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园物语》林賾流

263、第六章 魔族之腹 (4)

　　俄梅嘎创造了超越空间与距离的接口，竟任泷星凰直接踏入秘密层，来到众人眼前，他先是看着一息尚存的泷清雅，不发一语将目光移回俄梅嘎身上。

　　对于泷星凰这般干脆踏入一处奇异空间，白羽和泷清雅都说不出话来了，虽然白羽早在一开始就知道这个男人的可怕与神秘，但还没想过连这种时候泷星凰都可以镇定地行动。

　　白羽首次看见泷之家主手中握有武器，长刀抛去了鞘后刀纹波折，灿冷若星光。

　　但是白羽从未听小雅说过自家兄长会魔法这种事，以血肉之躯，该如何抵挡天级御术师以庞大自然力为后盾的攻击？

　　小雅的情况却拖不得，外伤还能包扎，白羽不知如何止住内出血，魔法被限制，更无法以水愈伤，俄梅嘎看似无心为之，其实连他会魔法的同伴可能拥有愈伤技术都计算好了，滴水不漏的陷害。

　　「星凰，别生气，如果不拿清雅来逼你，你也不会带着觉悟来见我。」俄梅嘎冷不防纵向后方，飘然躲过泷星凰同样猝然的当胸一刀，袖襬顺势挥起，空气中致命透明的扭曲大幅度地荡向后者。

　　持无一迎向波动，自然力让泷星凰硬是破开缺口，余下震动化为清风散向两旁，却见泷星凰仍维持着格挡的动作，双手握着刀柄，显示相当吃力，但是，他却可以挡下用物质和魔法都无法抗衡的自然力？

　　「俄梅嘎！」泷星凰低吼，矮身冲过去，作势往他面部攻击，俄梅嘎抬手欲接刀锋，泷星凰却急速踏往左前，锋刃瞬移偏向胴部，无一破开阴郁青森的空气，由持刀人操控，揉合瞬间破坏的意志，使名刀化为兽，企图撕咬俄梅嘎的身躯。

　　泷清雅并非对兄长身手全然无知，但他竟是第一次见泷星凰认真在战斗，那杀气已非霸道地压迫敌人，还搏上你死我活的决心，这表示他把对方当成对手看待？那个泷清雅以为永远目中无人高高在上的混蛋！

　　但是在俄梅嘎眼中，这样的速度和技击力道，仍然相当缓慢柔软。

　　他选择退后侧翻跳起躲避，娇小身子使出猫科动物特有的空中扭身姿态，无着力处却从真空中生出了劲道，左腿削出风响扫中泷星凰头侧，后者闪躲不及，硬是吃下这道攻击。

　　表面上，俄梅嘎精雕细琢的装扮，使得那一腿宛若柳絮般，看似只有装饰效果，但是他轻轻的一挥就足以让泷清雅吐血，白羽和泷清雅都知道，那一脚的破坏力也是看不出来的残暴，但是泷星凰还是没有倒下。

　　彷佛有一整列火蚁从胸口往喉咙爬，灼热涨痛侵袭而来。痛，他想这样叫喊，但他无法说出口，泷清雅也不清楚，他只知道与其说不想呼痛，不如说做不到。

　　白羽发现泷清雅身子猛然绷紧，似乎竭力要控制，但又忍不住开始挣扎翻滚，他只好拚命抓住同伴，才没让泷清雅跌倒，但是满口热血抑制不住全染上白羽袖口。

　　忽然间，白羽起了不祥的怀疑，俄梅嘎的攻击难道不只一次性的伤害，而是让小雅的伤势随着时间拖延逐渐加重，附带侵蚀性质？

　　那样就太卑鄙了！

　　「泷星凰！快带小雅去医院！他撑不住了！」白羽既怕在这关键时刻大叫害对方分心，怀里的人伤势又无法延迟，仓皇之下仍是选择求助。

　　泷清雅用力握住白羽的手腕制止他打断另一场战斗，没有血色的表情硬是强撑着，死命瞪着战斗中的泷星凰和俄梅嘎，彷佛比起自身即将迎接的死亡，那两人相斗的结局更加重要一般。

　　那个从不停止要求他的人，是「因」，从泷清雅有印象起，人人都说他仅存的亲人只剩下继承泷家当上首领的大哥了，矛盾的是，从被娇养呵护的病人，到被要求强悍博学的管理者，泷清雅才觉得活着总算有了意义。

　　对泷星凰报复，战胜他。

　　何时演变到如此？

　　一开始，只是想让那个人露出笑容。

　　或许是因为所谓的恨往往比爱要来得更强烈，只要有理由，这字眼是哪一个都无所谓。

　　论年岁差异，十一年前的叛乱以及之后那段被延长的动荡时期，泷星凰正值少年，泷清雅则是诸般概念都尚未完善的稚儿，更因体弱多病，不允许接触武士自幼开始的严酷训练，当泷星凰飞跃式地踏稳了在本家的地位，期间泷清雅能做的最多只是锻炼身体和与病魔斗争艰辛地长大这两件事而已。

　　所以他恨泷星凰，因为对方总是拥有他没有的东西，父母的关爱与记忆，强大的能力与健康，成就功业的时机，还有那近乎丧失私人欲求的无情敏锐，天生要成为□□头子的各项条件，泷星凰毫无遗漏，所以那个男人以身作则教育泷清雅时，后者就格外不舒坦。

