅此而已。
踌躇半晌,我微微张口,他却伸出手指,轻轻按上了我的唇。
“嘘―――”他轻声道。
“不要说出口...我明白的...只是明白就好...”
“明白就好...”
他说着,最后深深看了我一眼,提起唇角强笑了一下,起身缓缓离开。
十四走后过不多时,湘儿便进屋来,垂着头,两个眼睛肿得桃儿一般,一抬头见我醒了,几乎没将手里捧着的药碗打了,赶忙将那碗药放去桌上,三步两步来到床边,笑得比哭还难看:“格格...您可是醒了。”
我刚要说话,她却真的哭起来,只道:“格格这次可真真吓死人了,您要是真有个什么,可让奴婢怎么办呢...”
我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刚刚勉强要说话,却觉一阵气血上涌,喉头翻滚了几下,猛然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喘,腹内只觉翻江倒海,像是五脏六腑都要绞到一起去,眼前一阵发昏。
湘儿顿时慌了神,可又不敢伸手来碰我,在原地踌躇了一下,便猛地转头飞奔了出去,想是去喊太医了。
过不多时,屋外便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帘子猛地被扬起,一群人呼啦呼啦涌进来。为首的正是康熙,我看见他时却是一怔,紧锁的眉,微白的鬓,满面的倦容,竟似是在一夜之间苍老了几度春秋。
他走到我的床边,伸手试了试我的额头,转过身去向一个白胡子老头催促道:“快点。”
那老头躬身应道:“是。”又转向我,垂着头恭声道:“微臣恭请格格脉息。”
湘儿便上前放下床帐,只将我的手露在帐外,下面垫了小小一个脉枕,那老太医挪到床边跪下,颤巍巍的伸出手轻轻搭在我的腕部,凝神了半晌,方收回手去,站起来躬身道:“格格万安。”便退出去了。
康熙也便跟了那老太医出了屋子,过不多时又转回来,径直走到床前坐下,伸手抚弄我的头发,边问道:“可感觉好些了?”
我轻轻点点头,微微一笑:“旁的倒也无碍,只是总要咳嗽两声,劳皇阿玛亲自来看,儿臣心里实在不安。望皇阿玛担待儿臣身子不便,怕是这些时日不能向您晨昏定省了。”
“晨昏定省哪及得上朕的丫头要紧。”康熙看着我,却叹了一口气,摇头道:“你这丫头太也吓人,早两年闹了一场大病还不算,这一回又在鬼门关口过了一个来回,难道你打量着自己的身子是铜铁做的不成?好生给朕周全好自个儿,以后可不许再出这样的事故了,皇阿玛老了,可禁不起你吓唬。”
我还是笑,伸手将康熙抚弄我头发的手拉下来握在手心,轻声道:“皇阿玛放心,儿臣舍不得离开皇阿玛。”
康熙笑笑,将我的手又放回被子里,道:“别乱动,伤口疼得厉害么?”
我轻轻摇头,却不小心牵动了伤口,不由得微微皱眉,康熙早看在眼里,微叹了一口气,只道:“你受伤的事,朕还没敢遣人告诉你额娘,她是素来三灾八难的,听了只恐身子更加不好。不过瞒是终究瞒不过的,待你将养好了咱们就回京,那时节你再缓一些说与她听便罢了。”
我听着,只是点头,忽的想起一事,忙问道:“皇阿玛,不知道十三爷...他现下怎么样了,可醒过来没有?”
康熙顿了顿,道:“他不过累得很了,睡上一觉,不会有什么大碍,别胡思乱想的,只先顾着你自己是正经。”接着看了我两眼,又叹道:“你那几个哥哥也算疼你,都留在这里要陪着,叫谁回谁也不回。只是老十三太也做得过些,竟一直的不吃不睡,任谁劝也不听。唉...真是那个倔脾气...像极了他额娘...”
我听了,倒不好再细问,只恐被他发觉了什么,所幸康熙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又吩咐了我几句,便起身离开了。等他走后,我将湘儿叫到床边,细细问她这几日来发生的事。湘儿本欲叫我好生歇着不要劳神,可看看拗不过我,只得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那日十三爷抱着格格跑回来,紧接着便传太医,几个跟出来的太医都被叫来给格格看伤,后来箭拔出来了,血也止住了,可是那毒却已经侵入血脉,太医们都说已经无力回天,齐齐跪下请求皇上节哀。”
湘儿说到这里,倒把眼圈先红了,低声道:“格格不知道,听到那些太医这样说的时候,奴婢心都凉了,怎么也不相信他们的话,还一个劲儿的求他们救您。看到他们冲我摇头叹气的时候,奴婢随您去的心都有了...”
