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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5、第二章 红尾之泪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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锋利匕首的光芒划向高大男子的双目,被男子轻盈地朝后退步闪开,少女攻得凌厉,学长却闪躲得轻松自如。
男子看准了空隙,厚实的手刀轻击在少女的手肘,让她猛然身形不稳,接着又以足尖扫过地面,也扫过少女的脚踝。虽然破流及时跳起,但是稍微被绊到一点鞋边,学长精准又强悍的力道还是破坏她的空中平衡,导致破流不得不为了闪躲直属学长紧咬而来的追加攻击勉强后空翻落地,跌跌撞撞地往后退了数公尺才站稳。
贾斯霍洛摇摇头,收招袖手而立,退回太极武场的阴位中,表示回到静止状态。
「破流,今天的学院课妳不太专心,再对练下去容易受伤,到此为止。」
「是,学长。」
破流对远处另一个坐在石堆上观看的银发学长做做鬼脸,对方站起来张开膝盖半蹲,拉着脸颊的肉比出个不输破流的鬼脸,名叫贾斯霍洛的高个子学长只好先在场缘等了几秒,待破流从意犹未尽的鬼脸对战抽身后,两人再并肩走回休息区。
一高一低的背影,简直是正常又良好的学院见习课典范。
每周都按时上课,按时放学,内容也不灌水,前辈的态度又亲切,重点是不负她的期望,实力实在太剽悍了!连一个擅长剑术的学长都可以空手指导破流天极技艺,也就是靠拳脚对打,最近因为破流开始拿匕首,于是又增加这方面的武刃训练,让破流非常之满意!
咬着吸管,破流看着像滑稽的唱游人单脚在石上旋转,还不断朝这里比小动作企图让某人注意的人影,又看向定力一流的直属学长。
「学长,要是练习时不能专心怎么办?」破流时常向这个看来经历过许多风霜的贾斯霍洛学长请益,也因为她的直属学长就像海锚般,总是许多人习惯的依赖对象,要是能按件计酬,贾斯霍洛学长铁定能靠咨询业务收入赚上一大笔。
「先将令妳烦心的问题解决。」高个子学长悠然回答。
「那可能不是我的问题。」少女想起白羽的事情。
她可以学藻学长使用暴力吗?震撼疗法可能会有效吧?可是藻学长曾经要她不要模仿。
「那就看开点。」贾斯霍洛说得很简洁,但有种练达的温柔,让破流轻易就接受了。
「人好像对过去都看得很重要。」
她不是不理解,只是白羽在提起老名字时,那个态度就完全不一样了,不禁让人觉得见外,加上又只有她知道白羽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是「那个人」,他的名字让白羽不正常了,被那段回忆影响的白羽不可能还保持正常状态。
破流很担心这件事,不只是她对白羽忽然拉开的距离感到不安而已。
那不是现在的白羽,而是他彷佛只活在过去的表现,尽管站在相同的地方,破流却觉得少年身边流动的空气,和自己不属于相同的时光。
但是白羽明明是活生生的人,为什么看着不存在的东西?这样下去不好,破流本能这么感觉。
「是呀!过去的确是很重要,因为那是活过的证明。」
贾斯霍洛慢慢露出微笑,鼓励着破流继续说下去,有疑惑说出来会好过些。
「过去的朋友和现在的朋友,哪个比较重要呢?」破流望着被风卷过来刮过去的云朵,发丝随风落下飘起。
「我想是一样重要的。」银发学长又朝这里招手,打着一些奇奇怪怪的手势,贾斯霍洛将头一撇,故意假装没看见。
「这样子啊……」破流望着空无一人的太极武场,练习场平面切出的水平线,正好盛载大片天空,每次来到战略技击学院,她最喜欢站在这里往外看,有种豁然开朗的畅快。
凝视着数百年来不知有多少武者较劲过,此时任狂风吹拂的石台,破流动也不动地说:「学长,我想学角抵。」
「学那个做什么?」贾斯霍洛不是不会,但是听闻这句话还是愣了一下。
「日常生活实际用途。」破流回以意义不明的词句。
「那我下次替妳找体型相近的学姊,这样才互搏得起来。」学长开始思考起人选来。
「谢谢学长。」
※※※
