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园物语》林賾流

277、第三章 宁静的解放 (4)

　　艾杰利学园高中部中庭，穿着制服的高中生三三两两擦肩而过，短发的青年站在雕像下，直到目光捕获特意等待的目标。

　　「嗨！小学弟。」东方伶一手拿着罐装饮料，另一手朝他招呼。

　　「学长……」

　　「这次的事件，很多麻烦之处，多谢你们了，过几天我会代表兰兰去白梦堡正式致谢，虽然还有许多尚待解决的问题，可是神行翼能拿回来真是太好了。」东方伶歪着头，见白羽是落单的一个人，又道：「清雅学弟的事情我很抱歉，不过泷家不花点心思准备有点难进去，最近我又没什么精神用心，所以来问你啥时要去探病也让我顺便跟去致意一下吧！」

　　意思虽然是那样戒备森严的地方，他花点心思就进得去吗？

　　白羽无言。

　　「我打网络电话去问过了，清雅学弟说心领，可是他是为了兰兰才受了这么重的伤，我不能这样就算了，本来准备了精彩节目要抚慰他疗养中无聊的说。」东方伶念念不忘，有点不满地对白羽抱怨。

　　东方大导演都说要为他私人表演了，居然不领情？

　　不过，白羽大概明白小雅死都不想让这变态进到和室让人头痛的坚持，换成他可能也会如此希望。

　　「不，那个，学长你误会了，小雅会受伤其实是御术师的攻击。」魔族和俄梅嘎的事情还是保密为上策，这是隐客学长的建议，无论如何，这件事也牵扯到泷的秘密，最好还是保持原样。

　　「追根究柢都一样吧，是任务中受的伤。」东方伶不以为然道。

　　「魔法学院那边我已经去探望过了，作为兰兰代理人的我不会因为对高中部的学弟就比较随便。」

　　在那次任务中隐客学长也受了伤，但东方学长去探病这件事他居然吭都不吭一声，果然是强者。

　　听说以前联合任务意外就医的前辈，有人本来隔天就能出院，结果东方伶去慰问后就多住了一个月的医院，从此院生奔走相告，万一和东方伶出共同任务或者刚好有关联，又不幸受伤，绝对要请没参加任务的同伴拖住这个魔王的爱心探病。

　　「小雅的情况需要静养，我想送花和水果慰问就很够了。」白羽背脊爬满冷汗，努力帮泷清雅争取机会，至少他尝试过了。

　　「喔。」大概还有其他在意的事情，正如东方伶自己说的，许多问题尚待解决，他没有执着在泷清雅的探望问题上；这又是台面下的势力拉锯，艾杰利大概会获得最终胜利或谈判和解的结果，但并不表示一切能回到过去，其实还是有许多事情无法平复了。

　　「话说回来，为什么学长对兰冰釉学长的事情这么重视呢？」

　　「因为他是我的人。」

　　「咳。」

　　「开玩笑的，你没真的想歪了吧？学弟。」东方伶拍着雕像基座，笑呵呵地要白羽一起坐下聊天。

　　「兰兰其实非常想要亲自答谢你们，可是他有个怪癖，就是欠别人愈大的恩情，反而会别扭到说不出话来，连见面都很困难，所以，才会由我来找你们。兰兰说因为神行翼一度被公开发表是不争的事实，现在虽然以合作团队窃取构想来保留今川集团的面子，正寻求管道和他们谈判中止神行翼的收购和接续研发权，但目前神行翼不能按照被发表过的姿态重复由兰兰再发表。」

　　「他必须作为神行翼的正统创造者，做更精良的改善，证明他有能力和天才支配这个作品的完全形态，当然这次的赞助会是公开招标和正式筛选的方式进行。」

　　「他希望邀请这次任务的所有成员，有空到他的研究中心玩。对兰兰来说，那可是比送钱当谢礼还要珍贵的邀请哦！」

　　「我会转告小雅，好好珍惜这个机会，等他伤势复原，事情告一段落再去。」

　　「那里很有趣，不输隐客的黑夜宫殿，建议你们一游，我也从那边得到不少灵感哩。」东方伶笑着说。

　　「回答你的问题，我很喜欢兰兰，除了因为他很单纯以外，就是他一点都不了解我，所以和他在一起自己也变得轻松多了，反正他说的专业话题我也听不懂，哈哈。另外，朋友做不到的事情，我有能力可以帮忙达成，只是请人帮忙和花点精力答谢肯真的伸出援手的人，换成浪游还是小学弟你，我也会去做，这是那么让人奇怪的事情吗？」院生托着腮回问。

