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园物语》林賾流

267、第八章 暗之栖息 (2)

　　被男人握在手里的炼薄刀身瘤结浮凸，由泷星凰的长发生成的刀却带着宝石光泽，飘逸着青蓝色的荧光，光辉有的附在刀身上，有些染上衣袖，泷星凰上半身前倾，左手按着膝盖支撑身体重重喘气。

　　变身似乎相当耗费体力，泷星凰再抬头时，肤色如雪，而双眼尽褪为鲜红，衬着白发蟠蟠更加可怖。

　　泷清雅静止不动，那不是泷！不是他印象中的泷星凰，整个改变了，是个陌生异形！

　　一直以为以发结刀是那人某种隐密不发的超能力，泷星凰从来不曾同时改变头发和眼睛颜色，今日却不同，连面貌都起了变化，感觉也完全不同，泷星凰身上已不剩一丝活人气息。

　　「泷星凰」的感觉消失了，泷清雅不知他过去认识的那个人到了哪里，眼前的存在虽然有着相似的外表，但是却是不一样的！俄梅嘎呼唤了一个泷清雅从未听说的名字，「斑角」是谁？

　　俄梅嘎闭上眼睛，手指触摸身畔巴掌大小来去灵动的朱鳍小鱼，那些鲜艳的鱼儿就在空气中游来游去，贴着身侧的墨枝柔软如海草，却不带任何厚度质量，那是三度空间不可能有的平面幻象。

　　「不用感到奇怪，那是因为我把他逼到必须使用全力的地步，清雅君。」

　　泷清雅咬牙，恨不得亲自撕碎俄梅嘎耀武扬威的嘴脸。

　　「那种烂刀，拿着倒不衬手，以前我不是也给过你武器吗？你喜欢之余还替其取名叫精卫。」俄梅嘎忽然一拍手，恍然大悟。

　　「都忘了斑角殿下既然醒了，这个躯壳的记忆当然被吞没消失，星凰也不存在这个世界上了，那就直接开始吧！」

　　那人持刀之手提起，千条墨枝织成森林围冲向他，刀锋过处割开空气与卷动如蛇的墨线，断裂的线堆全落入歪斜空间的灰暗雾中，脚下浮现的处处空洞宛若无底深渊。

　　「你在和谁说话？」泷星凰冷冷道，血眸虽凌厉却无半点疯狂，直视俄梅嘎。

　　难道这次轮回的继承者还保有自己的意识？俄梅嘎掩袖暗想。

　　他有想要得到的东西，那东西就寄生在泷的历代家主身上，一次又一次，他总想把那东西从晦涩的无明中拖出来，然后一口吞下，但人类躯壳与意志实在太脆弱，而且太复杂，因此总是让那东西遁逃到血缘之中。

　　天级御术师才回想起往事，冷不防泷星凰就已经舞刀攻上，趁俄梅嘎短暂失神抓住了空隙，扣住他领子将对方压倒在地，转动手腕令锋口朝地，以剩余刀身将俄梅嘎卡在地面，一手压在刀背上用力按下。

　　俄梅嘎依旧闭着眼睛，仅是牵动嘴角，凭依在泷星凰身上的鬼族果然强大，光是班角的精神开始苏醒，启封的力量就一并笼罩保护泷星凰的身体，使得俄梅嘎无法像以往轻易地侵入人类心灵。

　　长刀割破布料，碰触肌肤后无法前进，彷佛切向铁石，哪怕泷星凰旧再用力，俄梅嘎连处破皮也没有，丝毫不损。

　　「知道每一代泷为什么都活不过三十歳吗？确实他们好勇斗狠，抢着拓展地盘，因此惹来许多暗杀，不过最终是因为我想要藉由宿体的死亡刺激斑角殿下苏醒。可惜，一次又一次，人死了，藏身在血脉深处的鬼族却继续进入轮回，我只好继续养大下一个泷家人，过个几十年，再一次……」御术师梦幻地呢喃，横在颈子上的刀在他眼中彷佛一枝幽香的青梅。

　　「泷，是我做的兽笼呢！斑角殿下不出来，我就没办法抓到他，但是他也逃不出这家族的血统束缚，轮回真的很有趣，我的主上们明明不知自己的命运，却一个个走向相同的路，一直到星凰你。」

　　俄梅嘎自诩是驯兽师，他想要古代鬼族的力量，这具从数万年的石器时代就存在的神秘精神体，尽管如此，猛兽依然不可接近。俄梅嘎不直接碰触，只将脆弱的人类作为诱饵往笼里放，就好像危险的狮子习惯了也会扶养猫咪，等待，人类成功适应了成为媒介的目标。

