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园物语》林賾流

378、第一章 神婚 (2)

　　破流也说不上来，彷佛到处都有异物在阴暗中蠢蠢欲动，更有无数双看不见的眼睛盯着人看，让她感觉相当不舒服。

　　「晴君确实不愿接受宿命而选择逃离，然而她终究生下孩子，也算完成了使命。破流殿下，即使晴君刻意避开往事，总有一天您还是必须明白，您的生命并不属于您自己而已，百万黎民都在期待您的守护。我等苦等了十六年，就是为了迎接这一日到来。」

　　「既然我娘能够自由自在地生活，为何你们要勉强我？」破流一挥手怒道。

　　「殿下，妳不明白，只有碧眸之人能生下碧眸之人，这是与神明订下契约的证明，将中选的神子从黑眼夏族中独立分别，每代唯独一人，现下晴君已不在人世，您就是李朝最后的希望了。」老人抬起头，态度虽谦卑，神情却透露出绝不让步的执着。

　　「虽然此言大不讳，但对李朝而言，神子比皇帝更不可或缺，这是我们让晴君自由任性离开天京的理由，她是最重要的宝物，倘若血脉因她而断绝那是万万不能发生的灾难，然而这十多年来我们也付出了代价。」

　　「如果是象征性的偶像，何必……」破流颤声问。

　　「就是因为──并非象征啊！」老人打断破流，咬牙说道。

　　「倘若神子是男性，哪怕排行最末或仅仅出身宗室，他也必须成为九五之尊；倘若生为女性，由于无法兼顾政事与生育，则会选择与她血缘最近的伴侣代替她登上皇位。然而无论性别，和神子交合都不在后宫范围之中，而是独立的神婚。」

　　「说女性无法兼顾政事与生育这种话岂非歧视？」破流冷笑。

　　「即使曾存在继承契约的先帝，也非只有一个孩子这么刚好就是神子！这点对殿下而言也是必须明白之事。神子和其婚约对象，原则上不过夫妻生活，神子首要任务是某处神宫中修行冥想以求强化自身力量，与婚约对象相会一月只有一次。」

　　「可是皇帝有后宫……」

　　「那是政事一部分，皇帝兼任神子时同样必须保持自身清净，届时就必须分居在他处，也就是说，必须请破流殿下抛弃您女子身分，才能完全继承神子之位。」

　　李重影深沉道，他那神像般的姿态一瞬看来竟有些狰狞。

　　这种限制也太严苛了，这样岂不是要一年一年地试下去直到中奖？

　　破流拧起眉心，不敢置信这些人竟然是当真的！

　　「请破流殿下莫用俗世眼光来看待您和陛下的婚约，您俩不同凡俗，原本伏羲女娲也是兄妹，赖此内婚制李朝才能绵延迄今，无论神子性别，这项约定形式不会改变。另外，过去族内也不乏企图叛变的乱臣贼子，剿灭他们维持李朝安定也是神子的义务，只有神子认可的对象能继承大统，老臣正式在此强调，破流殿下，您是绝对的保护者，李朝皇帝需要您的守护，陛下出生时虽然有所不足，然而若您当时就陪伴在他身边，他也不至于如此虚弱。」

　　李重影苦口婆心地劝着破流：「因您是真正的强者，只有强者能成为神子，祓除不祥，但就像阳鳞陛下要正式成为皇帝，必须在臣民面前登基为天子，您要继任为正式的神子也必须通过神婚仪式。」

　　「不管你怎么说，要我接受这桩婚事，太勉强！」

　　面对破流的顽强抗拒，老人再度后悔起当年还是让李晴带走破流的事，原本应该是两个婴儿都留下来，这样一来，从小进行正统教育之下，也不会有如今的冲突了。

　　「即使牺牲再多方士在大傩仪中代替神子镇抚时疫妖鬼，您也打算弃我们而去吗？」老人原本带着温情的眼眸掠过寒冷的回忆。

　　「你说什么？牺牲方士？」破流惊问。

　　「天京自古以来作为所有城池之母，当方相氏将那些危害百姓的恶气与鬼怪驱赶到这里时，神子便将这些恶物消灭。然而十七年前我们失去了晴君，情况开始恶化，大傩仪仅存形式，实际上，天京污秽却是逐年增加，直到九年前苍君陛下仙逝后，不得不采用献上活人安抚亡者的做法……」

　　「喂！活人这样太超过了吧！而且不管怎样我可没有那种不可思议的超能力，你们一定是哪里弄错了！」破流用力拍地板抗议。

　　「普通活人也行不通，必须是具备特殊灵力，长久修行的神职之人，用他的生命将这些秽气鬼物封印入地，即使如此也仅能持续短短一年效力而已，原本，今年再无法迎回神子，老臣已做好舍身觉悟。」