咒术学院的守护绿麟兽一反常态,显得有些躁动,身为领导学生,同时身负监督留意白梦堡责任的时川浪游,于是拉着闲闲没事的白羽一同在学院所属范围内绕起圈子巡逻。
雪止天晴,白羽却觉得像大病初愈,他深深吸入一口冰冷的新鲜空气,的卢显得有些躁郁,顺势任坐骑走出一段距离,然后两人都闻到淡淡的植物香气。
修道院的废墟残雪里,曳洒一片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红,有个身影倒卧在抛光倒塌的大理石碑上,虽被血染透,隐约可辨认是妖常穿的青色儒袍。
赶紧翻下马背跑过去,时川浪游抹开妖企图翻身挣扎而黏绕在脸上的黑发,妖一脸狼狈喘着气,看上去显得呼吸困难。
「他伤得很重。」时川浪游有个错觉,最近咒术学院接二连三地出事,自己似乎快成了随机出动的雪橇犬。
「妖学长他怎样了?」
白羽连忙解下防雪斗篷罩在妖身上,妖似乎已经放弃和寒冷抵抗,喘息声慢慢安静下来,时川浪游赶紧检查他的伤势,碗大的伤口虽开在心窝,但是妖的脉搏和鼻息却都微弱持续着,不可思议,竟只是进入类似冬眠的休止状态。
敏锐地感到有人接近,妖忽然张开眼睛嘶声恫吓,血红的眸子里有着警戒与愤怒,见到是熟人后,便放松肩膀软倒回地面,似乎考虑过后又阖起眼,但是瞬间落入记忆的影像,已足够让白羽吓了一跳。
「已经有人为他紧急处理过了,可能低温对妖有帮助,才将他留在这里。」时川浪游做此推测,又为了要确定地一问:「需要送你到医学院吗?妖。」
张口时仍不自主涌出些血沫星子,妖勉强想摇头。
「不必了,放我在这里,自然力有益愈伤,我会好的。」
「那我们为你护法,你快些好起来。」
时川浪游安抚地摸摸妖的额头,像是在安慰一个生病的小孩子。
「浪游……小学弟……我珍贵的东西被偷走了……我不想离开你们……要是那些人追来……我就非走不可……」妖眨掉落在眼睛上的雪花,侧身避开直接面对守护的两人,像只驼鸟般把黑斗篷卷成一颗蚕茧。
「藻在哪里?我想见她?藻在哪里?」
那不断索问的声音渐渐低微,时川浪游知道妖已经进入人事不知的冬眠,竖起食指比了个噤声手势。
白羽头次直接体会到妖学长非人的一面,和上回中央星城的回忆类似,左腕深刻见骨的伤口及全身被穿刺的重伤,虽流下骇人的血海,却不闻任何刺鼻腥气,恐怖的红色,竟像装饰颜料。
还有那未知的复原能力。
他忽然怀疑起妖左腕的伤口缘由,以及今日的狙击者,妖被偷走的珍贵之物,为什么让他那么害怕?
白羽忽然发现,他对妖藻学长,从来都一无所知。
然而,若能像平常一样平淡地生活,他宁可一无所知。
※※※
红尾的身影如飞鸟般,掠过艾杰利学园边境附近山地层层阴影乱迭的枝枒。她在一棵桦树分杈上暂停,轻盈地任风爱抚,抚着胸口,妖的血液由她的血温暖着。
她本来想真如放话地杀了藻,对红尾来说,区区人类的贱命比虫子还不如,可是连寻几处位置都找不到藻,她不想穿梭在院生众多的核心区,以免尚未完成的行动产生变化。
只要早日把妖的芯血交给拜欧生物科技,神秘的董事会组织一定会立即做出带走妖的决策,到时再顺路解决那个叫藻的男人都不嫌迟。
不管妖对人类的迷恋和误会到底如何形成,问题在于藻,经过红尾的实验,只要这个可憎人类一死,妖对人类世界的依赖也会瞬间消失,这点是无庸置疑的。
狡猾的人类,竟然敢愚弄影生花这种高贵的种族!妖不是丑角,他应该是他们的王,他有影生花繁硕傲人的本相,却逼自己伪装成人类这种丑陋渺小的动物,甚至甘之如饴,红尾非常气愤。
红尾看着装饰在天边,一点都没有暖意的太阳,她愉快的享受日光,影生花不像人类得有日光温度取暖,日照本身已经足够。
她的心情很好,虽然从养育自己的研究员那里知道唱歌是怎么回事,但是她并不想真的唱出来,只是让那首不知名曲子在心中播放,一次又一次。
或许妖一开始不会开心,但是有谁一开始是开心呢?
谁叫他不肯跟自己走?她明明愿意为了他,离开拜欧不惜与之为敌,他们在天涯海角一定会比在人类社会中快乐洒脱,只要妖选择红尾──
可是他践踏了自己的爱。
既然这样,她也不和他客气了。
红尾自己从拜欧所属研究所出生时的前几年也是很不愉快,但还不是妥协了?最后妖一定会发现,人类迟早都会背叛,他们脆弱的身体,短暂的生命就是证据!
