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园物语》林賾流

70、第四章 浮标 (4)

　　鲜红肉块甩上铁网瞬间，腌渍的酱汁立即滴落火炭，扬起一阵烟及嗤灼声。

　　并肩作战的默默和泷清雅顾不得平时矜持，再无暇念及身分，与烤架上火候半分怠慢不得的各式肉类食材挥汗奋斗，高举铁叉投身料理者的修罗场。

　　其他不得要领的远厨君子只好拿着租来的乐器，为被碳烤香味吸引而来的游客奏上曲曲美妙的乐音。

　　「已经过了交接时间了，白羽还不见人，等他一到，我就插死他！」泷清雅过长的浏海拢在脑后，和默默一样为求卫生罩上一条白巾，铁叉在空中划出清丽的流线刺入牛肉排上，幸亏口罩挡住蓝发少年凶神恶煞的嘴脸，否则又要吓跑不少客人。

　　就算让白羽掌厨有大危险，泷清雅宁愿看白羽在视线范围招呼客人或是到森林里捡营火需要的干木头，都比现在放这小子不知在学园某处逍遥来得好。

　　泷清雅不知道白羽此刻处境之艰难并不亚于他。

　　「小雅，副社长一定有事才耽搁了，嗯，说不定他去看社长的情况。」

　　默默嗫嚅音量若非泷清雅耳力极好，还真听不清楚。

　　「说到那女人，平常壮得和野牛一样，专给我挑创立纪念日生病，肯定是故意的！」

　　两个正副社长都不在，他这个海新唯一上得了台面的社员，还得一一和过往的老师或他社社长交际应对，搓汤圆打官腔，偏不能干脆翻了桌不干，否则那两个混蛋一回来又会连手数落他。

　　泷清雅阴着张脸，将怒气发泄到肉排上，又割又翻毫不留情。他也想放手不管，但一来不就显得自己比这些人还不如？

　　「谁会故意生病嘛……」默默对泷清雅的火气直冒无法理解。

　　低头看除了两条杂乱辫子垂在胸前，脸全被眼镜和口罩挡住的女孩，泷清雅也是满腹挑剔。

　　「还有妳！动作畏畏缩缩，拿夹子在肉上面摸两下，以为这样肉就会熟了吗？爽快一点让热力可以透进去！」

　　身为美食家，泷清雅对一般平民的烤肉方式实在无法茍同，尤其是身边的女孩，涂酱料同时身子还在抖，他有这么可怕吗？如果是天冷因素何必穿得那么单薄？
　　怕衣料让体态臃肿难看？泷清雅觉得默默可以免了，反正她怎么穿还不都那个样子。

　　对女孩子的自虐偏好没有半点心思关注，泷清雅继续照顾自己领区内的肉块蛤蛎。

　　「对不起。」

　　默默语调已经出现哽咽水气，惊得泷清雅调转过头不敢再对她说重话，免得他有在欺负四岁小孩子的罪恶感。

　　「所以我才讨厌女人！」将话含在嘴里，泷清雅瞪着空气。

　　感觉有人接近，泷清雅徐徐抬头，却是平生未识的武装少年。

　　转头看默默反应，女孩却身形僵硬，下意识一手扯住泷清雅上臂带着求助意味。

　　这才发现默默的手劲其实不弱。手上微痛的泷清雅只好先处理第一个麻烦。

　　「好了，我来处理，妳专心顾好火。」泷清雅权威命令道，默默点点头，不敢再朝来人多望。

　　在少年薄削三分发的清朗脸庞上浏览而过，整整高过泷清雅一头半的身量，散发不怒而威的稳重气势。

　　不认识。

　　「有事吗？」泷清雅揭开卫生口罩，嘴角带着弧弯，五官却是肃杀无比，种种迹象显示，他非常不爽。

　　泷，堂堂星城第一□□组织未来的上位者，现在非得送往迎来作公关，活像个卖笑的！

　　「这位想必是泷君了，在下天影，天影流武研社的社长，贵社两位正副社长不在吗？」

　　名唤天影的少年微侧头观望，和泷清雅同样袒裸双臂的背心装束，在天影身上却显得气宇轩昂，腰间正中一条布带垂下，调和了视觉重心，反而是个头娇小的泷清雅，无论如何都是稚气未脱，相比之下稍微逊色对方。

