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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铅泪难消 ...

  •   月光,冷的彻底,冷的决然,银色的清辉仿佛冻住了世间万物。
      窗棂上月色流转,粼粼如水流过,那一片银白透过窗棂漏进屋来,洒在楠木的桌上,洒在青砖的地上,也洒在独倚寒窗怔怔望着那冰轮的女子脸上。
      女子轻轻皱了皱眉头,她一向爱月爱雪,今夜却觉得那柔柔的月光格外刺眼。脑中是宿醉后的疼痛,却抵不上心里一阵阵的抽搐,刺刺的,颤颤的,仿佛所有的神经都搅在一起,痛到呼吸停滞,痛到刺骨剜心,痛到视线模糊。
      我看着铜镜中女子苍白的面色,想笑她为情所困,却无力勾起唇角。
      身上仿佛还残存着那双臂弯的温暖,耳边隐隐还能听到他有些紊乱的心跳,唇角,是他轻啄的热度,我不自觉地伸手抚上。
      我知道,是他送我回来的。
      汀璃去拿醒酒茶,我没有等到她回来。迷糊中,只觉得有人将我轻轻拥起,暖暖的怀抱混着特有的淡淡清香,我睁不开眼睛,却再不会弄混那怀抱的主人。眼中泪,被我努力逼回,我给不起他一生的眼泪,我不能再牵绊他。
      走吧...你走吧...从此做回兄妹,再不要这样藕断丝连...
      心里这样想,口中却不忍说出来,只怕一说出来,那怀抱就会立即抽离,再次远离我,就算我最后的贪心一回,哪怕真的只是一刻也好,只想让它再长些,再长些...
      他拥着我上了马车,轻啄我的唇角,痴痴地低喃落入我的耳中:“傻丫头,你何苦接下十哥的那杯酒,你何苦用我的错误折磨你自己。我知道你气我,可是你这样和自己过不去,难道只是为了惩罚我?让我不好过?”
      我闭着眼,那轻轻的话语仿佛字字敲在心上。
      他拥着我再没有开口,只不断用手撩拨着我的发,那手指在脸上滑过,冰冰凉凉的,仿佛抽去了最后一丝温度。
      是心凉么,手为什么会凉...
      十三爷...你到底把我当成你的什么呢...
      再长的路,也终有到达尽头的时候。
      进了屋,他将我小心翼翼的放在床上,我能感觉到他在床边停留了片刻,然后叹口气,举步离开。
      眼角蓦然湿润,那是因为泪水太沉重,我再也收不回。无力抬手擦干脸上的泪痕,不是不想睁眼面对,是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头晕晕的,不一会儿就睡沉了。再度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睡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或许醉红楼的经历让我变得害怕陌生,刚欲张口喊叫,身旁便伸过来一只温暖的手,将我的手轻轻覆在掌心。
      我看了看那只手,顺着手向上看去,见汀璃坐在床边,看着我温柔的笑:“总算醒了,头疼不疼,身上还难受么?”
      “这是哪里?”
      “我家。”汀璃将我的手放回被子里,皱了皱眉,一脸无奈道:“没办法呀,只能先把你送来这里,要是让皇上知道你宿醉未醒,他一定会追究这件事的。就算问不出十三爷的事来,也是给四福晋找了麻烦。我遣人回了良妃娘娘,说想留你在我家小住,就说我们姐妹两个有话想好好聊一聊。”
      我松了一口气,点点头,在汀璃家中暂避的确是个好办法,也亏她思虑周全。
      汀璃道:“你明明没有酒量,为什么要为难自己。醉成那个样子,我又不敢传太医,正急得没有主意,外面来了一个会看病的和尚,我没有别的办法,就让他进来给你看了。他给的解酒药到真灵,你瞧这还不到晚上,你就醒过来了。”
      我奇怪地看着她:“会看病的和尚?”
      她点点头:“嗯,那和尚已经很老很老了,连眉毛都白了。他见我上街找大夫,就问我家中是否有人得了心病。我初始时不敢相信他,可是他说我家里人得的这心病,恰恰是因为莲生并蒂才难结连理,我见他说的在理,才放他进来试一试的。”
      很老很老的...七宝老和尚?
      兀自不敢确定,我看着汀璃问道:“那位老和尚...他还会来么?”