非我族类受到的残酷对待,没有同伴可以理解痛苦,是件多么孤独的事情!
或许可以利用拜欧,只要待到妖想通了,他们随时可以杀了那批人,让影生花一族再兴。
然后红尾会得到妖交予信任的血契,她就不再畏惧缺陷血统的死亡阴影,不用依赖生物科技公司的治疗,还有他们埋在她芯里的□□。
乐园的样貌,应该还有更美好的事物,为什么他们不能去争取,要放任人类对世界腐蚀下去?
但是红尾的幻想被打断了,雪地上与环境混色的身影,宽大的实验衣披在高雅的天白色长袍外,与雪地背景几乎要融为一体。
很好,猎物自动送上门,难道还有更幸运的意外?
红尾无声无息的移动到对方身后死角跃下,正要以利爪攻击对方后心,直接撕开目标,那人却动了下,以脸侧微向着她。
长发结成辫,为了不妨碍行动,藻的右手垂下,露出了手术刀的反光。
红尾再不多想,立刻窜了上去,右手往后一抽,打算直接从后方贯穿藻的肺叶,他却彷佛身后多了只眼睛,看也不看就精准地扣住红尾手腕,右手一扬,血花从红尾喉间爆出!
她急忙退开,用力按住被划出一道深深伤口的颈部,脸上是对藻的动作如此迅捷的讶异不信。
「妳知道原比妳以为的事实稀少。」
「你……这愚蠢的人类……懂什么!」模糊的声音从红尾口中冒出,她压着翻开的皮肉,鲜血很快的止住泉涌,然而藻的傲慢神情却让她动了真怒。
不过是个人类,居然敢割伤她的身体!
「原来是为了传宗接代的同族,妳的愿望不可能达成,劝妳早点放弃比较实际。」
红尾的锐爪只碰触得到飞舞的银刃,她近乎恐惧地发现,土地似乎被某种力量锁定,自己无法转换其他形态攻击。
藻的手术刀很利,不能确定是由流星壤抑或其他不明材质制作的刃器,再坚硬的魔物甲壳也应声而开,红尾陷入专门设计来对付她的网罟里,而布网的主人没有得意,更欠缺同情。
爪尖已经要刺入藻的眼睛,手术刀却由上而下切断红尾五根胸骨,随即收刀抽手,又一记重拳让骨头裂成碎片反插入内,红尾疼得仰头尖叫,藻的手已经探到她的芯,要害之要害,握住藏得很深的玻璃瓶毫不客气地抢回了妖的芯血。
就在红尾的视线里,藻张开手掌,玻璃碎片和蔚蓝发光的液体一并落到雪地上。
妖的血一旦接触了空气,立刻变异成分,然后再也无法用拜欧独特的方法检验出他的真实身分。
红尾见冒险获得的苦功成了幻影,激怒发狂的扑向藻,但附有魔法的手术刀插在她芯上,离被植入的□□极近,随时可能诱发炸弹装置失控。
死亡,尸体成为大地的养分,只留下基因码,一排排的图案,永远消失,没有实现的愿望也永远消失。
阴影布满红尾的眼睛,她想举起作为武器的右手,指尖却重如千斤。
藻是谁?为何对影生花的一切那么熟悉?如果他说的话不是谎言,藻到底知道什么连她都不知道的秘密?
「妳真的确定自己知道,每个影生花死也不愿透露的秘密?」藻抽出手术刀,确定采到红尾芯血,任其倒在地上。「当然对从小给拜欧培养的妳,这个秘密大概是不存在的。」
瞳孔收缩得极细,藻的口吻似乎令她想到某个人,她很自然地无法动弹,在长久深厚的心理制约下,她在那个人面前连抬头的胆量都没有。
因为红尾的回忆里,创造她的生命、掐着她生命的男人已经不是人类,而是贴近神的存在。
「你说的不可能难道是……为什么你会知道?」红尾生出莫名力气往前扑,藻却在此时急退,让她连衣角都沾不上。
「就算妳和妖勉强结合,也只能生下更贴近人类的混血儿。念在妳还算是妖的族人,今日我就不杀妳。」藻冷冷看着红尾用力把指尖埋进雪里。
「但是,我还是要给妳个禁制,最好别把艾杰利的事说出去。我和妖不同,就算妳躲在拜欧,以为喜爱妳的人类会为妳出头,我也有办法让妳从这个世界永远消失。」藻背过身,离开的时候也毫不栈留。
红尾不愿承认她遇到这妖藻两个人,结局只有哭泣,但是那种残酷的拒绝在她的身心都留下永久伤痕。
第二次的泪却没有温度,融在雪水里,渗入红尾口中,泪是苦的,雪是苦的,什么都是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