　　「那两个家伙不在，有事找我就可以了。」泷清雅凝着表情道。

　　说也奇怪，社团交流活动这种事派公关组过来联系就好，何以三番两次这个天影亲自出马，也曾闻那臭女人说开始的确是组员送拜帖。

　　组织严密不亚于帮派的天影流社团，社长会多次不嫌麻烦来海新这种地方的确非比寻常。

　　难道是暗恋破流那臭女人？虽然天影在旁边不知嘀咕什么，泷清雅的思绪已经想到了其他地方。

　　「……即是有成立学园武术研讨会的计划，必须结合所有武术社团的力量……」

　　天影用清晰声音不急不徐说明，其他海新社员则装作手上繁忙，找了掩蔽物半遮掩又好奇。

　　难怪他们讶异，天影流武研社已是学部中规模最大的社团，又有来自中央星城的正统武术协会力量翼助，社长应有如山椒鱼般的奇珍，躲在云雾飘渺的神秘森林，哪会像现在这样半点架子也没有直接就登门拜访的道理？

　　而在海新社员想象中，平日嚣张跋扈的天影流社员，虽不至于欺侮弱小，时有正义之举，但大抵带有骄矜自满的味道，掩不住的较量性子，社长？理所当然要三不五时暴躁喷火一下了。

　　「武术研讨会？是要组成社团联盟吗？大家学生玩玩，各家流派不同，如果是活动我能理解，为何又要形成新组织？」

　　留了个心眼，泷清雅仍将天影的话一字不漏听进耳中整合利弊。

　　天影流武研社的社长名为天影并非偶然，北大陆最大武术流派即为天影流，武术研究社不过是流派内年轻一辈子弟在校园创立的社团。

　　历代天影流继承人一旦确立，都必须舍弃过去名姓更为天影，惯例都是七、八岁时就经历这段仪式，在正式成为掌门人之前的学生生活，通常就负责担任率领该学校天影流相关社团的社长，可以说是一种门派领导的实习任务。

　　泷清雅曾被此流派数度相邀入社团，却选择了海新落脚，不外乎他代表了□□世家「泷」的势力，于名分不能屈下，而也必须顾及势力平衡，避免天影流拉拢了泷家而过于壮大，势力涉及多面，台面下有许多需要考虑的影响因子。

　　「不，正是各社团目前过于散乱，同时现代武术流于繁琐，我辈天影流才思量挺身而出，从校园开始打开武术的新道路，让年轻人对习武有更正确深入的认识。」天影拿出一份电子书板递向泷清雅。

　　「这是草案，请过目，希望能立刻知道贵社想法。」

　　「这事，还要等社长回来才能定夺。」泷清雅对社长二字咬的有点辛苦。

　　不过，万一真的成立武术研讨会，必定也是以天影流为会首，看来还是变相鲸吞，把学生组织的势力据点设在艾杰利中倒是很聪明的一招，难保不是天影流本宗的扩张计划，要大笔纳入学生，看来他得找个时间将这件事告诉那个人仔细天影流发展动向。