      汀璃皱着眉摇摇头:“不好说,他走之前什么话也没留下。”

      醒过来之后,我便再也没有了睡意,就这样坐在窗前,直到月悬中天。
      房间外传来汀璃的声音:“如意,你睡了么?”
      “我没睡,有事进来说吧。”
      汀璃推开门轻轻闪进屋,走到我跟前道:“真是奇怪,白天的那个老和尚这个时候来了。他说见不见你随意,我来告诉你一声,你若嫌今天太晚,我去知会他一声叫他明儿个再来。”
      我轻轻的笑:“你以为人家是宫里的太医,凭你什么时候高兴便可以使唤了来。左右我现在不想睡,你叫他进来吧,别再麻烦一趟了。”
      汀璃点点头,捡了一件褂子为我披在身上,出门去唤那老和尚。
      我坐在屋子里静静等待,不一刻门被推开,汀璃和那老和尚一前一后进得屋来,老和尚见了我,合十打了个稽首:“阿弥陀佛,施主别来无恙。”
      却不是那七宝老和尚是谁?
      我冲他微笑颔首:“大师安好,这一次有劳大师了。”
      汀璃诧异地看着我:“如意,你们认识?”
      我停了一下,道:“前次替皇阿玛庙中进香,曾与大师有过一面之缘。”
      汀璃一笑:“这倒是巧。”
      我转向她道:“我与大师有些话要聊,天晚了,你先去睡吧。”
      “那可不行,过一会儿还得把他送出去,额驸府不是外来人长待的地方。”汀璃看看我,又看看那老僧,叹道:“罢了,你们有话就在这屋里说,我去外面等着。”
      我还未及阻止,汀璃已经转身出了门,又将门轻轻带上。
      老僧轻轻一笑:“这位女施主对施主倒好。”
      “她是我姐姐,长我三岁,对我事事照顾周全。”我看着老僧,缓缓道:“大师这次来,定是有话要说,这里没有旁的人,但说无妨。”
      老僧笑了笑,伸手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送到我面前。
      我伸手接过,拿着瓷瓶晃了两晃,听到里面有叮叮当当的响声,便问道:“这是什么?”
      “起死回生的灵药。”老僧的声音沉沉缓缓的:“这药珍贵无比,贫僧只能送与施主这两颗。若到了性命危急之时服下,可有医死人,药白骨之灵效。”
      我惊讶的看着手中的瓷瓶:“这样神奇。”
      老僧点点头,又续道:“可只有一样,若是被救之人寿数已尽,属于寿终正寝,这药也就无效了。人的命,天注定,万事万物,都不能和命争。”
      我将瓷瓶放去桌上,轻笑一声:“我的命是我自己的,不属于任何人。命运由我不由天。”
      老僧竟然呵呵笑出了声。
      我转头看他。
      他道:“施主既然这样说,又为何不敢面对自己的感情呢?”
      我一时愣住。
      他道:“施主比这个时代的女人有勇气得多,敢于抛头露面惩治贪官,敢于不顾一切的救人危难,在那醉红楼里甚至敢于以命相搏,可为什么偏偏不敢面对自己的心呢?”
      我不知道,我的头好乱,为什么不敢面对自己的心,我不知道不知道!
      我用双手抱住头,将头深深埋了下去。
      老僧叹道:“施主是红尘中人,红尘中人都逃不开一个情字。那是自古以来最折磨人的东西。温柔乡是英雄冢,也是红颜墓,落入情网之中的人,一生一世都无法挣脱。”
      一生一世...一生一世...
      我能在这里有一生一世么。
      如果有,我会如何利用这一生一世呢?
      默默地看着他,看着他功成名就或者身败名裂,默默地看着他,看着他儿孙满堂或者枝叶凋零,默默地看着他,看着他惬意开怀或者失意落寞。不用在一起,不用成为他的妻子,不用与他执手同游偕老白头,甚至不用陪在他的身边。只要让我看得到他,听得到他,知道他好好的活在这个世界上,于愿足矣。
      我抬起头看着老和尚,恍惚一笑:“情字难解,情网难逃。我没有想过要挣脱开这个情网,我只想让自己不要再成为他的牵绊。”
      老僧道:“施主,你怨他。”
      我轻轻摇头。
      老僧的语气却十分肯定:“你怨他,但并非因为他负你,是因为他明知前路渺茫却还来招惹你。”
      我心上一颤,却依旧摇头。
      老僧缓缓一笑:“施主何必否认,施主不愿面对自己的心,可是施主的心却比施主的人要诚实,另外两个人也曾招惹过施主,让施主为难,可是施主为什么没有今番这样痛苦。”
      “我不知道。”我抱着头蜷缩在椅子上:“我不知道不知道...”