　　如果他也有那样的条件，还用得着给那人教导吗？

　　不这么想才奇怪。

　　同样地，泷清雅也厌恶白羽，白羽偶尔谈及家人，虽只有三言两语，眼中生动的神采令泷清雅陌生，他不能理解平常人的家庭内容，泷族上位者是超凡的，他不需要理解于他无益的事物，更不必理解本来就不存在他身边的关系。

　　亲密，就是亲密的信任毁了上一代的泷，如果有必要，竞争甚至一点仇恨会让家族发展得更好，因为感情使人软弱，没有深信之人就不需要提防，在泷家兄弟里，这句话自然也包括了彼此。

　　龙星凰说：「这是主子。」泷清雅的名字才从族谱上鲜明起来，兄与弟过大的差异，让人无法想象这是同一支血脉。

　　算什么？这算什么！地位可以施舍，血缘根本只是玩笑！

　　元服时泷清雅曾兴起过古怪念头，他有一瞬忘了否定那些软弱的亲密感情，好奇亲人之间该如何相处？

　　泷星凰仅是过来看一看，并命松替他着装后，便如云烟消逝，重要的元服礼，最后由管家做个形式而已，泷清雅并不觉得仪式本身有什么价值，而是那个人连近身都不屑的态度高傲到彻底。

　　他讥笑自己的愚蠢，那个人不过想要管理工具而已，或是一盆可以任意修剪的造景，摆着就算无用，多少有些成就感。可笑的是他竟无法屏除自己是这个古族之一的想法，他已经站在顶端，却有责任感，他要让泷认可，因为他也是泷。

　　先天病弱身体的条件限制，让很多事情不是凭毅力就可超越，泷清雅再强悍，亦有数度不得不屈服于过度劳累下的无奈，已经失去过去可以躲藏的宽白袖子，他选择倒入黑暗。

　　御术师是第二个「因」，拜他之赐，泷清雅遇到深坑宁可跳，宁可摔得头破血流，更不愿枯坐逃避，这让他想起过去的自己，那样地无用。

　　因果造就一切，泷星凰如今对上俄梅嘎，俄梅嘎是叛徒，他应该要死，但若泷星凰输了呢？

　　无解的痛苦，便让它烟消云散吧！

　　※※※

　　来到俄梅嘎的秘密层，目睹白羽和泷清雅身陷天级御术师的魔掌，弟弟命在旦夕，奄奄一息，泷星凰没有慰问，很多时候他的反应简单到无须言语挑明，通常意味着──自己的事自己解决。

　　然而这次他应俄梅嘎进入秘密层的反应却很干脆，好像那样做理所当然。

　　泷清雅一直没问，甚至他忘了小时候他曾有过对大哥的疑惑。

　　没有感情地活着，不是很奇怪吗……

　　泷星凰神情沉肃，变招更急，虽保留湍急流水的动感，但是白羽又感觉到某种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

　　俄梅嘎一个后退，前方出现破绽，瞬间跟上的是无一的獠牙，正面砍向俄梅嘎的脸，挥刀的力道沉重而干净，剎那间竟有时间凝固的感觉。

　　「这么想杀我吗？」御术师感动中有着欣慰，毕竟没白教了泷。

　　御术师甚至不躲不挡，刀锋在碰触俄梅嘎饱满额头同时断裂，锋利的断刃星散四溅，俄梅嘎的笑容有着大功告成的满足，他已看见泷星凰按捺不住的浓厚杀意。

　　那不是个人对个人的恨，而是一种单纯排他的强烈意念，除了自己以外，其余都要毁灭的负面杀伐。

　　泷星凰迥异于所有□□头目的外表，在于那头比女人还长的头发，开始自是免不了诟病和背地嘲笑，总不见他有所改变，等到所有指指点点者的骨头都干了后，那已成了泷的标志，如黑浪般舞得凄厉可怕，更有小辈刻意模仿，却不知这副外表是连泷星凰都无法掌握的印记。

　　长发褪为星霜，彷佛生物飘动缠绕着泷星凰右臂，层层地绞紧，有如一个奇异生命，藉泷星凰身体一部分展现原形，手腕以下发流开始黏合变形，手指握住部分，原来的发长正好构成一把刀，刀身略弯，银如清月，任他随意舞动。

　　白羽吃惊地看着男人异化的外表，泷清雅却无意外，想来是过去曾领教过了，白羽恍然想起每回看到小雅哥哥的不协调感，原来出在那人身为泷家首领，身上却从不佩刀，总是一身庄重和服，目光却比刀剑更锐利。

　　「终于让我等到了，『你』的现身，等你从常世中苏醒……」俄梅嘎欢快的大叹，双手拢在胸口，自掌心中游出数十尾橘红小鱼，以及水墨画似延伸的墨线枝条。

　　「小树净鱼录」，俄梅嘎所专用，攻防一体的法术，小树细枝无孔不入，直到缚死敌人；净鱼则专食能量，化为俄梅嘎自身所用。

　　俄梅嘎虽是泷家的影子人物，何尝不是为了逼出一个长久寄生泷族的幽影而留居，所作所为的一切，仅为了等待虚无化为实在，进而吞食吸收。

　　令他蛰伏的美味代价即将在泷星凰身上开花结果，对已是天级御术师的俄梅嘎而言，这可真是一条超重量级的大鱼，俄梅嘎早已洞悉这场战斗结局，如非胸有成竹，他岂愿意与人类相处百余年？

　　「斑角殿下，你真是世界上最难唤醒的睡美人。」

　　使泷兴起的人是俄梅嘎，如今他要一手毁灭泷自然顺理成章。

　　半点也不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