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园物语》林賾流

142、第二章 崩溃的玻璃城 (1)

　　水渍声和布料被扯动的窸窣声，给这处简陋的牢房带来生命活动的仅有证据，藻的手脚戴上高科技电子镣铐，人也被注射抑制行动力的药剂，昏昏沉沉靠着潮湿的内墙。

　　一旁的妖则百无聊赖地把把那头诱惑他已久的淡金长发一一编成细辫子，再反复拆开，摸摸那原本直而柔顺，却被固定起来因此跑出了波浪形状的发丝。

　　反正被拘禁起来无事可做，再者这可是破天荒第一次藻无力抗拒自己的挨近，是男人不是？是的话就算事后会被揍死也要用他的身体帮心上人取暖，这才不是占便宜！妖一边擦着口水，幸福的希望浪游晚点再来救他们。

　　虽然那些狂人只对藻特别强加防卫，视其造成的潜在威胁最大，把其他俘虏当附带物品看，但只要有妖在，任何人都不能动他(幻想的)未婚妻一根寒毛。

　　所以敌人的策略到底还是奏效，达到牵制俘虏的作用，锁住藻，妖也跑不了。

　　妖是个善用时势的阴谋家，正要顺势把个头差不多大的藻揽进怀里安慰一番，身边连绵不断的咂吧声终于让他忍不住回眸，瞪向咬着他衣襬，把外衫嚼烂一大块的千虫。

　　虽然接连几天来敌人不闻不问，除了靠缝隙漏下的雨水维生外别无食物，但小学弟养的这只式神实在是……

　　坏了他多场好事。

　　先不论妖到底构思了多少本英雄救美的剧本，这次闪神又让他漏失了藻看似虚弱敛起的眼帘下，媲美计算器的寒冷目光正把妖意图趁人之危的次数登记得一次不漏，并打算在脱险后加倍奉还。

　　千虫受的伤也实在沉重，竟连完全的人形也保持不了，更无力变身微型闪躲去求援，带着妖化的特征趴在脏污的狩衣袖幅上，幽幽地哀鸣着。

　　「你在做什么？」藻见妖将胡闹太过，于是出声遏止他继续把自己当洋娃娃玩。

　　「呃，藻，妳醒啦？哪里不舒服？喝点水吧！」看着藻肩头上还披着自己犯罪证据的发辫堆，妖乖觉地走到角落，伫立片刻，蓄了一捧水来给藻，阴暗的斗室里，掌心液体只有些许波光可供辨识。

　　非常时期，藻也暂不和妖计较了，以口就水，闻到淡淡花香，却不若一般天雨有着苦味腥气。

　　「这水有些古怪。」饮用数天，藻迟疑地说。

　　「是啊！我也觉得有点奇怪，不过将就着啰！我喝过应该是无毒的，不过那些人再不给食物，是想活活饿死我们吗？」

　　尽管身处逆境，妖的态度还是活跳跳的开朗，几乎是纯然无光的黑暗牢房里，他却咧着露出白牙的大大笑容。自然藻的夜视能力不能和妖及千虫相提并论，这也是妖还能看着美人陶冶心情保持乐观的原因。

　　「你……」藻想提及什么，又停顿了稍许。「必须想办法把消息发出去。」

　　他们正在羔羊组织的老巢，藻非常确定，而他们似乎被当作实验对象了。

　　既然还没死，总要想办法脱困，照目前的感觉判断，第五公民区应该还在动乱之中，学园也有所行动了。

　　「这四周好像有强力的法术结界，又不太像是元素魔法。千虫，咬那个，很好吃！」

　　妖指着儿臂粗的栏杆，转头对千虫露出爽朗的笑脸。

　　「幽！」已经饿红了眼的式神马上行动。钢牙烙在栏杆上，连武卫都可以贯穿的咬劲，却拿朴实无奇的牢房没奈何，足见其特异的材质。

　　「幽幽幽！」非常饥饿，却又被骗的千虫发火了！

　　「回头让小学弟给你买一百枝糖葫芦。」

　　随口安抚一下式神，妖望着黑暗的走廊出神，值得安慰的是，他们这一室是连串爆满的牢房中，外貌水平最高的，其余都是些乱七八糟的杂鱼怪兽。
　　这让妖莫名其妙地挺起胸膛，感到超人一等。

　　当然藻没有读心术，否则他早就掐死这个脑残的同伴。

　　「有能力在科技区里设置咒术装置的住家不多，算了，暂时别轻举妄动，这里聚集的『家』和『祝』太多了。」被御术师豢养或自动遭吸引而来，在死亡积存处集结，喜悦地等待垂死者的叹息或迷惑脆弱的心灵，专吃人魂魄的低等妖魔。

