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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第三章 前进矿山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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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持世界秩序的正义一方,并无法顾及弱小而被迫腐朽的生命,因为他们有远大的目标,无法抽空一再搀扶被践踏的小草。
通常对世界感到不满的,却是向秩序挑战的邪恶代表,由于秩序还未被改变,这些存在因而成为负面的象征,能够维持世界的常态,或许便必须得是这种能容忍脏污的常态才行。
这并非表示正义必须是无垢干净的,只是世界上偶尔也会出现高纯度的邪恶。
不过,无法适应水质逐渐污染的生物,无法在现实里继续进化下去,只证明洁癖主义者不适合担任主角,或许更适合担任剧烈的革命家,而主角为了活到结局,普遍选择以不同种类的正义之士从起点出发。
否定正义,质疑正义,执行着正义,直到故事结束。
宣称世界上没有正义,以及信仰着正义的人,是可爱的。
那时,精灵王走出协会,对于冰蓝色的群峰,如此评论道。
※※※
「看到六合时,也就是矿山的孩子那种模样,其实让我很不舒服。」白羽靠着鹭的绒羽道,幻兽的体温也不可思议地温暖。
「接触到肮脏的东西吗?」
广寒轻扶着他的下巴,挑起白羽面孔凝视,脆弱的构造,她指的是人类,但其中却容纳了各种奇异心灵,有的甚至能成长成不亚于她的怪物。
「嗯,『肮脏』。」没有解释太多,白羽简单地应答。
「我一直觉得活着并不是太容易的事情,因此才有奋斗的价值,偶尔也会觉得疲倦。只是活着的生物,本身缺少不幸的观念,没有心灵,从而不必由精神面承受痛苦,但是看着他们的人却会感到难过。」
「你有机会去改变他们的人生,就是现在,不过你知道这会有什么后果吗?」
广寒的手穿过白羽胁下,在他背心东摸西摸,白羽想要挣扎,却敌不过广寒的怪力,又怕在飞行中滚落鸟背,只好忍受精灵王的非礼,鹭在山脉中飞了多远距离难以计算,是不长也不短的旅程。
「不幸,是意识到了以后,才真正感到不幸。」
白羽将话说到一半时,胸口传来剧烈刀伤般的疼痛,彷佛活活被贯穿,浑身失去力气,往前倒在广寒肩上,他难以看见的背后死角,广寒正从白羽体内抽出一片薄刃形的结晶。
「妳……」白羽动一下手指都牵动椎心的疼,有如炸弹在体内爆开,把神经炸得乱七八糟,他连开口都极端困难,只能发出浅浅的呻吟。
「你就算知道了还是要做,既然如此也没什么好说了。到底无知是幸,或从炼狱走到残酷的现实是幸,反正你也不具审判资格。」
结晶进入广寒体内,融化后消失无踪,她抱紧剧痛而颤抖不止的白羽,笑容没有同情。
柔弱的人类,竟然连少许精灵王的力量都几乎难以承受,再稍微多些或许就要死了,瞬间梦幻般的生物,可是却努力地和凌驾金字塔之上的广寒相处,说奇怪也真够奇怪。
白羽直接崇拜她或害怕她还比较简单,亏广寒的出场还把视觉效果做得十足。
她有些明白冥皇律和凯因都疼爱这小鬼的原因了,他们这些不被历史承认的存在,要找到认识自己却又能够正常地相处的人,实在不是件易事。
尤其是人类,广寒对人类的印象一向不是很好,协会的「人」除外,那些家伙和现今的人类不是同个级别。
就时常使用的「世界」一词而言,广寒着实不喜欢被人类搞得莫名其妙的世界,她也不喜欢别有企图的赞美,对于别人害怕的目光她也看烦了,隔了千年再入新世界,人的本质未曾改变。
除了任务需要外短暂出现于世界某处,广寒几乎不在协会外的人类文明多做停留。
直到某一天,她慵懒够了,五湖七海游遍了,圣区世指责她和人类世界脱节,脱个屁!存在的本质不会改变,万物皆然,广寒才不想时时刻刻都和人类亲身接触,过去有过经验也就罢了,但她对小鼻子眼睛的两脚直立动物,说真的兴趣不大,只是非常偶尔时,会产生接近吃小点心般的兴趣。
所以她真的是很难得重温人类的触感,男孩子抱起来虽然不够软绵绵,但是还不错,白羽也让广寒颇中意,广寒表示好感的方式是,让白羽也一起「玩」。
「妳对我做了什么……」
白羽艰难地喘气,口中呵出的气息冰冷地拂过广寒银发,五脏六腑温暖的器官尽数冰冻,按着胸膛却无法触及体内究极的寒冷。