　　他说得……没错。

　　白羽想起来了，东方伶以前在娃娃馆被浪游学长拜托来当导游还受了重伤，但他伤医好了又蹦蹦跳跳地来串门子，毫无怪罪之意。

　　之前拜欧生物公司想控制藻学长的婚姻，他也提过可以无偿当藻学长的代打女友，没有东方伶的化妆技术更是无法让妖的真实身分瞒天过海，他才是计划成功的灵魂人物。

　　这次，虽然委托人不是东方伶，但却是东方伶向咒术学院提出夺回神行翼的希望，大概也是因为兰冰釉无法直接开口说出「夺回」这么强硬的诉求吧？但那一定是他的心声。

　　难道这个学长变态归变态，其实是个超乎想象的大好人？

　　白羽有了崭新的体悟。

　　从东方学长那听来预天术院的动向后，白羽知道情况还未脱离凶险，只是他们这些人先斩后奏的行动，其效应已经辐射出去，那并非白羽能接触或者有必要理解的范畴，正如浪游学长的计划，他们阶段性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剩下的必须让当事者自己去克服。

　　告别东方伶时，感觉似乎有着什么从身上发硬剥落了，白羽无意识用手遮着脸。

　　拿起金色长枪的触感，万叶冥响发动时的超知觉，让他有想要说出口的「什么」，却始终无从得知答案。

　　还不到时候，但是总有一天他会明白，此刻的白羽，至多也只能思考到这里。

　　※※※

　　黎明清寒，鸟鸣啾啾，云雾弥漫的水晶区边缘，一名熬夜写游戏程序的工程师走出公司门口抽烟纾解压力，顺便感叹公司为了省钱，登记这极靠近边缘的冷清地带。

　　不是工程师爱开玩笑，每次一出来，前方不远就是跳下去会变成一堆肉酱的高空，随时又有云雾飘来飘去挡住视线，被冷风一刮总是浑身僵硬。

　　如果说他们公司正设计的虚拟游戏世界地图是一块平面大陆，那水晶区边缘不足以让大企业设立据点的Z域（Zero Area），就是世界的边缘了，这边还是会受到些微自然力影响，已入主水晶区的企业来说，规模更大的，需要更稳定纯粹科技环境的公司，总是依其资本实力往中心靠拢。

　　P域（Pure Area）吗……那里和地上的科技城虽然都属于科技区，但是似乎会创造出完全不同的东西呢！蜗牛角大的地方也有贫富差距，虽然就地面的人看起来他们已经是高高在上了。

　　地上科技区充其量也就是制造精巧的机械，各种方便人类活动的人造系统而已，关注在生活机能、商业营利或战争工业之类。

　　但是P域却是可能实现「科学哲学」的地方，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拥有人类情感，比人类还要完美丰富的人型生命，已经被量产化了，总有一天，不同的小世界也会被这样创造出来吧？

　　Z域非常小，从地图上看过去只是框着水晶区边缘的一条不规则线而已，白话地说就是没有企业想来的──能建立的据点比鸟巢还小的地方，可以的话，他也想去P域工作，说不定到了那里，连游戏人物都可以成为新生命呢！都有了造命，虚拟现实的技术也应该提升一下吧？

　　不过他们社长是个爱面子的发烧狂，说什么也要把工作室盖在水晶区，苦了有惧高症的同事，天天得从后门爬回家。

　　又抽完一根烟，真是燃烧生命哪！

　　总有一天会死在设计室，偏偏舍不下那灵思必备的气味刺激，不知怎地，在水晶区上抽烟，总是有种苦涩的味道，可能他只是个小人物吧？混口饭吃也是很辛苦。

　　在这么高的地方，连鸟儿都飞不上来了，没有翅膀的人类，居然能住得这么开心？

　　他们这些GM不知创造多少天使、妖精，无一不具离尘美丽，但是天晓得，曾几何时连自己都不相信，人真的可以从现实中解脱？

　　雾气中，白色人影隐隐约约，工程师揉揉发红肿胀的眼皮，烟叼在口中呆滞地燃烧。

　　人影渐渐走近了。

　　喉头咕嘟一声上下滚动，工程师吞下一大口带着尼古丁的烟气，暗咒一声，拿下眼镜用袖口擦擦凝结水珠，确定他的近视眼没看错──那真的是个落单少女，打扮简单大方，短袖连身纯白洋装，配上灰紫的淡色长发，水汪汪的茶色双眸，绝对是令人萌到不行的类型！