　　藻听见脚步声，于是闭口不言。

　　妖与千虫面面相觑，忽然间，晃悠悠的烛火移进牢房。

　　默默手持一块看似水晶的透明物体，那物才靠近牢门，锁便自动解开，她身后是排成两列的四名武卫，和由武卫搬运而来的三个樟木漆箱，生漆味道还未消退，和樟脑混合成刺鼻的气味。

　　武卫的右前臂变化成刀刃状，压按在俘虏脖子上，千虫犹想反抗，却在高压电下瘫软，成为第一个被抬起丢进木箱的对象。

　　「是妳，真想不到。」藻从没料到瑟缩在学弟学妹背后的不起眼女孩，会在今日成为羔羊组织一员，他们的敌人。掳人失踪案件和奇特的异种生物样本大概也出自她之手，真是让人难以置信，这个小女孩拥有的天分和知识，还有残忍的那一面。

　　「竟也有安然无恙的样本……」默默喃喃自语，然后举高烛台。「自己进去木箱，应该不用武卫帮忙吧？」

　　其实就算此刻解开藻的束缚，以他现在虚弱的程度，也难以和四个精密机械的武卫搏斗，只是默默太懂艾杰利院生的声名，一点漏洞也不想送给对方。

　　把箱盖封印后，只有事先凿好的小孔流入有臭味的空气，三个大木箱开始被搬离生物部门用来囚禁实验品的牢房。

　　默默领着搬运箱子的武卫，开始在错综复杂的甬道里穿梭，原来离牢房不远就是进入地下水道的入口，然后一行人左弯右拐并经过漫长的摸黑行动后，总算来到一处出水口，默默的行进节奏戛然而止。

　　一条人影倚着墙缘，彷佛是一开始就生在那的植物，左眼饰有黑色油彩的青年静静地望着她，身边从顶上滴落的水滴已经累积成一滩水洼，单边鞋跟浸在水面下，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兴起涟漪敲撞着鞋跟。

　　是弄臣，难道还会有其他人？

　　默默镇定地笑了。她的行动应该是完美的，但原本告知她要离开组织出门办点事的弄臣却提早回来了，不但回来，还出现在他从来没兴趣来的羔羊组织生物部门用来避人眼目的地下运输路线。

　　「忽然很想见妳。」弄臣立直了身子，一条灰色的雾气爬行过两人之间。

　　来无影去无踪的弄臣，和星城的夜雨一样狡猾，但是，并不胜于默默眼中的迷雾难以捉摸。

　　「我也觉得一个人好寂寞，好像什么事都做不好。」默默走了几步，碰了碰弄臣的袖子，武卫们留在原地，没有新指令便动也不动。

　　「不是很喜欢这些实验品吗？虽然弥赛亚神父有些心疼，但是妳这么想要用他们来实验，还是许给妳了。」把默默瘦得骨骼形状毕现的冰冷小手握在掌心，有一搭没一搭拨弄着指尖，像在逗弄精巧的玩具。

　　「结果还是不济事，这种活体实验结果太接近了，浪费我的时间，趁他们还有一口气在，我想改变一下实验方向，关于突变因子类植物系孢子的生长状态，应该还能拿来当很好的苗床。」

　　弄臣一贯地宠溺，彷佛深深理解默默过去的经验，给予了巨大、无尽且毫无限制的任意妄为权力。

　　「尽管让自己开心，默默的努力也给我很大帮助呢！本来有个东西想给妳……」

　　「什么东西？」默默好奇地追问，弄臣就像个万能的魔术师，每次见面都有惊喜。

　　卖了卖关子，替默默拉出不小心吃入嘴角的发尾，弄臣笑而不答。

　　「小气！」默默难得孩子气地轻喊。

　　「妳现在好忙，等我们都空闲下来，再好好告诉妳。」

　　耸了耸肩，越过默默，弄臣用一如往常轻快的步伐往地下水道内部走去，穿出墙面的管线间歇冲出一波一波水蒸气，把他的背影完全吞没。

　　脸上雀跃的表情慢慢被拆解下来，抚摸如今只勉强垂到肩上的头发，默默望着摇曳的光影，以及遭践踏而破碎混浊的水洼，那些倒影都碎裂了，半晌，她冷漠地转身背对来时路。

　　武卫又在指令运转下动作起来，默默的梅红色大眼里，映入同样阴霾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