      “世间上的路有很多条,并没有什么事情是永远的不可能。请女施主记住自己的话,命运由你不由天。”
      老僧留下这句话后,飘飘然离去。
      我将头埋在膝间,深深闭上了眼睛。
      十三爷,我怨你...我怎么能怨你...
      你始终是我爱不得,恨不得,怨不得的人...
      门被轻轻推开,又被轻轻合上。脚步声在身边响起,面前已经多了一人。她用手拍了拍我的肩,轻声道:“还是睡不着么?”
      我闷声道:“汀璃,我恐怕要在这额驸府上多打搅几日了。”
      “让你住当然没问题,我乐得有个人陪着我,至于我阿玛,他定然觉得帝女下榻,蓬荜生辉,巴不得你再多留些时日。”汀璃笑了笑,却叹了一口气:“可是如意,你毕竟逃不了一辈子...”

      在额驸郭洛罗•明尚,也就是汀璃阿玛的府邸一住便是数日。
      这一天我还在梳头,便有小丫头站在外间门上禀报:“格格,十三爷身边的福哥儿求见格格。”
      我攥着梳子的手紧了一下,半晌轻声道:“让他进来吧。”
      保福径直进得屋来,见了我不曾打千问安,却噗通往地上一跪,深深叩下头去。一旁的湘儿唬了一跳,放下盛珠花的盘子便去扶他:“福哥儿这是怎么话说,大清早的也不用给格格行这样大的礼呀。”
      保福轻轻推开她的手,抬起头来焦急的看着我,眼眶甚至都红了一圈:“格格,奴才求求您,您别再折磨十三爷了。”
      我心上一惊,面上却是冷冷一笑:“这是怎么话说,我哪里有这个胆子。”
      保福道:“格格是气您落马之后十三爷没有去看您?还是遇到麻烦的时候十三爷没有去救您?如果是前一件,那是因为有四贝勒拦着。如果是后一件,十三爷确实去找您了,只是九爷先他一步找到了您。格格,格格,奴才今天冲撞了格格,要打要罚凭着格格发落,只是格格,您不能再折磨十三爷了!”
      保福重重磕下头去,咚的一声连我都感到心颤抖了一下,再抬首时我才看清,青石的地面将他的额头撞出了一块红印。
      我拼命抑制住声音里的颤抖,竭力保持镇定:“他现在...怎么了?”
      保福咬咬牙:“十三爷律己甚严,奴才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除了敏妃娘娘过身,没曾见过爷因为哪件事这样颓唐。格格落马之后给了爷一封信,奴才不知道那上面写了什么,只知道爷看了信之后忽然像傻了一般,不吃不睡,不读书不练剑不上朝,每日只是喝酒,没完没了的喝酒,酒瓶子从桌子上满到地上,爷就从桌子上喝到地上。四贝勒爷日日过府,也劝不回爷的性子。后来格格出了事,爷他提着剑出去找人,三天三夜未曾回府,第四天回来的时候连站都要站不住了。后来格格被救回来,爷的心情才变好一点,可是前几天四福晋的寿宴之后,爷回来就又犯了傻病,练字,练剑,练骑射,把自己当铁人一样熬着,每天只睡两个时辰。奴才不知道爷这是怎么了,可是爷他都是为着格格您。格格,爷有什么对不住格格的地方,奴才替他赔罪。奴才求格格,不要再这样折磨爷了。”
      保福说完又要磕头,我挥挥手阻止他,声音依旧冰冷:“福哥儿,我自问没能耐让你家爷为我消沉至此,你又如何断定这一切就是因为我?”
      “因为那张白狐披风!”保福抬起头,语气急切:“那张披风是娘娘留给十三爷的,十三爷接过披风的时候对娘娘许诺,他日谁若得了那张披风,谁就是他的妻子。披风只有一张,所以妻子也只有一个!”
      我蓦然愣住。
      死死的盯着保福。
      妻子...
      我...
      他的妻子...
