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言语的爱恋》小小人物

1、钗头凤

　　他的手伸向半空，眼直直地看向前方，她看着，伸过手去想要握住，下一秒，却被一句话击得遍体鳞伤。
　　他口中喃喃着：“你来了……终于……还是……来了……你……我……”
　　她自是知道他口中的“你”是谁，她陪了他一生，爱了他一世，却还是不及那个翩若惊鸿的身影。就算如此，她仍倔强地伸出手去，可他的手却缓缓垂下，与她的手堪堪错过。既使到了生命的最后一秒，她仍然只能像过去几十年那般，与他的的手——堪堪错过。
　　她心口一闷，一口血涌出，晕在了床榻前。耳边是儿孙的哭喊，分不清是哭他还是喊她，其实，都一样了吧！
　　她醒来时是三日后的黄昏，也是他下葬的日子。醒来时，门外的夕阳晃花了她的眼。霞光中，两个熟悉的人影，向她一揖，然后相视一笑，相携着分花拂柳而去。她想叫他们等等，却如何也开不了口，只是望着窗外怔怔愣住，眼里深深地疼痛。
　　他离开后，没过多久，她病倒了。儿女绕在床前，殷勤问候，让她想开些，不要为父亲的离去难过。其实，她只是失去了理由，几十年来的固执一下失去了理由，她——几近崩溃。
　　病中，常常想起那个人，
　　那个笑着将他的手交到她手中的女子
　　那个临别前对她说着“对不起”的女子
　　那个她相识相怜二十载的女子
　　那个她想恨却如何也恨不起来的女子。
　　她在猜，猜如果当年，他没有休妻，没有娶她，那么他们又会是怎样一种情境。
　　可是她知道，这只是猜想，那还是一个爱情悲剧，流传千古的男女主角。她也知道，人们记得的是“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是《钗头凤》里“怕人寻问，掩泪装欢”，却永远不会是她这个坐在门前傻傻望天的老太婆。她想哭，却终是柔静如斯。
　　她累了，很累很累，眯着眼躺在藤椅上。小孙子拿着一本书，蹦蹦跳跳着过来。她笑答着孙子关于祖父的问题，看小孙子一脸崇拜，用清脆的童音读他的诗。
　　阳光照在孩子身上，镀上一层金光，眉眼间有他的影子。仿若是很多很多年以前的一个夜晚，他坐在灯下读书，她在桌边缝补，那时，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刚出世。一抬头，看见了他的脸，正望着她，眼中流转着复杂的情绪，那时，她没有看懂，现在想来，终于明了。那眼中分明是深深地愧疚和谢意，仿佛还有两个字——“吾妻”。她闭上眼，耳边响起那首《长相思》，熟悉的桃树下，合奏的两人，笑容温暖如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