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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3、第七章 存有的消灭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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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可思议的透明梦幻、宛若各色宝石雕刻出的优美树林,在灰暗阴郁的临海天空下遮蔽了怪物以及少年身影,还有数十个被大蜥蜴怪控制的活人,当幻影褪去以后,人们才纷纷回神。摄影师甚至忘了取景,但是自行运作的机器记录下的档案里,后来却不见任何录像证据。
彷佛只有人类的眼睛能够捕捉那些灿烂火焰,还有随后发生的奇景。
但所见当真存在?
救护车与记者警察看见满地嗷嗷呻吟的伤员,或者早已死亡的尸体,原先的怪物已化为焦烂尸骨,散发出刺鼻臭味,满地堆栈着手指大小的小爬虫尸。有些从头到尾都紧盯着现场的警察发誓,他们连一秒都没闭上眼睛,却始终说不出具体的事发经过。
海风拂动男孩金黄发亮的发丝,太阳唇畔仍飘着温和的笑意,仰望着高袤天空,没人明白这位强大的小小异族在旁观这场骚动后的想法。
季晓南想冲到怪物尸体旁确认少年是死是活,但被警察硬是拉到一旁,随即又有记者想访问,她不耐地推开麦克风,匆匆往外走。
另一个与金发男孩站立方向相反的黑发男孩,则背风让堆挤在颊侧的头发遮蔽了半面脸孔,只露出形状美好的鼻尖到下颚一带,季晓南对这两个刚刚到现在一直在她头顶的小幽灵忽然挡在面前,心底七上八下。
耳边听见小孩子的声音要自己走,身体就不由自主地转弯走离现场,大师又瞬间不见了,季晓南苦在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等到走进一条四下无人的暗巷,季晓南已经连小腿肚都流汗了。
「你、你们到底是谁?」
「嘘,小姊姊,我们要偷偷告诉妳一个秘密,不要白费心机去找那个哥哥了,他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恶梦冷不防坦白地说出口。
「不在这个世界上……白羽,他死了吗?」一滴眼泪滚落下巴,季晓南才本能伸手去擦拭。
「也不能这么说,他只是回到原来的世界而已。」
「什么?」每个字都是中文,组合起来她却完全听不懂。
「他是异世界的魔法师啦!」恶梦露出了梦幻表情说。
「蛤?」季晓南整个傻掉了。
那个外国少年还是异世界的魔法师?到底有什么是她能听懂的?
「虽然很逊不过到底还是会魔法呢,魔法果然是很好玩的东西啊!太阳殿下我们有机会也来和人类玩看看地球魔法好了。」
男孩用唱诗歌般的语调,继续敲打季晓南滨临断裂的理智神经。
「事情太匆忙,白羽哥哥来不及和妳道别,可是我知道,如果可以他一定会这么做的,所以请妳别太在意,也不用自责误会,因为他并没有死在和怪物的打斗中。」换成金发的小男孩柔柔地对季晓南解释。
「他已经不存在这个世界上了,白羽哥哥的愿望是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
不存在……季晓南想起那个始终带着飘忽感的少年。
他说自己是外国人,他对海洋很陌生,不,是对任何事都陌生得小心翼翼。
「以前不存在,以后也不会存在的过客,就像我们一样。」
太阳与恶梦对望一眼,由恶梦接续他的下一句补充,两人之间默契有如一对双生子。
「不要介意哦,人生要看开一点啦!」
「可是,我──」这根本不是看开不看开的问题吧?
无法完成那道句子,她想反驳的对象,早已消失在空气之中。
季晓南一手按着斑驳墙面,全身肌肉都僵硬抗议着,胃也纠结成一团,但是寂静暗巷里隐约流入喧闹噪音,像是在提醒她,原来从头到尾,她都没搞清楚状况。
但是少年的表情是那样鲜明,他对着她笑,也看着她说话,活生生的一个人。
到底,她有没有帮上他的忙呢?白羽回到自己的世界以后,会不会记得这里发生过的一切?
