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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琴师会 ...

  •   除了第一日外,柳伶大多数都不在琴室内教习,他说琴室太过封闭,使人常有压抑之感,这样弹出来的琴声也是压抑的,实在难听。

      好在柳伶的教导虽有些特立独行,但戚欢的琴技确实肉耳可闻的飞速进步。

      “过两日有个琴师相习会,许多高手齐聚,你可要去参与?对你的琴技会有好处。”柳伶擦拭着戚欢的琴,皱着眉头,这把琴一看就是作坊所产,毫无生气,让人弹之无味。

      戚欢小心的拨弄着柳伶的琴,听闻这把琴世间无二,是柳伶的心头血。若不小心伤了一分半毫,她可不指望父亲会为她赔偿。

      未听到戚欢的回答,柳伶放下手中的琴抬头就看见戚欢紧张得僵直的手指,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怎么这样紧张?”

      “我害怕。”戚欢停下手中的动作,双手覆在弦上稳住琴弦又离开琴面后才继续回答,“先生的琴名贵,我怕弄坏了。”

      “为何名贵?”

      戚欢想了想,“先生之琴天下无双,自然名贵。”
      柳伶上前将戚欢的双手放在琴上,带着她纤细的五指拨弄了两下弦,挑了挑眉,“天下无双的是先生,不是琴。”

      指间的温热传至急促的心,又爬上白皙的脸,染成几朵红晕才满意的离开,“先生刚才说什么?”

      柳伶转过身藏起眉眼溢出的笑意,“我说两日后有琴师会,你可要去?”

      “我想去。”戚欢说完又深深叹了口气,一串悲凉的音色从指间倾泻而出,“可惜父亲不会应允。”

      “哈哈哈哈哈!”

      戚欢被柳伶突然的笑声下了一跳,水葱似的指间从弦上擦过擦出了一道红痕。

      “小姐方才的几个音色正是我要教予你的琴声随心而动。”柳伶重复了一遍戚欢随意弹的几个音色,又忍不住称赞了一遍。

      “诶,是很好听。”戚欢眼前一亮,取过眼前的曲谱快速的翻到从前弹过了一页,双手如同柔软的春柳在琴弦间流转,滑出比一人空对满月,对影对眠还要悲凉的曲子来。

      弦静,眼前的墨琴模糊起来,一只温热的手指覆上冰冷的面颊,戚欢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如在曲中,泪眼婆娑。

      “小姐,你弹得很好。这首曲子我曾在月下弹过,也不曾这样入境。”柳伶收回手抹去自己清晰下颌上的泪珠,“你在想什么?”

      “并没有什么,只想了想我的这十五年。”戚欢忽然笑了起来,“原来这样孤独的吗。”

      “……”

      戚欢正枕着手弯看着窗外的月亮,深秋里萧瑟的树下窜过一道黑影,戚欢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但还是默默的退远了些,不料那窸窣的声响越来越清晰。

      戚欢不敢再多想,窜回榻上用绣着水绿色山椿的被子将自己裹得只露出一双眼睛,然后一点点的挪到榻上的最角落处。

      “戚——小——姐”这声音熟悉得戚欢差点以为自己是幻听,露出耳朵来听那人又叫了第二遍才飞速的踩着鞋跑到窗边猫着腰找起声音的主人来。

      “先生,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戚欢将手学着柳伶的模样放在唇侧,想让声音增大一些。

      看着戚欢模仿的样子,柳伶忽然觉得自己做这个动作是不是真的这么傻?赶紧将手放下指了指身后的琴,从口型可以读出他说的是“琴师会。”
      戚欢也立马将手放下,看着离地莫约两丈的距离踌躇起来,这还只是一个问题,若是明日丫鬟来叫不见让父亲发怒又怎么办?