我轻轻叹了一口气,劝道:“莫哭,莫哭,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在这里。接下来呢?接下来便如何了?”
湘儿拿着帕子擦了擦湿润的眼角,也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
“万岁爷震怒,骂太医们全是没本事的糊涂蛋子,急得跺脚却也无法。后来就有人来请,说格格已是不中用了,让把您的衣服穿好,早些送了去,也好少受些罪。九阿哥听了这话便急了,红着眼睛将来请的人全打了出去。万岁爷坐在一旁愤怒的捶桌子,奴婢没有旁的法子,就只是哭。却只是十三爷最安静,他握着您的手不说一句话,也不动一下,就只那样静静的看着,好像看久了,您就会醒过来一样。”
我听了这句话再也忍不住,眨了眨眼睛,晶莹的液体便溢出来,浸湿了枕头。
“就这么又过了半晌,因着太医都放弃了,其他人自是也认为无望,便又有几个人来想将您移了床去。十三爷握着您的手,转过头去盯着靠过来的人,那眼神冷得叫人连瞥一眼都不敢的,上来的老嬷嬷们都吓得又缩了回去。这么着,也就没人敢再过来了。”
“十三爷这才终于有了反应,回过身来握了您的手一直唤您的名字,您却还是没有一点反应,渐渐的面色白了,身子也凉了,满屋的人都慌了,都又哭起来。十三爷晃了晃您的手,再晃了晃,眼泪突然就流下来,然后...他就大喊了一声...”
湘儿说到这里忽然顿住,我急道:“他喊什么?你快说。话说到一半算什么,没得急煞了人。”
湘儿才又续道:“十三爷抓着您的胳膊,吼道:‘如意!你若敢走,我上天入地也要寻你回来!’”
我一下愣住,这话,难道就是晕倒之时在混沌中听得的那一声怒吼么?
眨着眼看着湘儿,我有些怔愣的问道:“然后呢?“
湘儿伸过手来将我的手握在手心,朝我轻轻笑了笑,道:“这一喊出来,屋子里的人都愣住了,齐齐的转了头去看他,我从没见过十三爷吼出这样大的声音,也一下呆住。然后天上忽然就打了个巨大的劈闪,哗啦啦便下起雨来,人都说这真是奇了,十三爷也不理,只是不眨眼的盯着您。盯着盯着,却见您的眼睛动了动,蓦地就流出泪来。”
“十三爷一下就窜起来,嚷着要出去拉进太医来,这时却听见外头有隐隐的木鱼声,有个和尚在外头喊:‘家宅不利,逢凶遇难,人口遭劫,佛祖前来解冤。’皇上听了便急命人请进来。请进来看时,却是极老的一个老和尚,头发胡子眉毛全都白了,他走过来看了看格格,点了点头,对皇上说:‘万岁爷若是信得过贫僧,贫僧可为格格诊治。’”
“皇上倒是愣了愣,问那和尚如何能知道了咱们的身份,那和尚只是笑了笑,却从袖子里摸出一粒丹药来,往格格口中一塞,笑道:‘好了。’接着对十三爷道:‘贫僧这颗药可是圣物,服下去能为女施主吊命七日,七日之内她若是能醒来,这条命便算是保住了,那箭伤也就不要紧了。只是能不能醒得过来,全凭她自己的造化。’十三爷听了仍旧不安心,便日日守在您的床边,连一刻也不肯歇息。四爷八爷,九爷十四爷都说要换他,他也不让,只是不理会众人,一径地守着您,守到今儿个早上实在熬不住了,才让人抬回房里去的。”
“十三爷被送回去,十四爷就来了,只说是来看看格格,也是一直在这床边陪着,可巧呢,偏这会子十三爷不在的工夫,格格就醒了。”
我听了只是愣愣的出神,按湘儿这样说,原是那七宝老和尚救了我。再想想自己在混沌中所见的景象,与实际倒也吻合,便也不觉得十分惊讶了。只是奇怪他究竟系何人,竟连太医都说没得救了,他也能起死回生。
一连躺了几日,身子总是倦怠的,又小寐了片刻,睁眼时已是傍晚,帘外的雨自我晕倒那日起竟只是不停的下着,和着梁上的檐头铁马滴答乱响,窗纱被风吹得飘起来微微晃荡,湘儿忙走过去便要关上窗子,被我制止:“那里就这样冷了,就让这风吹进来,消消暑热也好。”
湘儿抿着嘴唇轻轻的笑:“格格可是在说笑话吧,连着下了四五日的雨了,还哪里来的暑热,这会子若是再穿得伶俐些往那院子里一站,看不冻破了皮去。”
我一笑不语,却听窗外有轻微的脚步声,接着廊下便响起了小东子的声音:“格格,十三爷来瞧格格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