　　俄梅嘎所追逐的猎物，狡猾又奇异，和他一样都不是被自然界祝福的生物，被俄梅嘎在虚幻空间中逼得走投无路，竟也来到人世中，寻找一个有形体的生物与其融合。

　　那是被「大理」所保护的世界，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和存在无法任意以实体现身，在现实世界中，「虚无」就消失了，但却非消灭，而是隐逸在生命的深层，
　　若无色，若非想，班角之鬼沉睡了。

　　让他寄生的人类受到自然法则保护，并使俄梅嘎无法直接发现对方，非常狡猾的做法，和自然界规律作战是他的弱项，因为俄梅嘎已经超越了这些法则。

　　因为鬼族的脚步诱惑，俄梅嘎直直地追入了五光十色的人类世界。

　　然而一百多年来，他面对的除了人类还是人类，不耐烦的俄梅嘎甚至有了任泷家四分五裂的念头，幸好，后来出现了一个特别的人。

　　泷星凰重建本家的手法必然动用了不属于人类的力量，这是俄梅嘎孤注一掷的收获，接下来他原本预计乖乖等待泷的精神被鬼族吞噬，十年过去，泷星凰还是活得健康顺利，事情不该是这样。

　　鬼族会被寄生对象的情绪思想牵引，和人类发生互动关系，甚至改变了这个人的命运，斑角是虚幻的异族，但是俄梅嘎限制其只能寄生在泷族里，却总是差了最后一步，只要一有危险，斑角就会退回意识的最深处。

　　「结果你宁愿把力量给予人类，也不愿醒来与我交手吗？」俄梅嘎看着外表异化的泷星凰，觉得他还真是被轻蔑了。

　　必须给那个宿体足够的精神刺激，但又不能过强到宿体自取灭亡，这个经验俄梅嘎也有过，因此他十分难以拿捏，终于决定亲自扮演恶人角色，来观察这极有可能和鬼族融合的泷星凰，届时才好随机应变。

　　要绑架泷清雅威胁他的大哥相当容易，也未必要在今川集团，但俄梅嘎原本还处在观望泷星凰心理的阶段，不急着发难，只是随意找个隐密栖身处留在中央星城，没想到才经过十年，泷清雅就自投罗网。

　　「你以为我会任你这妖魔如意下去？我要杀了你！」刀刃更加下压，泷星凰如愿见到俄梅嘎颈畔流下一丝鲜红。

　　「讨厌！被当成人类才是对我一大侮辱呢！」俄梅嘎维持倒地姿势右手一招，小树静鱼录重新发动，黑枝缠绕泷星凰全身，原本在整个空间漫游的净鱼全露出锋利牙齿撕咬泷星凰身体，血色很快渗出和服。

　　既然伪装把戏被拆破，俄梅嘎爽快地露出了部分魔族象征，黑纹布满整个额头，往下勾勒直至鼻尖，犬齿尖锐突出上唇，头后发丛钻出五枚又硬又长的弯角。

　　并不是很在意外表的俄梅嘎，虽然感觉维持人类外貌也不错，但又喜欢看见人们害怕恐惧的眼神，他就在讨人喜爱和阴森可怖的外表之中徘徊，偶尔出现在人前，长相也全看他喜欢而定。

　　「你是天级御术师，为什么……」小树净鱼录攻击范围广阔，就连白羽和泷清雅也被扯离彼此，强迫捆缚在密密麻麻的墨线中，白羽不可置信地问。

　　推开原本想要割开魔族咽喉的泷星凰，任他被树枝缠住向后拖曳，俄梅嘎起身整理服装。

　　「其他世界多的是出生即带有数十个御术师加总魔力的例子，人类是所有种族中魔法学得最慢还不一定会的笨蛋生物！要不是看在希洛普西克利亚的魔法理论能帮助我从魔族先天能力限制中更上一层楼，我也不会来练元素魔法，事实证明还挺有用的不是吗？我可不是地球生命，人类，别以为你们了解我。」