　　李重影的话令破流沉默了，她只能静静听下去。

　　「苍君陛下是前任皇帝，按照关系是您的母舅。天子所指，上天选择之人，神子既然代表上天，晴君选的人确实有担当帝位资格，即使她不愿与苍君订下婚约，他依旧成为李朝皇帝，但他在离世时也不过而立之年。」

　　「和现在稍嫌羸弱的陛下不同，苍君陛下和晴君殿下从小就是文武双全一对璧人儿，原以为他俩能缔结良缘，但失去晴君后，陛下仍以自身守护着李朝，虽说是天子，身躯也是常人，陛下因此无法善尽天年，在他之后的牺牲，更加无力阻拦这波狂澜。」

　　老人述说时泪盈于眶，手指颤抖着，彷佛想藉由空气追思早已远去的人影。

　　「重影爷爷，你在为难我……」破流不住摇头。

　　有人之处，必生成鬼怪，必积存污秽之气，即使遭受驱赶，仍会返回化生的原地。

　　「我真的只是普通人。」

　　「您尚未觉察自己的力量，这也是老夫将以法者身分教育您修行的原因。」李重影说道。

　　「如果不要婚礼，修行能得到什么力量，去掉活人献祭这样我可以配合。」破流提出折衷方案。

　　「破流殿下，现在换您为难老臣了。」李重影苦笑着。

　　「离大傩仪只剩两天，若说让您能力觉醒还有可能，那也是因为殿下原本就拥有能力之故，修行是您对神明应尽的礼貌。」

　　破流很想对李重影强调，要她吃斋念佛乖乖坐着不动，那是打杀人的苦差事，就算不必和阳鳞结婚，她也不是从事神职的料。

　　「其实，为了陛下的安全，阳鳞陛下虽非契约对象，但他自幼开始就代替神子待在神宫中生活，那里是神明沉睡之地，若破流殿下下定决心，老臣会带您前往神宫，使您得见历代神子修行处所。」

　　「婚约和神子的事……」破流咬着下唇。不答应，等于袖手旁观，要他人代替自己去死，这种事破流也无法接受。

　　谁来告诉她如何选择？以整个李朝势力及阳鳞的执着表现看来，一旦答应了他们绝不会容许破流虚以委蛇，她才对许下诺言战战兢兢，假使让步，那可不是反悔就能耍赖的事。

　　但她必须靠自己的力量解决障碍，否则无法说服对方，就像娘亲当年挣脱锁链那样，然而，她拥有放任不管的勇气吗？

　　陌生却是血脉相系的人们。

　　「重影爷爷，我决定了。」

　　听见破流的声音，老人抬头，却见她站了起来，垂下衣袖傲然俯视他。

　　「我不用对你交代，现在就带我去阳鳞长大的地方，我命令你。」

　　「破流殿下……」变得聪明了，马上就利用起局势的女孩，本以为人情能控制住这个涉世未深的少女，却没料到她除了血性飞扬不拘外，也具备灵敏的反应。

　　李重影低头掩住微笑。破流是否能成为超越晴君的神子？原本是为了李朝非得到她不可，现在却连他都好奇起来。

　　「若妳想知道，请随老臣来。」他优雅地收足起身，走向房间深处，黑暗中某处小门应声而开，破流跟上李重影，对方走得很慢，穿过小门后是两人高的篱笆迷宫，破流闻到桂花香气，不解地拉住李重影袖襬。

　　现在是残春，庭院里怎会有不合时节的花香？

　　「那是先先代，零君殿下最喜爱的花，一直留着，用道术配合奇门遁甲设计的庭院，对不了解我们的破流殿下而言相当不可思议吧？」李重影回答她天真浪漫的问题。

　　「零君是娘之前的神子吗？」那就是外婆？破流动着脑筋想。

　　「是，正确说法是，零君和霨君都喜爱桂树，各自找了不同品种一分高下，各自设计一半庭院，看谁的桂种不凋常青，我们现在走的是零君大人设计的桂径。」

　　「他们也是兄妹？」破流不得不问，她想知道到底有几对亲兄妹在这个传统下结为夫妇。

　　「不，霨君大人是宗室子，当时同辈中灵力最强也最优秀的男子，因此他成为神子的伴侣，他们离世□□院仍保留原样，晴君和苍君小时候非常喜欢在此处玩耍，总是屡劝不听……」老人彷佛追想似和蔼地笑着。

　　越过漫长迷宫，前方出现一栋独立在院落中的红漆建筑物，景象仍是那么鲜明，不曾因岁月而显得腐朽，像是一位典雅绝美的女子，历经岁月仍风华绝代地伫立在那里，不曾稍乱裙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