      柳伶以为戚欢只是怕高,毕竟初见时她蒙着眼就不敢走路了。柳伶将背上的琴在胸前系得更紧了一些,伸开双手向戚欢示意自己可以接住她。

      戚欢平时总觉得柳伶像翠竹似的又细又长,不料伸开双臂风穿过他艾色的衣袖时竟像棵挺拔的松柏般傲然而立,看起来令人安心。

      心底生出莫名的勇气,戚欢将鞋拉得紧实了一些,毫无犹豫的踏窗下木椅而上,无畏一跃。

      柳伶飞快的踏了一下墙面飞身而起拉住戚欢细弱的手臂稳稳的拥入了怀中,扑鼻淡淡的无名香扰乱了他一向自认清晰的思绪。

      跃下前戚欢虽尽力拉实了鞋,但终究没有穿实,空中落了一只。望着满是泥土芬芳的地面戚欢面色窘迫的抬起一只脚准备蹦跳着去拾那只落下的鞋。

      柳伶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鞋上的银丝月下闪着光与自己素白的靴大不相同。柳伶将她扶稳三步并一步的将鞋拾了回来,转身蹲下身子让戚欢好靠着自己穿鞋。

      谁知戚欢一屁股坐在柳伶单薄的背上。

      “哈哈。”柳伶没忍住低低的笑了两声,又怕戚欢尴尬,自顾自的找了个话题,“我听闻闺阁女子不可轻易让人看足,是吗?”

      “父亲确实如此说过,不过旁的人我就不知晓了。”戚欢将鞋穿好后起身走了一圈确信鞋是穿好了后才向柳伶认真的致谢,道歉。

      柳伶摸着下颌连连点头,听她说完才开始带路,“我也不知,我没问过旁人。”

      戚欢看了一眼柳伶,赞同道,“也没有旁人问过我。”

      柳伶哑然。

      琴师会离戚府很近,非常近,不过邻街。依戚欢的话来说就是还没在院内遛弯迈的步子大。

      柳伶听了也只是笑,领着戚欢进门前替她戴好早已备下的帽帷。

      “这么晚了人还是很多啊,先生。”戚欢走至院外才站了二三人,一踏入外院却陡然增了数十人,吓了戚欢一跳。

      其实时辰并不晚,皎月才升空而已,不过对戚欢而言入了夜都是晚而已。

      “小姐不喜欢人多吗?”柳伶停下即将步入内院的脚步,转而问道,见戚欢摇摇头才继续跨步入内。

      内院乌泱泱的站了一堆人,座前的两位老者和几个年轻的见到人群中柳伶高昂的头立刻高呼作礼,“柳兄!”

      人群立刻散出了条路,“柳琴师,柳兄!”此起彼伏的问好从四面八方传来。

      看来柳伶在琴师中是很受人尊敬的。戚欢心中有些发虚,这琴师会来人应当都不凡,柳先生这样受人尊敬,自己跟在他身后倒显得有些不配。

      想着想着戚欢不自觉的走远了些,谁知自己远半步,柳伶跟半步,自己远三步,柳伶跟三步,本是通向正座的一条直道被二人走得歪七扭八,戚欢干脆放弃了藏入人群的想法乖巧的跟在柳伶的身后。

      “忱明,你选的这地儿可真不是什么好地,白日我与早到的琴友们切磋几局被外头的人敲门敲个没完。”为首的老者一见到柳伶立马抱怨道。

      “哦,那现在怎么不敲了?”柳伶点头。

      老者面容愁苦的颠了颠手中的钱袋,“今日我可花了大价钱买清静,忱明你不弹上几首那可真是对不起我。”

      柳伶往后退了半步将戚欢显露在众人眼前,笑意盈盈的介绍道,“这是我弟子,今日不仅我弹,她也弹!”

      老者吃惊,后面的几人也吃惊,五人皆是吃惊的打量了一番戚欢,眼中有好奇,疑惑,还有震惊,一个年轻的藏不住话,先问出了声,“柳兄从不带弟子来琴会,我从前也未见过姑娘,姑娘随柳兄习琴多久了?”

