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打工记录》薏粒豆

13、送客

　　孟德神色大变。

　　他有想过新来的主子难缠。可再一想，不过是个冷宫出身，没什么见识的小子，还能翻过天去？结果，他的脸如今是火辣辣的疼。

　　但脸疼是疼，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主子，小人不敢，小人怎会有那种想法，小人只是……”

　　孟德的话还没说完，又被叶鹰截了话头。

　　只见叶鹰扶着红木门框，下巴轻抬，瘦削的脸颊上露出个若隐若现的小酒窝：“我自然不是那种薄待下人的主子，可你一个人知道了可不行。所以，我要跟这凌雾阁里所有的人都说清楚。……孟总管，还请你将这凌雾阁所有的宫人都叫到这院子里来。”

　　孟德此刻已经明白这位主子的意思了，他是打算亲自敲打敲打这凌雾阁的宫人们。可若是让他得逞，怕是皇后不会轻易饶过自己。

　　叶鹰还在说着：“然后，再着人去搬一张软榻和火盆，放到这廊檐下……啊，忘了，还需你亲自去冷宫，帮我把我的人请过来。”

　　孟德迟疑：“……主子，小的若走了，这里谁伺候您呢？”

　　叶鹰嗤笑：“这么大的凌雾阁，仅是洒扫就不下二十人，难道你还担心没有人能伺候我？”

　　孟德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叶鹰：“小的是怕那些没用的东西，笨手笨脚，惹主子不快……”

　　叶鹰了然一笑，看向孟德。

　　孟德是个身量矮瘦的太监，脸涂的粉白，卑躬屈膝，脸上的笑多一分则显得讨好过甚，少一分则显得不够谦卑。

　　这不多不少的笑，也不知孟德对着铜镜私下练习了多久，反正叶鹰当时偷出冷宫，因为这脸上的笑总不得相宜，被御膳房后院柴房里聚赌的那群太监，给逼得私下练了整整半个月。

　　练到后来，叶鹰觉得自己的脸皮似乎都有了自己的思想。遇上什么样的人，这脸皮啊，就能自动选择变成三分笑，抑或是七分笑。

　　给人陪笑，总是累的！

　　可这假面，在这紫云城里，谁也摘不得。摘了，或许就是个死字。

　　叶鹰轻轻一笑，带了三分真情，七分假意：“我在冷宫这么久，唐小吃是我唯一的内侍，让你去接他，正是看中了你的稳妥。毕竟他脑子有些不好，我又怕别人吓着了他，所以——你可明白？……”

　　孟德立刻点头，露出大喜过望的表情：“小的明白，小的这便去……不过，小的还是怕那些粗使的蹄子们惹怒了主子，不如，等主子躺下了，小的再去请唐……小吃兄弟……”

　　叶鹰冷冷一笑：”他可不是你兄弟！行了，我就在这儿等着，你快去把他接来。我站的有点累了！”

　　孟德一看这主子冷了脸，多年伺候人的经验告诉他要适可而止。当下他不敢辩驳，领了命离了凌雾阁。

　　冷宫离凌雾阁颇有些距离，等孟德哄着唐小吃回来的时候，廊檐下跪里一地乌泱泱的宫人。一看见唐小吃，叶鹰立刻解散了被自己集中洗脑的宫人，喊唐小吃过来，再屏退左右。

　　“快来扶扶我！”叶鹰哆嗦着手脚，将全身力量压在唐小吃身上，眉开眼笑，“我已经跟他们说了，等会就置办一桌饭菜。我要是睡着了，你别等我，自己吃，记住了？”

　　从冷宫到凌雾阁这一路上，唐小吃都很茫然，可一看到叶鹰，就什么都丢到脑后了，将叶鹰扶到床上后，咬着下嘴唇，用可怜的大眼睛瞪着他。

　　叶鹰累极，可看着孩子这可怜兮兮的模样，忍住翻江倒海的困意:“别怕，我们以后就住这儿了。有吃的有喝的，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告诉孟德，就是那个接你来的老太监。我真的太困了，我先睡会儿！记住，不论谁来，都不许让他们进门，懂了吗？”

　　唐小吃点点头，看着叶鹰瞬间进入梦乡，或者说是昏迷过去。

　　这一觉，叶鹰睡得并不好，可到底是休息了。等他被细碎的说话声吵醒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叶鹰如死/尸般躺在那儿，听着门口孟德在尽力劝阻一个尖利嗓子的女声，轻轻咳嗽两声，立刻有人过来扶他起来，正是气鼓鼓的唐小吃。

　　“主子，他们说是来送礼的，可我都跟他们说了主子你累了，不见客。可他们就是不肯走，非要进来亲自拜见……”

　　叶鹰不太开心。

　　他从早上去尚书局被扎了一刀后，到现在滴米未进，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现在还有人特意上赶着来看他，分明是不怀好意。行吧，他就亲自看看，这只出头鸟到底出自哪一宫。