      “我这一生只会有一位妻子,便是我最爱的女人。”
      “我只要她与我成为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便够了。”
      字字句句,言犹在耳,只是如今回想,却仍旧不敢相信。
      他认我是他的妻子...
      不是嫡福晋,不是妾,不是情人,不是红颜知己,不是妹妹...
      是他的...妻子...
      无需身份门楣的束缚,无需嫡福晋的名分。
      无需三媒六证,无需红绸喜烛,无需万人恭贺,无需洞房良宵。
      我是他的妻子...唯一的妻子...这样便够了...
      我不贪心...
      够了...
      不用再多了...
      还去管什么能不能在一起的结局?
      还去管什么兄妹名分的束缚?
      还去管什么侧福晋,什么孩子?
      还去管什么荒谬的海枯石烂,地老天荒?
      我是他的妻子...
      他唯一爱过的女人...
      够了...这样...够了...
      花落之前,以心换心,不枉来红尘这一场...

      额驸府的日子,过的其实很恍惚。
      四月间,春意已经融融,园中各色的花儿含蕾待放,希望的色彩是那样浓烈。
      不知不觉间,我来到这个身体里已经一年了。
      一年的时间,好短,短到我还没有来得及适应那个冷冰冰的皇城。
      一年的时间,好长,长到我已经挣脱不开,那张自己种下的情网。
      汀璃缓缓的走进院中,脚步沉重,全不似她往日的爽利。
      我淡笑着招呼她过来坐下。
      她走到我面前,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我,半晌长长出了一口气,仿佛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一般地开了口:“如意,有件事我在心里藏了好久,我不能再瞒着你了。”
      我疑惑的看着她:“什么事这样重要,让你弄得神秘兮兮的,坐下说。”
      我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她却没有坐,而是轻声道:“之前我问过你,如果有朝一日你发现我这个姐姐没有你想象当中的那样好,如果你发现到头来是我对你不住,你会怎么做。那个时候你回答我,无论怎样,你会一直拿我当做姐姐。那倘若我现在再问你一次,你...还会是相同的回答么?”
      我定定的看着她:“那个时候我还说过,每个人为了自己重要的人,都会有不能说的苦衷。我说过的话,绝不会变。”
      汀璃缓缓点头,恍惚一笑:“你是个好女孩...可惜我没有那个福气...”
      我不解道:“汀璃,你有话尽管说,我都听着。”
      汀璃刚要开口,门外忽然一声通传:“十三爷到―――”
      我和汀璃都是一怔。
      还未及作出反应,已闻靴声橐橐向这边走来,汀璃看我一眼,垂下头淡笑:“也好,这一切...还是让他告诉你吧...他来说,也许比较容易让你接受。”
      然后她转身,与刚刚进院来的十三擦身而过,翩然去远。
      我怔怔的看着他缓缓向我走近,看着他在我面前站定,看着他伸出手来,在我面前停顿了一下,又抿抿唇将手收了回去。
      我直直地望入他的眼,像原本平静的湖面涟漪骤起,他的眼中荡漾着隐忍的怜惜与思念。
      我道:“你来找我定然有话要说,现在没有旁的人,说吧。”
      他道:“我说过,我会帮你查醉红楼的案子。”
      我紧紧地盯着他。
      他与我对视片刻,别过了头,眉峰微动:“别这样看我,其实我不想让你知道结果。”
      “纵然你不想,你还是来了。”我轻轻一笑:“那就证明这个结局我必须得知道,不必顾虑,你说吧,皇宫里的肮脏我不是想不到,最脏也不过如此。”
      他转回头来,低低叹了一口气:“我在殿上故意对皇阿玛说,审问已经有了些眉目,那老鸨子记住了黑衣人身上的一个特征,她答应我若不杀她,就把这个特征说出来。后来的几个晚上我在大理寺中候着,果然就有人按捺不住来杀那老鸨,那些刺客被捉住后,初始时拼死不说出主使之人,我又命人扮成主使之人的手下去牢里杀了两个刺客,然后对那些刺客说会保全他们的家人,那些刺客寒了心,就把他们的主子抖了出来。”
      我紧张的看着他:“是谁?”
      他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派出刺客的人是大哥,但是这一整件事,大哥他们母子都有参与,宫里的惠妃娘娘,脱不了干系。”
      我怔怔的看了他半晌,缓缓点头冷笑:“原来是他们...果然是他们...”
