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园物语》林賾流

127、第三章 吹号 (2)

　　站在白羽所在班级斜对角的最高一间无人教室，目睹白羽与破流还有其他学生仓皇逃难的景象，克劳德赤红变形的手臂挥在玻璃上兴奋地叫好。

　　一套铁灰色西装大概是生物部门的人拿给他的，套在克劳德被生物毒品侵袭扭曲的身体上显得不伦不类，像猴子穿人衣，松松垮垮的，更衬托那一眼望去即不是人类的赤色肢体更古怪恶心。

　　骨架脊柱都已遭侵蚀塌陷，虽然有诸葛月长用生科技术保克劳德不死，重塑体型，并且用药物保护所剩不多的人类神经血管，克劳德的现任身体仍是比原本的身高矮上一大截，并呈现左右不对称的歪扭状态，外表满是药物中毒的斑点和肿胀。

　　脑区功能被破坏得差不多，虽然现在的克劳德多少还记得一些人名和他想干下的大事目标，整体情绪却陷在一阵恍如嗑药的迷幻中，缺乏自制能力。

　　笑着笑着，像小孩子般因白羽和破流被追逐亡命逃跑的景象拍手叫好，口水啪答啪答地流出嘴角滴落，将衣物渲染出带臭味的湿迹。

　　「你也会有今天啊！只会装乖的贱人！去死吧！去死吧！干！老子看你怎么再神气下去！嘻嘻……下一个就是你了，白痴老哥……」

　　早先追随克劳德尝鲜试药的一干喽啰，后来病急乱投医，在中央星城的萨古贫民窟里躲藏时，异想天开打算「以毒攻毒」，注射了不只一种的劣质混合毒品，早已承受不住魔物细胞的侵蚀成为腐烂肉块，也有几个是被克劳德本身当成食物吃掉，最后只剩下他虽然不成人形，却还留有一口气在。

　　他们当初会顺着星轨列车的轨道跑到北支柱地，都是因为抑制剂压抑着毒品细胞，使他们多少还保留了人类意识，很自然地追逐着大商业区的方向，一来有人的家庭就在那里，二来他们也想寻找医疗管道。科技城一度带给克劳德这群恶少希望，然而，很快地，他们都发现乍看便利的科技城，也有同样麻烦的巡逻制度和监视系统，一般医院根本无法进入，那些人也救不了自己。

　　「读书？读书有个屁用啊！屌什么？靠你鸡歪！一个个只会狗眼看人低……呕！」

　　想起那阵子的颠沛流离，还有在饥饿和恐慌中吞食同伴的猥琐生活，他更加愤怒了。

　　吐出一些糜烂碎肉和脓汁，克劳德随便擦完嘴，正好看见白羽和破流跳下高楼瞬间狼狈地乘千虫逃跑，得意之下抄起一只课椅，用力砸碎大片玻璃，清脆的声音显然十分好听。

　　「还有另外一个贱人，妈的，娘们还敢那么跩，天生欠操，真想丢到萨古里让人奸死她！」

　　似乎是破流仗她的武术狠狠教训克劳德的记忆片段闪过脑海，克劳德气得脸色由赤红转黑，金属制的椅脚被他捏扭成面条，重重地甩出了破碎窗外。

　　「对……找人奸死她……另外一个，我要让他比死更惨，让他知道惹上我克劳德大爷……要付出什么代价！」全身骨头忽然爆开融化般的剧烈热痛，克劳德扭着身在地面翻滚，口中忍不住连番痛呼。

　　「呜咕……天杀的！怎么那么痛？啊啊啊！」

　　原本被一群研究人员压抑住蔓延突变的毒品细胞似乎有复苏迹象，开始从内部咬囓脆弱的人类组织，有的索性在头颅中任意穿梭，撩拨着那因药物已经极端敏感颤栗不已的神经系统，然后从眼眶下缘穿出了半截白色不明物体，被异形寄生同化的迹象明显而可怖。

　　克劳德在地面打滚时，教室角落无声无息走出某个人，对方无视于他痛苦痉挛，只是仰头望着那开始变红的夕阳，将火焰液体似的流光涂在连着窗框的玻璃碎片边缘，彷佛那是惊世绝响的艺术作品。

　　弄臣身着便装戴着棒球帽，换回那日与诸葛翼水同行时的类似装扮，只是长长的浏海和左眼的黑色图纹，仍使他容颜模糊不清。

　　学校，真是有趣的地方，这么多人天天生活在一起，这就是月长口中的「羊圈」之一，若在这里引起什么问题，一个名字就代表了一个家庭，想必会有很多人伤心。

　　弄臣会来艾杰利引发破坏自有更深沉的原因，开头也是遵于诸葛月长的指示计划，然后将被感染的火种布置在学部里，这些学部生无论来历、背景或个性，在他们眼里只是稚嫩的羊羔，学院就没那么好下手了。