　　“孟德，让他们进来吧！”叶鹰接过孟德递过来的水杯，抿一口，让唐小吃在他背后多垫了几个软枕。

　　进来的是一排太监，为首的是个白白胖胖的大太监，他生的喜庆，不开口便带三分笑，一口尖利的嗓音显示了他正是刚才吵醒叶鹰的人:“给贵人请安！奴在李嫔娘娘宫里当值，这些东西都是李嫔娘娘送来给贵人补身体的，贵人您请看……”

　　七八个太监鱼贯而入，一水儿的托盘上呈着各式的药材。看得出，李嫔破费了。

　　看着白胖太监不安分的打量，叶鹰突然懒的敷衍:“既然礼已经送到，你们就退下吧，替我向娘娘道谢！孟总管，送客……”

　　白胖太监不愉。他巴巴等了这么久，可不是一句话就能被人打发了的。当下颇有些端起架子:“李嫔娘娘说了，贵人您若是还有需要，这些个珍贵药材李家有的是，但凡您吩咐一声……”

　　“我累了……”叶鹰神色恹恹。

　　白胖太监没听清:“您说什么？”

　　“我说……”叶鹰提高嗓门，“我累了！我想休息！”

　　“贵人，这可是李嫔娘娘的一片心意，您……”白胖太监努力撑着脸上的笑。

　　“孟德，送客！”叶鹰闭上眼，觉得疲累非常。

　　白胖太监觉得自己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赶了出来，太过丢脸，不依不饶地和孟德喊来的太监们扭成一团。

　　屋里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白胖太监觉得自己受了欺负，所以打起架格外卖力。孟德更是将一腔憋气都发泄在白胖太监头上，双方十几个太监扭打在一处，显得格外热闹。

　　叶鹰冷眼看看地上散落了一地的药材和托盘，轻轻拍拍唐小吃的肩膀：“别怕！”

　　唐小吃撑着僵硬的身体，挡在叶鹰面前，结结巴巴：“我我我我，我不怕！主……主……主主子，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叶鹰笑起来，因着勇敢的唐小吃，心里舒坦了许多。

　　“主……主子，这种时候你……你还笑的出来吗？”唐小吃时不时掉线的智商突然回归。

　　“为什么笑不出来？”叶鹰的声音在嘈杂的屋里显得格外小，“狗咬狗，一嘴毛，多好看！这宫里，谁不知道李嫔是程妃的人。如今，皇后膝下有大皇子，四皇子和七皇子。而程妃膝下有三皇子和八皇子。陛下没立太子，她们就都有机会。所以我前脚被七皇子刺伤，后脚程妃便让李嫔来卖好。但我的身份，程妃还是没看在眼里，毕竟她有两个皇子傍身，所以才会让李嫔出面。这李嫔，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居然派了个没脑子的人来拉拢我……啧啧，看来李嫔也并非想象中那么听程妃的话嘛……”

　　唐小吃已经被叶鹰口中一大堆妃子的名字绕晕:“主……主子，你在说什么呀？”

　　“没事，这些弯弯绕绕的事儿你不用管！”叶鹰揉揉烧得慌的肚子，“你身上有吃的吗？我好饿……”

　　唐小吃立刻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纸包。这是他多年的习惯。

　　“主子你吃，这是火烧，里面的驴肉特别好吃！我这里还有糖炒栗子，可甜了……主子你尝尝……”说着，他从胸口摸出一把糖炒栗子，献宝一样捧到叶鹰面前。

　　一片嘈杂中，看着唐小吃一脸纯净的喜悦，叶鹰突然觉得一阵心酸。忙了这么久，苦肉计都用上了，才只让他吃上一个驴肉而已。

　　“谢谢你！小吃！”叶鹰咬一口驴肉火烧，笑眯眯，“果然好吃！”

　　“是吧！主子，我给你剥栗子！”唐小吃自动屏蔽周围的混乱，开开心心给叶鹰剥栗子。

　　一个屋子，两种氛围，显然有人看不下去了了，随着一个茶盏在床头炸开后，叶鹰眼看一个锦凳照着唐小吃的后脑勺飞来，抱住唐小吃往旁边空地上一扑，糖炒栗子洒了一地不说，驴肉火烧也飞了出去。

　　“主子！”眼看叶鹰胸口的天青色袍服上血迹晕开，唐小吃吓得脸都白了，“你怎么流血了？”

　　“躲开……”叶鹰一脚踢开唐小吃，一个花瓶从唐小吃脑袋上划过，“没事，只是伤口裂开了……趴下……”

　　“主子，我们逃跑吧……”唐小吃趴在地上匍匐过来，瞪着无辜的大眼睛，“这里的人好凶啊……”

　　叶鹰深吸口气，拉住唐小吃躲到柱子后面，颤抖着嘴唇笑：“都这个时候了，还能逃到哪儿去？冷宫不够远吗？可有什么用，不是饿死冻死就是抑郁死，反正都是死……咳咳咳……”

　　“主子，你吐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