「再见……」
※※※
「回来了吗?」
宁静的黑暗中,没有上下四方的差别,那是圣区世的宇宙,他对着忽然出现在掌上的书本说话。
「真是给人添麻烦的小鬼。」话是这么说,但埃及人的语气却没有不快的意思。
圣区世轻松地打开书本,顿时从书页中飞出无数闪烁光芒,连同宙义书本身都碎成银砂,飞散在祭司周围,使得那片黑暗空间顿时多出漫天星点,随着他待在这里的时间变长,星光纷纷受到吸引,聚集到圣区世身边,形成一片银河风景。
埃及人伸出赤裸的手臂,黄金饰物在手臂上闪闪发亮,一片小小的图腾飘落在圣区世掌心中,那是白羽无法解读的象形文字。
圣区世一握拳,再度展开五指时,最后的那枚象形文字也变成银砂,加入四周无数光点中了,只留下两三点星碎的荧光还在他掌上徘徊。
「『补遗』吗?希洛普西克利亚,原来是你这没水平的混混……多此一举。」
宙义书里多出一点,对圣区世真的只有一点点的历史新纪录,从那些已经被他跳过的地球时间中,因为白羽就带着宙义书回到过去,而基于扭曲和国度使者的介入而被保留的特异事件。
为何要这么做?
圣区世还没决定好要让白羽成为一条项目,就被希洛普西克利亚迫不及待地代劳,这当然让人不开心,他才是世界历史的纪录者与编辑!
目前只是背景上的一点微不足道的色彩,对清楚更多秘密的圣区世而言,他认为白羽还没有那个价值,就像他手中的星光一样,如此暗淡细小。
「删除?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算了,当备考也可以。能写的材料已经够少了,从时间的长河里捞出来的平凡河砂,放到夜空里日后会有什么效果,就让我看看你们的选择吧!凯因,路普……」圣区世喃喃自语,最后还是没毁灭那几颗新增的光点,而是放松手指任其漂开。
埃及人躺在无色透明的黑暗之水中,星光的骚动慢慢平静下来,一点一点落入水里,在水中散发更加朦胧的光辉。
人类所建筑的辉煌宫殿里,被石雕的抬棺者高高举起的盒子里躺着尊贵帝王,这些高傲的灵魂不屑与凡人在泥土里相处。殊不知,宫殿时常颓圯,丝绸会腐坏,岩石会碎裂,但是这些都比不上军队与人民在死神的镰刀前匍匐乞饶前,就先对他们的君主施加的第二次死刑迅速。
这些赫赫功名的帝王将相们,总要在人们的「遗忘」里再死一次,并且是非常快速的,常常也是轻蔑满满的被嘘下历史的舞台。
时间永不停止,却非前进,也不是后退,在变化无常地吞噬生命后,偶尔留下一些历史的尸骨,圣区世只捡拾他觉得受吸引的部分。
伟大?那不需要,在圣区世本身就比这些历史人物都要伟大且不朽的时候,有趣才是他考虑的重点。即使是黯淡的光,与黑暗就已经是截然不同了。
这些小小的光,至少都得比金属的锈裂与岩石的风化消失得还要缓慢,才能博得圣区世的注意,但他更喜爱永恒的事物,所以不够优美的光辉还是不得埃及人青睐。
在时间的黑暗中发光的历史碎片,即使再怎么被磨蚀考验,都不会变成虚无。
那就是宙义书的内容。
※※※
白羽想起求教于凯因老师时,总是能在他的办公室里闻到一种淡淡的但是令人安心的气味,像是干燥花草的余香,他总是以为那是老师惯喝花茶的收藏所散发,但偶尔也会在古书里发现那种气味,当书里夹着植物标本时。
世界彷佛一直以来都是平面般静止不动,忽然醒来时白羽仍有着恍惚,他意识到自己正趴在一张陌生房间的木质书桌上,周遭所有家具摆设都井然有序,象征稳固宁静的优美生活。
手指往前一推,碰到宙义书的硬壳,被现实的闪电击中,白羽整个人都清醒了!
他应该还在学园里?
伸手抹了下额头,掌心都是汗。
怎会做这种怪诞又可怕的噩梦?