　　抓人，注射，洗脑……倒不用那么刻意，诸葛月长掌握了控制魔化程度的秘密，让被抓来的学生习惯变形，而懂得控制这种能力，带领他们通过洗礼，对自己的转变感到兴奋，暂时还是忠诚的。

　　都是些对家庭亲友不会留恋的，偏激的幼稚心灵，非常好操纵，也如计划中成功地渗透了学园。

　　拦截到星城议会打算延揽艾杰利馆长协助平稳某些公民区乱象的消息，生恐那些超乎想象的能人介入调查对计划有不利影响，诸葛月长首要指示就是让学部大乱，馆长自然以学园师生安全为分内首要责任，趁学园自行稳定的空档，诸葛月长在布局上展开快攻。

　　谋杀几个打算求助艾杰利的区议员，封锁区内消息，袭击调查生物毒品的主力，也就是警联第十三分局长，和ＯＤ组织研究所联系好改良生物毒品，同时在域内暗中不停混乱治安。

　　悄悄将正常人口转为感染者，并研究出一套控制方式让这些人像天花一样，从家庭、职场、学校反复的轮回，让经过抑制的蛾摩拉美酒亚种再度流通。

　　真不像是从小拿圣十字架唱歌诗长大的神之预选者，一切都遵照诸葛月长的心意行进，弄臣不做任何干扰，端看诸葛月长可以做到什么地步？

　　非常有趣，即使不是「世界戏徒」的一员，却有着和他们不相上下的手段。

　　弄臣负责协助，也监视着诸葛月长的所作所为和支柱地的反应方式，这个被誉为天使的少年打算对中央星城做出何种改革，所有有心人士都在等待。

　　如今，堆起的柴内部已经燃烧成火炭，即将要窜出表面，焚至高天！

　　「救救我、我不想死……」

　　裤管被扯动，唤回了弄臣远扬的神思，克劳德的口气不知几时已转为卑微，盲目地在最后一丝人性亡佚前拉住溺水的稻草。

　　弄臣垂下漆黑的眼，不作表示。

　　「求你！我知道你可以的，别丢下我不管！我能替你做牛做马……」

　　这人他是识得的，不只克劳德，还有分散在学部和学院的许多人，弄臣如果不清楚情况，就无法满足诸葛月长的委托达到污染学园的计划，会被交待这个工作在他看来多少有点补足大毒枭诸葛翼水失败的意味，而且弄臣对钻学园广大校区的治安漏洞也驾轻就熟了。

　　「可怜的人类，你是这么害怕又自卑，对付仇敌，这样要如何让他和他看重的人死无葬身之地呢？你已经完蛋了，不过我特别破例替你开启一场最后的游戏。」

　　银色的金属注射器在弄臣手中弹去了封套与外壳，直接扎入了克劳德的左眼球，凄厉的号叫霎时从他喉咙中爆发。

　　「此后，你会变得很强，不用自卑，当然也不会害怕，因为你已经从人间彻底失格，唔，或许食欲会让你感觉好一点。我期待你的表现，克劳德先生。」

　　两公尺长的鲜红肉翅穿破了衣服刺出，像蝙蝠般张开搧动，以左眼为中心，一段蠕动的肉块组织从脸上长出，并以野火燎原的速度和原本骚动的魔物细胞抗衡，包覆了克劳德的皮肤后向内持续钻入，表层则硬化成暗痂色硬甲，眼球迅速褪为血红，三个多彩瞳孔挤压着浮出，闪动着火光。

　　「嗯啊啊……」长号转为低哑喘息，混合了痛苦和莫名的情绪，身体徒然任魔物食用着。

　　最后的意识熄灭前，克劳德竟然想起他躺在手术台时，那个满脸不屑的天才医生为他动刀一边嘲讽的情景。

　　──你是命运的弃子，没有人要你，你说月长要你吗？是的，他要所有人，所有被命运玩弄的不幸之人，所以，你又有什么特别？

　　匍伏在地面抖动的身影忽然跃起，似是完成了魔化过程，毫无预警地窜过弄臣，振开新生的红翼投入空中。

　　「我是……特别的……」

　　闇哑的声音几乎听不出是通用语言，弄臣摸着胸口长约三十公分的血痕，目送魔化后的克劳德远去，微笑之丽致，足以与宫廷人偶比肩。

　　教室里只有偶然闯入的风，弄臣也走了，教室之上的屋顶架设了保护网，一人倚着网眼挥毫疾书，那眼，已是疲倦非常。

　　天空中，只有远入云端的某个小点，犹存不祥的杀意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