　　不过在这处高空边缘，连他穿三件毛衣加夹克外套都受不了的清晨里？

　　该不会是……那个？

　　寒气搭着高速电梯从脚底直冲头顶，工程师开始考虑要不要转身直接就跑，他从后门出来抽烟，离他最近的人气是其他睡死的工作同伴，要求助又得跑好几楼！

　　搭电梯？安全梯？都是滋生夺命怪谈的经典场景啊！

　　脑内跑马灯结束后，工程师顶了顶眼镜，恢复了文质彬彬的表情，往好处幻想，她是天上掉下来的天使呢！运气好的话，他就像漫画男主角一样幸福了。

　　「早安，请问这里是水晶区边缘了吗？我好像迷路，走了好久喔！」紫发少女楚楚可怜地将冻红的手指握起放在口边吹着白气。

　　「早安。小姐，那边再过去就没路了，太阳出来前非常危险，妳怎会一个人来这里呢？」工程师松了一口气，在内心握拳欢呼。看起来好像不是飘来飘去的某种存在，大概是迷路的大小姐吧？

　　萌道万岁！

　　「大哥哥，我出来找东西，不过外面的路我实在不熟。请问你住这里吗？」

　　「嗯，差不多啦！做我们这行的总是有家归不得的。」想到就不由得沧桑起来，他才二十多岁。

　　「我叫飞鸟尽，飞翔小鸟的飞鸟，爱无止尽的尽，在这家游戏公司做事。」比了比身后，工程师每回自我介绍的形容词从来不雷同，但这并非重点。

　　「我叫……」

　　听不到后面，女孩子说话都这么小声吗？

　　「再见──」少女转身往浓雾走去，忽然的告别让工程师一时无法反应，按照惯例，不是都会有进一步对话吗？

　　那个方向过去就是半空了！

　　工程师连忙拔足追过去，他明明是个大男人，卯起来跑竟然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抹纤细背影游刃有余地在他前方三十公尺处不断前进。

　　「等一下！年纪轻轻不要做傻事啊！小姐！」

　　雾气中飘来回答。「我不叫小姐……」

　　「那妳叫什么？」对于想要自杀的人，呼喊她的名字比较有效。工程师这样打算。

　　「我没有主人，所以我没有名字了！」语气快乐得不像绝望到要自杀的人。
　　莫非彻底地精神错乱了？

　　一大早就全部不对！

　　工程师不敢耽搁，用上最后一口气拚命冲刺，平常不运动，肌肉群起抗议，距离缩短了，同时浓雾散开，心知不妙。

　　「等等！等等哪！妳还没说要找什么东西，停下来慢慢说，我可以帮妳一起找！」

　　正要换个说法劝服她，天空中万道光箭刺破稀薄云气，工程师本能地举起手臂挡住眼睛，没有山和积云阻挡，水晶区的日出壮丽得彷佛要将人焚烧般，偶尔看上几回的工程师再清楚不过了。

　　瞬间他发现离踏空危险仅一小段了，摔下去连肉酱都会爆开吧？工程师惊险地逼出一身冷汗，抬眼见那紫发女孩已踩在土地边缘，一半脚尖在外，阴影浓浓地聚集到她背后，剎那间工程师只见她背上鼓起一团奇异的构造，随即张开成两片大翅膀，迎风拍动数下，刮起的风压险些吹倒他。

　　少女转过脸粲然道：「我在找自由的方向！」

　　语罢她一跃而下，工程师抢上前想追赶，却只能在无名少女原本站立的边缘打住，极远的下空，白点一闪，似乎融化在金光中不见踪影了。

　　随着风，一片柔软之物飘贴上他鼻梁，抓下注视，掌心躺着洁白羽毛，再略定神，手中却空空如也。

　　难道是作梦？

　　「原来我还没醒啊！」发愣了许久，工程师摇头笑了笑，见怪不怪地往回走。

　　Z域，贫乏的区域，如果说有什么会出现这里，大抵都是些还未被实践的幻想吧！

　　不如翘班去酒吧坐坐，客串酒保听着别人故事，或者给几个失意的无聊人说说他今天早上的奇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