「居然梦到自己回到过去的地球,还遇到奇奇怪怪的人们。」白羽手肘靠在桌面,用手指撑着头,喃喃自语说。
最让他无法相信的是,直到现在他都还觉得那是真的!那些人与非人的名字历历在目,手脚好像还残留碰触过那个世界的感觉,这些都过于写实。
但是,还是梦,否则他就不会在这种地方醒来,他应该只是在戒之眼图书馆二楼,等不到凯因老师不小心睡着而已,就算是这间还有许多未知处的神秘图书馆使他做了这个梦也不奇怪。
少年伸手捞回宙义书打开其中一页,对那些象形文字摇摇头。他完全看不懂,自然无法感到有趣,一本甚至没有插图的书,他相信只有凯因老师那种等级的学者能应付。
脑袋还是哪里怪怪的,也许是趴太久了?
黑发少年赶紧站起来,在没人发现失态前离开那明显不是他该坐的位置,白羽也不懂他到底为何会这么累?甚至记不起睡着前的细节。
门扉毫无预警打开,白羽感觉同时心脏也跟着猛然缩紧!白发飘逸的俊雅青年悠闲走入,带着一种相当适意的节奏感,看见熟悉的老师,白羽这才放松下来,准备接上龙风学院长之前交代的任务手续。
「凯因老师,院长要我把这本书还给你。」其实只有说要送回去,但就是这么刚好遇到师长开门进来,白羽就不得不交代自己会在这里的理由了。
凯因老师在戒之眼图书馆的二楼办公室虽然摆设很正常,他会在这里有个房间也不奇怪,毕竟这间图书馆的馆长就是凯因,但白羽站在图书馆的二楼,却不由自主生出「禁地」的浓浓感觉。
也许跟他的印象中从未听说过戒之眼馆二楼的情况有关。
基于某种第六感,他也不想对凯因老师解释宙义书为何会出去又回来的问题。
「喔,有劳了。」幸好今日用一个金属扣环将长发束在肩旁,只留下几缕长浏海的老师看似确实有外务在身,穿着服装比平常要正式,凯因也的确如其他馆长所预测的,没有对白羽忽然出现的行动追根究柢。
「最近过得还好吗?」白发的老师走近少年,微笑地看着白羽。
「还可以,谢谢老师关心。」
对于白羽的回答,凯因顺手摸摸学生发旋,越过他往办公桌走去并将接过的精装书再度轻置回桌面。
「如果没有其他事情,老师,我要回去了。」估计「情敌」们应该也差不多等到无聊散场,他刚好来得及赴晚上和破流、小雅事先约好的聚会。
最近他们之间的气氛实在太古怪,白羽虽然不是没和泷清雅提过他当破流的代打暗恋对象的事情,但白羽总是觉得小雅很容易误会。
不如说小雅故意想要误会,然后泷清雅自己就会变得轻松多了的感觉,那种眼神确实是有压迫感,想找代罪羔羊的味道很强。
因此和破流讨论过后,他们决定还是把剔除机密要害以外,有关于破流的神子身分和她的身世纠葛对小雅说清楚,这样或许就可以消除这种不自然的张力。
之前由于泷清雅单方面的走避,加上破流被万众瞩目躲得是抱头鼠窜,一直没办法好好解释。再加上,破流似乎也不觉得非得说个明白不可,因为她的努力目标就是争取和过去一样,何必又多费口舌让人有更多复杂印象?但是小雅的特殊背景和他们之前在学园建立的情谊考虑下,确实是说比不说要好。
和破流套话应付一下别人是没关系,但他可不想被扯进泷清雅和他哥的拉锯风暴里,万一本来没有的事情被某人当真了,这才真的是麻烦。
就这样,即使达成龙风院长交代的任务,白羽罕见地没和凯因馆长询问一些有趣知识,而是急着脱身,后者自然是放他离开,尽管如此,少年在离开戒之眼图书馆时,心底仍为那个「梦」迟迟无法释怀。
「……所以说就是这样啦!你有听懂吗?」马尾少女说到口都干了。可恶的白羽,今天居然一直发呆不来帮她解释清楚!
