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园物语》林賾流

126、第三章 吹号 (1)

　　低头闪过一个板擦，白羽口中叼着面包，继续神色自若地阅读下一篇社会新闻，报纸有如屏风般展开挡在面前，遮掩了所有视线范围内的景物，因数学老师被意外叫去开会，平白多出两节空堂，打破了连续几日来的僵静，教室顿时又回到白羽刚入学的无政府状态。

　　被妖学长念过他生活封闭，白羽吸取教训后直接去买报纸来看。

　　艾杰利学部入学方式太自由，属于开放式学制，因此不在一般高校学生的升学目标内，进来的人多的是龙蛇混杂的情况。

　　二度闪过一个拉链打开正呈现飞行状态的笔袋，白羽暗自在心中庆幸自己还是被分到普通学生相对多数的班级，至少他的同班同学不少同他一样，是对本地学校的制式升学路径感到无法接受，才投入艾杰利这个体制外的世界。

　　还没有那个缘分见识真正的放牛班，或许是学部的学分制有遏阻功效，不达低标即开除学籍，虽有众多学院环绕，学部仍在这样环境下从中取出了平衡，至少勉强称得上是普通学习环境。

　　近来愈来愈觉得中央星城的社会版比小说还好看，有点惊悚又不失悬疑，在星城居民科学观发达的脑子里，为数不少的特殊现象被用另一种角度解读，像在读宇宙大百科。

　　「千虫，你上报了。」白羽指着地方科学新知版「天空中惊见红色不明飞行物体」那行，虽然因为太过无稽而只是飨宇宙迷的小窗口，袖内的红光躁动了一下。

　　一些业余研究社团早就把自拍的模糊照放到网站上，白羽多少逛过一些，所幸这类ＵＦＯ现象太多了，千虫还不是最显眼的例子。

　　「幽！幽！」式神骄傲地挺起胸膛来。

　　「嘘，别吵，这是教室。」将手放入抽屉，镇住嗡蝇挣扎的细小噪音，白羽三两下把点心面包解决抹抹嘴。

　　「要跷吗？」破流从后方的课桌前倾上半身提议道。

　　「懒得。」白羽对北支柱地的发展还算有兴趣，尤其这几日的新闻让他特别留心，有种超知觉的预感，令他一反常态地阅读多份报纸还到信息中心上网。

　　破流看待白羽的反应仍是一贯地耸耸肩，正要自个儿外出蹓跶，起身动作太大，不意撞上正巧经过的女同学，对方发出讶异呼声半跌在破流身上。

　　本该是两人跌成一团的意外，破流单手撑在桌角及时稳住跌势，女同学则顺势往她怀中倒去。

　　「妳没事吧？」

　　还来不及看清楚不小心被她撞倒的人有没有受伤，忽然又被人从后面扯倒姿势不良的自己，难得被人放倒的破流竟仰天栽下！

　　「快过来！」白羽的喊声尖锐地响起。

　　靠着平衡感及时翻身站稳的破流，正要回头报复白羽把她当成沙包乱扯又抱着不放的侵犯动作，飒然壁刮起的狂风已将课桌椅尽数翻倒卷起，形成小型障壁。

　　破流的补救动作做得很好，归功于从小习武锻炼的反射神经，但意外发生的瞬间，偶然抬头的白羽却看到极其恐怖的一幕，立刻使出浑身力气将破流拉过来，并用风系魔法弹开那名破流原本伸手去扶的女生。

　　那名女同学接触破流的瞬间，眨动着的眼皮下，瞳孔似乎被异物吞噬，不自然的神经组织迅速增生覆盖在眼球上，白羽大骇之下，破流仍未曾察觉贴身的变化，出声警告已经来不及！

　　「你怎么了？突然在教室用魔法！」

　　破流抬起手臂挡住因狂风而张不开的眼睛，头一次和白羽同时站在飒然壁中心，她才发现白羽常用的这招基础魔法并不好适应，呼唤者本身也受到了风的冲撞，必须在气流交错的轨迹间找到平衡点站立。