　　天影还想说些什么，一道艳红的旋风卷过他身边，以恐怖至极的姿态朝火炭扑去，正确地说，目标是烤肉架后的泷清雅。

　　「且慢！」

　　泷清雅硬是反应过人，当机立断翻身越过烤肉架，垫步反手挡下千虫，足尖用力踏地，稳住了式神狂澜席卷的行进方式。

　　「幽幽幽幽！」千虫扯着泷清雅的头带，吸引他注意，表情焦急非常，沾了一身草叶跳上跳下。

　　「笨蛋！快放手！」

　　「幽！喀！」千虫张开樱唇，锐利的犬齿烙在泷清雅手臂。
　　「妈的！」风度荡然无存。

　　扯开千虫的纠缠，泷清雅不用想也知道问题又出在白羽，单手将电子书板抛向默默，海新里面属她年级最高，名义上是三年级学姊，默默还敢在他人面前哆嗦，阿七却总是人间蒸发。

　　忍者吗？剩下这两个男的，一出事就不见鬼影！泷清雅怒气满溢地想。

　　扶不起的粪土之墙，泷清雅亦是万分无奈地选择默默接手，学姊弟的上下关系真该对调。

　　「默默，剩下就交给妳了！」泷清雅不由分说的扬长而去。

　　「等、等一下！小雅，我去找社长！」

　　抬头，低头，瞬间黑色物体已向自己射来。

　　手上还持有烤肉叉，默默一个手滑，电子书板翻落肉排转柄间的火炭，下意识抛掉铁叉赤手去捡，手腕却被另一只强而有力握住，天影身形飘至，两指拈起电子书板，机体边缘只在热炭上瞬间掠过。

　　「妳还好吧？」低头省视女孩，隔在中间的烤肉架将红光投在脸上，默默愣了半晌，鼻中闻到烧焦臭味，连忙低额转动木柄翻面。

　　这个眼镜女孩……

　　天影想起来了。

　　同样学部三年级，两人也只差了一个班，打扫活动皆分配走廊窗户的任务，可说天天都打照面，只是从不交谈，难怪觉得眼熟。

　　毕竟在学部第三年，没有多大升学压力，尽管上大学部需要检定考，大多数人选择进学院深造，比起一、二年级的小毛头，三年级可谓对艾杰利制度、资源、课程程 度皆了如指掌，比起直接入学院的专才生，学部转学院的路线似乎受更多人青睐，因此就算走普通教育的学部，长远眼光来看确实也造就不少人才。

　　在好整以暇，态度轻松而喧嚣的三年级教室群，出现一个沉默的异类，就算陌生人也会记得三分面貌，更别说几乎天天见面了。

　　看样子，对方却对自己半点印象也没有。

　　天影静静地想。

　　「谢谢！我、我去找社长！她比较清楚！」心理上将破流视为救星的默默，压根不想和天影这个名声显赫的大人物相对超过五秒，挣开手便要落跑。

　　「不用了，接着没什么事情，该说的都说了。」

　　少年想要阻止慌张的她，脚下进了一步，却踩到某件脆弱的物品，破裂声让默默瞬间暂停行动，绕到天影旁边掀开垂到地面的塑料桌巾一角，原来默默将某样物品藏在烤肉架旁的木桌下，用方便整理的长塑料垫布连桌底空间一起盖住，上面摆放着待烤食材、酱汁和其他用具，天影在不知情的状态下，稍稍站得比较前面，因此中奖。

　　亏得天影立即收足，即使如此，武术家的脚劲仍旧非同小可，破裂的玻璃鱼缸仍然可怜兮兮的正对默默，水已流个精光，蓝色斗鱼在草地泥水漥噗噗的拍动尾鳍。

　　没有变脸也不见抱怨，天复印件来有些戒慎眼镜女孩接着的反应，没想到默默只是扁扁嘴，瞪着那堆碎片和鱼身发愣。

　　她眨眨呆滞的双眼，盯着斗鱼生命逐渐流逝，美丽的鳞光鱼尾黏在泥水中。

　　一双手铲起草地上打翻的泥水和鱼身，转身掠起的气流刮了默默一脸凉。
　　自己的过失自己负责。

　　天影足下发劲疾奔，迎着林间流动的风，感受斗鱼在掌心蠕动，不知为何胸中升起一股热切。

　　「咦？」默默来不及回答，人已远扬。

　　「我去找有水的摊位！」天影远远抛下一句。

　　现在是什么情形？

　　默默拿起电子书板，抓抓头发，觉得一切都令人头昏脑胀。

　　「社长，妳快点回来啦！」默默欲哭无泪地仰望穹苍。

　　本因天气晴朗无在棚架下烤肉，无云青空却忽然转阴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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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龙尼文(Runes)，北欧的古老象形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