「随便妳要当公主还是啥都好啦!不要烦我!」小雅还是很讨厌这桩意外导致他没有心理准备就面对一群人包括亲生哥哥在内的算计。
「又不是我想当的!可以不要我也不想当啊!」破流立刻回嘴。
「哼!」
好不容易泷清雅接受破流的解释,应该说,他本来就不是会为这种神怪问题大惊小怪的人,但让他不悦的是,破流低下的表达能力,还有频频神游天外的白羽。
以泷清雅的情况,破流还是破流对他而言只是刚好而已,倘若她真去当了那劳什子的夏族公主,他也不会挽留亲近,不过就顺势断绝联络,因为他绝不会听从那个人命令去对任何看不顺眼的存在假以辞色。
权贵仕女就是小雅最讨厌的一个品种,他压根不觉得破流是那块料子。
破流还是有所隐瞒,关于她的李朝皇宫行,大部分都处于状况外的纯景观描述,更让小雅直接判定她是麻雀变凤凰的结论,结果除了血缘这家伙身上也没半点公主的素质。
「白羽你到底在不专心什么?」破流毫不客气拍了少年后脑不轻不重的一下。
「我……」可以说他去做了两天一夜的时光旅行吗?
白羽一醒来马上反应就是拿出怀表对时,果然只是黄粱一梦而已,他在戒之眼馆待的时间连五小时都不到。
说出来会是一个趣闻吧?他,仅仅接触魔法不到一年的高中生,梦到了魔法界的重量级人物,初代大魔导士希洛普西克利亚,而在他的梦里对方居然不是老人,而是一个和自己同样年轻的少年,然后白羽还因为对方恶劣玩弄兼之态度嚣张一时气不过把他给踢下海。
一定是做梦,因为现实的他不会做出这种有欠考虑又没风度的举动,而那根本就不是说踢就能踢下去的存在。
白羽托着下巴彷佛祈祷般一次次加强自己的信心。
连精灵王广寒他都忍了,没理由初代大魔导他接受不了。
这是白羽在走神时的反省检讨,以通向合理化的自我安慰作为结束。
破流见拍了一下还不起作用,伸出两指捏着少年脸颊,他终于感到痛而拨开破流行凶的手指,没好气地瞪回来。
「这个泡芙你还要不要吃,剩你没吃完而已。」破流是细嚼慢咽,但她食量绝对不小鸟,而且这几天两人都很需要补充热量。
「边走边吃先去结账啦!」她眼尖捕捉到附近有追求者的身影,虽然看起来很好笑,但是破流还是想能溜就溜。
「好好好……」
「等一下,这是我的费用。」用剑指夹着纸钞的少女令人无言。
「不用现在给吧?」白羽也不是说不给她付。
「笨蛋,要是被人看见我没付钱,明天要请我的人就满坑满谷了,非常时期你知不知道?」破流就是担心有人误会她的平等宣言只是表面文章,实则还是接受特定人士馈赠,然后又是新一轮的疲劳轰炸。
白羽拿出皮夹,正要当那去结账的跑腿人士,忽然站在原地僵直不动。
泷清雅怀疑地瞇起眼,见某人似乎打开皮夹后反应整个罢工了,接着白羽飞快把皮夹塞回大衣口袋,然后朝自己求助地望过来。
「小雅,可不可以借我两千炎索?」
「你没带钱?」这是最有可能的答案,泷清雅毫不意外。
「……对。」白羽一开皮夹瞥见完全不同颜色的纸边,连抽出来确认的勇气都没有,他几乎可以确定自己误会了,彻底的误会。
「麻烦。」话是这么说,泷清雅还是抢过账单收拾了事。
他的确是有带钱,只是无法买这个世界的东西而已。白羽在心底补充。
白羽现在最想做的事是躺在床上再睡一觉,然后确定自己真的醒了。
后来,曾经有过这么一段对话。
「小三,你昨天有到哪里去玩吗?某些特别的地方?」
「没有。」
「没有离开学园?」
「没有。」
「真的?」
「嗯。」
──第二部第八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