痛苦,非常痛苦,只是这么想还不够,叫喊出来也无法发泄,因为那痛苦已经支配了他的全部,白羽挣扎地伸出一只手,却抓不住任何事物。
「那天,人类少年因为走到我附近,水系魔法因共鸣失去作用,少年掉到我休息的水域附近时,我就想,一个人玩实在太无聊了,可是人类又跟不上我的程度,碍手碍脚的。没办法,就借你一点力量吧!可是人类又太脆弱了,怕给出去马上承受不住,我就在力量外加了层封印,现在只是把封印给移出来而已。」
广寒拍拍白羽,像母亲哄着吵闹的小孩似轻轻摇晃着他。
「一个人太无聊?妳好意思说──妳根本不是人!」
听见广寒足以让人炸开任督二脉的真情自白,白羽忽然有了力气咬牙说出。
「好歹我现在的身体是人类嘛!」广寒弯起唇角,准备验收成果。
「孵了快一星期,现在应该可以接受了。至少有天级御术师的程度,不然怎么能号令足够的水元素呢?」
广寒的足够低标到底在哪里,真是个费思疑解的谜题。
「以后千万不要随便请人乱给你灌力量,要不是现在做的人是我,不用千分之一的量就可以让你死得很难看。」精灵王继续揉着少年的短发亲切叮咛。
「我……好难过……」
白羽本就剧痛难止,听到广寒这席劝解险些没背过气去,激起一波猛咳,广寒将他抱得更紧,直到鹭飞至疑似黑伊甸矿场所在位置的空域。
「忍着,就快好了,等你第一次使用我的力量,建立了流动的秩序,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在体内横冲直撞了,所以待会千万不要客气不用,否则憋太久会死哦!」
广寒看见群峰间隐约有处冰斗痕迹,在鹭略振翅停在上空后,心中又是可惜不止。
多么想在平常状态,直接来条冰河把黑伊甸矿场全给埋了。
广寒就是对她最喜欢的招式念念不忘。
「那么,白羽先下去吧,我们待会再见,广寒给你殿后。」
高空中,鹭毫无预警大翻白翼,翻腾了一圈,广寒在视野旋转颠倒之际松手,将白羽推出鸟背之外。
广寒把白羽坠落之前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那男孩子张大的眼睛里除了惊讶不信外,还带有些许受伤的黯然。少年张开手指,却抓不住一把空气,身影转眼落入雪山的纯白地狱之中。
『好残酷的做法,人类少年看来是信任妳的。』鹭张着圆眼,流光滑动。
「残酷?别告诉我你也爱用起人类的形容词了。」广寒一边要求着鹭秀出更多高难度的飞行动作,沉醉在强风刮击间,明快地向着前方发出笑声。
「我老早就告诉他我的身分,他要是有什么预设的期待,早晚是要落空。」
鹭穿出飘雪云层之上,带广寒看见耀眼金光,蓝天之下广寒银发飘飞,她像个小女孩咯咯笑起来,张着双手梳过风流,宛若连自身也化为云彩。
「他期待的事物,或许有天会让一样的人类来补全,但不会是我广寒,我对一个人类的愿望没兴趣。」
『那妳到底是为什么花心思和人类相处,还大费周章地把我叫起来?』
鹭不疾不徐地平张翅膀,平缓的滑翔回旋出一段距离。
「我和人相处过,也熟知他们的世界,所以这次难得又和人类接触,我想看看,要是一个少年获得超乎他想象的力量,会发生什么事情?」
「就算促使他接触这件事的动机是为了要救人,可是终究他也只是在贯彻自己的正义罢了。人一旦为了自己的信念在行动,往往容易被欲望给超过,尤其原本认为自己属于正义一方的人,那种毫无意识到自己正逐渐被支配欲拉走的感觉非常棒……」
广寒闭眼微笑,躺回鹭的背上,与祂相贴谈天。
「讲太快了,是我旁观这种变化感觉很棒,我喜欢看没有意识到时人的理所当然,或者就算意识到后,那种心理斗争的两难。」
『那么妳又察觉他有何种愿望呢?』
广寒先是不说话,往鹭身上一趴又翻转身体,望着没有云气的纯净天空。
「少年想要彼此需要亲近,生活在一起的家人,才会严守自己的阵地。」
「所以几乎没有『别人』能抚慰他。看见人的肮脏污秽面,无法隐忍下来,少年比任何人都意识到自己还能算是幸福的,他会把愿望无法满足的虚无,用拯救比他更加不幸的人来暂时补完。当他有了力量,还能维持过去的理性吗?好想看他的做法唷!」
『我可不这么认为。』
鹭发出类似低笑的声音。
『只不过,水之王,用人类的形容,妳的性格也坏得令人厌恶呢!』
空色加深了广寒瞳彩,直视太阳也如水面粼粼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