　　马尾扯开了，散发的俄梅嘎一甩头，任发丝垂下胸前，恢复了温柔娴和面貌，隐藏其下的是凶残、阴狠以及喜爱恐怖的性格。

　　泷星凰企图挣扎，此举只是引来更多净鱼群拥而上啃咬他，随着时间过去，他的力气急剧转弱。

　　力量差距正在拉大，缠绕的墨枝并不只是妨碍行动，同时也贪婪地吸取生命力。

　　自从俄梅嘎登上天级后，物质攻击已对他完全失效，对俄梅嘎绝对有利的常世舞台，难怪斑角之鬼不愿随意出现。

　　「咳……咳咳……」

　　俄梅嘎的攻击又毫无预期地转向了蓝发少年。

　　墨线紧勒，迅速地掠夺那对俄梅嘎来说不值一哂的人类能量，原本情况就已危在旦夕，此时呼吸困难的泷清雅更是雪上加霜，意识模糊间，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为何要举手伸向泷星凰的方向。

　　明知示弱不可行，求助被拒绝，那个人永远也不会回过头来，永远不会。

　　却看到被血浸得更红的一双眼睛正凝视他，一贯的冷漠，依旧无温情可言，毫无因处于劣势便动摇。

　　「看来你宝贝的弟弟会先死。」俄梅嘎转头查看两名少年状况，然后继续对泷星凰施压。

　　眼看长久的追逐即将结束，俄梅嘎感慨良多，他终于要和斑角直接对决，接通了力量的流向，吸干那怪物，异族将会虚弱消失，成为俄梅嘎的粮食，身为鬼族凭依对象的人类也难逃一死。

　　俄梅嘎锐利的心眼洞穿真实。

　　若无斑角的力量，泷星凰根本不可能成功过着正常人的生活，这对兄弟都是先天疾患之身，特别是长子，原本应该连起身都有困难，更别说习武外出，泷星凰看来强健正常，乃是出生之前鬼族就已选择他同化的结果，甚至连长年盘绕泷家的阴气恶魂都畏惧他体内的凶鬼而远避。

　　泷星凰能保持清醒地使用鬼族力量实让俄梅嘎意外，除了融合终于发生以外，也由此可见现任泷家家主的聪明冷酷。俄梅嘎这样想着，若这一代的泷早早就已发现虚幻鬼族的存在，和自己被附身的命运，甚至接受了这个后果，那么也可能早就察觉泷族可能被某个存在暗中操控的真相。

　　说得也是，连女色都不碰，或许已经猜到血统就是诅咒的来源。泷星凰这个狡猾的孩子……难怪俄梅嘎一直不喜欢他。

　　被看到了吗？这个捉迷藏游戏，但是因为人类与他差距太悬殊，俄梅嘎仍然有恃无恐。

　　这场战斗必须让斑角之鬼真正进入魔族的陷阱，否则俄梅嘎无法主动接触到泷星凰体内的斑角，但泷清雅遭挟持，面对实力不详的前任家臣，无论泷星凰怎么选择，等待他的都是死路一条。

　　或许是武士的自尊，泷星凰决定举刀战斗，殊不知对上以自然力为武器的魔族，魔力再强终究无用武之地，反抗只是徒然。

　　俄梅嘎迈开步伐，墨枝与净鱼亦步亦趋，抓住泷星凰白发逼使他跪落，魔族右手划过空气，浮出一把雕金弯刀。

　　「还是趁斑角未从你的生命深处转移前，将你们一起处决比较保险，我担任介错，动手保证利落。」

　　从阴阳道去操作轮回的俄梅嘎，深知血缘和躯壳关联的诸般禁忌，因融合产生而发生的力量交流，是俄梅嘎窃取对方能力的关键，也可以说是杀死虚幻鬼族的唯一机会。

　　隔着距离旁观泷氏兄弟陷入生死危机，白羽从没如此痛恨他的无能为力。

　　不是神行翼的任务吗？为什么出现了天级御术师？而他瞄准的目标竟是泷星凰和泷清雅，难道，一开始他们就在更大的网罟中，却浑然不觉？

　　「放开我！混蛋！我要诅咒你，就算用生命做代──」一尾净鱼离群摆尾由来，张口咬上白羽喉头，止住他欲以生命立下契约的举动。

　　寒冷及剧痛是瞬间白羽所能感觉到的所有，声音在吐出前即破碎，视线剎那模糊起来。

　　俄梅嘎云淡风清地浅笑：「任何不起眼的言灵也要小心预防。」

　　魔族高举弯刀，刀尖滚落一滴月光。

　　广大而无限的秘密层，和现实相隔离，为今川集团工作只是个幌子，若俄梅嘎不打算开放秘密层，再庞大的军队也无法攻坚，因此，在秘密层里储放两三具尸体对他而言更是不痛不养，世人只会认为某些名字无端失踪。

　　「这次真的永远不见了，泷。」

　　游戏，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