　　白羽见破流站稳了才勉强松开环抱着她的双手。

　　「仔细看妳的衣服吧！」拉下披在肩上的短斗篷，白羽把短斗篷推给她。

　　数道爪痕将破流胸前的制服撕成布片，只差一分就要剜进心口，若非白羽碰巧视线角度对上察觉有异，立即将破流拉离攻击并弹开对方，破流纵使闪过也得带上伤。

　　「可恶！」被暗算的恼怒让破流很快地披上斗篷，握紧的拳头从关节处发出喀嚓声。

　　用力瞪了白羽一眼。

　　「你什么都没看到！」

　　「我保证没空注意妳担心的问题！把妳的眼睛放到敌人身上！」白羽低吼。

　　「敌人？」被风刮得七晕八素的破流下意识反问，他们明明是在教室里！

　　短暂狂乱过去，一道人影率先从飒然壁接近地面处扑了个空隙窜入，张牙舞爪地袭击白羽，破流侧身任那团影子快速擦过，手肘瞄准重击在对方背脊，当对手在破流能力掌控范围外时，她就不得不下重手。

　　方才那好像是人？

　　意识到他们已然陷入致命危机，破流仍是无法理解几秒前仍好好的教室，怎么突然间面目全非？

　　那团影子被破流打落地面，滚了几圈后高高跳起，像山猫似的将长出的爪子钉在墙面上，和地面几成垂直的身子缩紧，几个还保持正常状态的女同学好像终于从白羽的魔法以及其他同学着魔般的行动中反应过来，纷纷发出高亢尖叫。

　　但其他恐慌尖叫的女生同时也被那些有男有女外貌异常的同学包围，毫不留情强迫她们安静下来，用一种无法挽救的方式，让那些花样年华的少女再也开不了口。

　　白羽无法想象那被恶狼团团包夹的中心里到底发生什么事，只知道这团风旋远比平常使用的飒然壁强度高，他几乎是使尽所有精神在苦心维持风壁不瓦解，若是瞬间凝聚的强力风压他还能办到，但是用来当长期抵挡的结界，要支撑的魔力却远远不足。

　　当初白羽可以用飒然壁打掉泷清雅的蜂巢形暗器「燕群」，那是攻击来得快，其实力道也不是非常强，但是在四周十来条虎视眈眈的影子下，情况对他们太不利。

　　再者，他还没硬心到用杀伤力较高的火系魔法来反击这些上一刻还是同学的存在，况且从大风也几乎不能阻挠这些变化后的人的行动──平常人早该站不起身──白羽也体认到光凭破流的技击力道，继续停留这里对他们更加不利。

　　千虫的野性将被挑起，届时或许不顾他命令，就依本能将这些看似被魔物寄生的学生吞吃下肚，那将是白羽最不愿看见的情况。

　　「我数到三，就解除飒然壁，一起往外冲。」白羽紧握着破流的手，轻声道。

　　「了解。」二度躲开从渐显松散风围中闯入的攻击人影，破流竖起大拇指，眼中窜流过某种默契。

　　「三！」

　　毫无差异的数字从两人口中同时报出，翻过东倒西歪的课桌椅，趁周遭一头雾水时，迅速逃离教室来到走廊上。

　　五官肌肉开始扭曲，四肢也长出鳞状皮肤的追兵几乎不给他们任何反应时间，直接从教室门窗各自跃出，兴奋地开始追猎白羽及破流。

　　转眼之间两方的间距只剩四、五公尺，白羽对当前情境奇异地联想到中央星城的一个广告，一群设计为豹形态的机械武卫在测试开机实验时，忽然失去控制，并用它们被赋予的最新功能攻击大批研究人员，全方位的攻击使人无处可逃，血液碎肉配合背景女歌手高亢的歌声溅洒在任何一处实验室，前后不过半分钟，广告结束。