      “五月。”戚欢眼睛转了转,回答道。

      “五月?!”另一个年轻人更震惊,话也密了起来,“姑娘天赋应不俗吧?擅什么曲?柳兄可教过什么诀窍?”

      柳伶将众人从戚欢眼前推开,将眼前的两个琴案相接,将自己的琴放下后又取来一把琴置于一旁的琴案之上。

      “来。”柳伶拍了拍墨琴琴案,示意戚欢坐下。

      戚欢有些呆滞的依柳伶的指示坐下。

      “今日匆忙,没带上你的琴,你便弹我的。”柳伶在戚欢身旁低声说完,随意在身前的琴上拨了拨,又调试了一番才转回满面紧张的戚欢前接着道,“别怕,就弹那首你与我都弹过的曲子,我与你一起。”

      “柳琴师似乎从未与人同弹过吧。”

      人群中不知谁嘀咕了一声,柳伶眼底闪过一丝慌乱逆着声音往戚欢看去,似乎她因为太紧张并未听见,柳伶心底暗暗舒了口气,二人相视点头后一齐拨动了第一个音。

      本是孤寂的曲二人合奏起来倒减轻了许多曲中的凄悲之意,有如两只孤鸟相逢后互诉孤苦的激鸣。

      戚欢抬手摸了摸干净无暇的面庞,没有如意料中的湿润。

      柳伶看着她眼里的疑惑笑着回答,“你的心与从前不同了,所以曲也是。”

      戚欢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从琴前起身向众人点头示意后站在一旁。柳伶拗不过老者的纠缠,又弹了几首才被人放过。

      老者终于满意的摸了摸胡须,与柳伶拱手作别,“真希望我能一直参加忱明兄的琴会,下次举办还望相邀。”

      黄色烛光下还可见老者斑白的双鬓,柳伶感慨知己相遇晚,一时哽了喉咙,“下次便在扬州,不劳你跑这么远,我可去你府上弹给你听。”

      老者无声的重重的点了几下头,戚欢将他眼底的泪光看得分明,却并不明白,只置身事外的一同点点头,但心底莫名的泛起酸楚来。

      戚欢下得来上不去,于是准备蹲在墙根底下准备第二日假装起得早到院中遛弯。

      回来时真是有些晚了,戚欢困得双眼都有些睁不开,柳伶愧疚的蹲在墙根下陪她,时不时戳戳戚欢的头,想以此让她清醒一些。

      “先生,我想睡觉。”戚欢已经困得有些不清醒,声音不禁带着软糯,落入柳伶的耳中倒像是撒娇。

      “……”柳伶将支撑戚欢头的手指收回,默默献上宽阔的肩膀,“睡吧。”

      戚欢的困意在真正挨上柳伶肩膀的那刻消失殆尽,直起身来拍了怕红透的脸颊,支支吾吾地转移话题,“先生叫忱明?”

      柳伶沉默了一会儿,听到这个问题时并无震惊只是迟迟不答,应该是猜到了戚欢会如此问,却没想好如何回答。

      “为何这样说?”柳伶问完又觉得这个问题有些蠢,别人叫他忱明总不会因为这是他的字吧,取自一般是文人书生才会有的事,他们这样的人哪配有什么字呢?有时名也不配有吧。

      “我觉着忱明更像先生的名字。我常听人叫乐官伶人,我想先生出生时家人应该还未料到先生会是琴师。”戚欢思考了一会儿。

      “是啊,母亲一定不希望我是个琴师。”沉沉的声音在浓浓的夜色中响起。

      戚欢摇摇头“我只是觉得忱明这两个字很好,很符合先生,想来也很符合令堂对先生的期待。”

      柳伶眸中闪过一瞬惊讶,转头向戚欢看去,清冷的月光落在她柔和的面容上竟然染上了几分暖意,那暖意顺着目光淌入柳伶的心中,也掠夺了他的心智,他的神魄。

      “戚小姐,你知道‘忱’字的意思吗?”戚欢看着远处,柳伶看着戚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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