      十三伸手抚上我的肩,有些欲言又止。
      我苦笑一声:“还有什么要说的,说吧。”
      他道:“惠妃是跟随皇阿玛最早的妃子之一,在宫中多年,树大根深。可是你认为只凭她和她儿子,她们有那个胆量,将皇阿玛最宠爱的格格送进妓馆么?”
      我的眼神闪动了一下,蓦然抬首:“那...你的意思是?”
      “这不是我的意思,皇阿玛对这一点也心知肚明。惠妃的上面有一个人默许她这样做,而这个人,连皇阿玛也奈何不得...”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异常艰难:“是...太后娘娘?”
      十三沉默半晌,轻轻点头。
      我感觉自己的心被撞了一下,身子的劲道一松,颓然向后倒去:“为什么...”
      十三的身手倒是快,一把将我揽住,我才没有撞在坚硬的椅背上。
      我抬起头,看着他怜惜的眼神,深深苦笑:“太后,我以为她潜心礼佛,是个善人,纵然她不喜欢我,我也拿她当做长辈来敬。因为我知道若和她闹得不愉快,会让皇阿玛为难,天子以孝治天下,他不能做出任何对自己额娘不敬的事情。可是我从来都安分守己,好好侍奉皇阿玛,好好当自己的格格,我自问没有做半点对不起她的事情,她为什么这样对我,她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说到伤心处,我伸出手捶打着十三的胸口,终于哭出了声:“她一个默许,就要将我逐出这皇城,就要毁我女儿家的清白,就要害我再也见不到你们,见不到额娘和皇阿玛,她为什么就这么恨我,她凭什么,她凭什么!”
      十三始终揽着我,任由我在他的胸口发泄怨气。
      待我渐渐安静下来,他才摸着我的头发,轻轻地开了口:“如意,有我在,谁敢逐你出皇城,谁敢毁你的清白,谁敢让你永远离开我?”
      他说什么,也不及这一句带给我的触动。
      只一句,我伪装的坚硬便碎了。
      一头扑进他的怀里,死死的抓着他的衣服,我终于能够大哭出声。
      额驸府的人就算听见了,也不敢过来询问,更加不敢将今天的事情传扬出去。
      更何况有他在,我的痛苦和眼泪就会有人看到,会有人抱着我,会有人心疼。
      我扑在他的胸口哭得哽咽难言,他始终静静的搂着我,轻柔的拍我的背。
      没有像太子哄儿时的我一样,说如意不哭。
      没有像八阿哥哄现在的我一样,说哭出来吧,会好受一些。
      他只是那样安静的抱着我,安静的拍我的背,安静地听我的哭声。
      末了凑在我的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从今往后你的眼泪,只属于我。”
      我抱紧他,仿佛想要将自己嵌入他的身体之中。
      我知道,皇宫是个最不相信眼泪的地方。自从来到这里,我学会了一件以前从不用学会的事情,就是如何伪装坚强。时时刻刻笑着,维持帝女的威仪,从不轻易将自己的脆弱展示给任何人。
      现在他轻轻的一句话告诉了我,我有了一个可以撕下面具的地方。

      一个上午,我窝在他的怀里,从大哭变成低声啜泣,再从低声啜泣变成默默流泪。末了他终于长叹一声,伸过手来轻轻擦去我的眼泪,柔声道:“如意,不要再哭了,若真的哭坏了你可怎么好。”
      我也终于觉得心不再那么堵得慌了,便点点头,直起身子擦着脸上的泪水。他吩咐人拧了一个热手巾把子来,细细为我擦去脸上的泪痕,低声道:“我要回去了,你在这里再住两日便也回宫去吧,额驸府毕竟不是你能长住的地方。”
      我还是点头,轻声道:“回宫后要去看我。”
      “当然。”他揉了揉我的头发,笑道:“回宫后我还带你去骑马,去下棋,去逛街,总之你想做什么,我就陪你做什么。如意,我更想要的是你的笑容,不是眼泪。”
      “我知道。”我轻声道:“我会为了重要的人努力的笑。”
      他笑着拍了拍我的脸,起身离开。
      我目送他一步步走出我的视线,唇畔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
      十三爷,她们恨我,她们不喜欢我的存在,她们巴不得我立刻消失。
      但是我为你选择留下来,我为了你哭,为了你笑...
      林如意不贪心。
      她得你一人,足矣。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铅泪难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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