　　很骇人，令人过目不忘。

　　现在他的同学们亦如同机械豹的危险狂暴，带着超越人体运动极限的动作拉长脊椎扑咬而来──这些原本和他一样好端端的同学们。

　　这个逐渐幽暗的世界，人和非人的分界，能在一瞬变得非常的模糊……

　　白羽忘了是谁的叹息，或许是绿京，也可能是藻学长，白羽只能在遇上危险时用他所学不多的魔法，竭力抵抗这些无法沟通的危险变化。

　　结果他或许惊险逃脱，也可能不慎受伤，其实保住一条命就算是幸运了。但是白羽却无法理解站在第一线研究这些感染案例的人们，对于人与非人之间被强行拓展的无限可能到底抱持着什么感想？

　　后背抵上护墙，处在七楼的走廊尽头上，白羽感觉到破流和自己的紊乱呼吸，心跳快得简直要跳出喉咙。

　　沿路有数名学生在不明所以的情况下，被颅部变形的寄生者逮住，疾风掠过便缺了一边肩膀或半颗头，猎杀而过的众人，獠牙和下颚沾染了红白交杂的液体碎屑，那是血液骨髓或脑浆。

　　白羽确定这些攻击者的目标是他，几个横倒在走廊上的受害者只是倒霉刚好挡路，证据是不晓得何时被害的同班同学们，他们皆追逐着白羽，并不散入各班级伤人。

　　虽无极限时强劲的回转力，白羽解散飒然壁的防护状态后，风属元素仍企图干扰追兵行进，但前后才一分钟的时间，白羽和破流终于也被逼到走道尽头死角，见猎物逃无可逃，猎杀者的动作自然缓慢下来。

　　「跳吧，这动作妳应该比我专业……雀帝火焰耀！」

　　白羽无奈地半转过身子，同时十来条弹起的黑影也对目标发动了总攻，随着少年的手一挥，眼前无中生有绽放大朵火焰，席卷整个走廊。虽然热度不足烧伤众人，瞬间的强光刺激却吓住了刚变化不久，感官进化得极端敏锐却也敏感的追兵。

　　翻过护墙，白羽和破流先后摔入七楼外的半空，然而寄生者却不放过他们，跟着跳跃而下，借力使力在半空中发挥更强的腾跃能力，简直要在白羽摔成肉泥前就先钉上他们的身子撕开喉管，凶残无比！

　　「千虫，快飞──」

　　所幸式神并未辜负白羽的计算，他们摔在千虫的甲壳之上，坠落之势却不断牵着两人持续滑离千虫身体表面，千虫摇头摆尾，振翅搧开了零星扑在它身上的寄生者，白羽只来得及抓住破流手腕，下一秒随即被抛了出去。

　　幸运的是式神背脊末端留有一对未发育好的弱翼，白羽紧急中攀住了歧出的翅芽，破流则仅靠他一手拉着悬空，脸上闪过惊慌表情。

　　千虫仰头尖鸣，四对主翼或斜张或收起，御风垂直爬飞，同时将人拉上数百公尺的青空中。

　　好不容易回到安全的骑乘姿势，破流脸上青白交加，加上见到方才的残杀场面，只差没呕吐出来。

　　「到底发生什么事，班上怎么变成这样子？」停在一片气流稍微稳定的空域，白羽除下衬衫替破流简单固定脱臼的右肩，方才在拉扯间无法避免地负伤，破流呻吟几声然后爆出疑问。

　　「我也不清楚，看样子是冲着我来的。」白羽讷讷地说，黑发在空中狂舞，话甫出口字音就被吹散。

　　「妳还好吗──」吐出被风塞入口中的发尾，白羽正思量着头发真的不该留了，回头看见几近被满头黑蛇乱缠的破流，不知怎地觉得一丝好笑。

　　「一点都不好！痛死了！整条手都不能动。」会和白羽客气就不是破流了。

　　「现在要怎么办？」破流仍惊骇不定，不过五分钟之前发生的事，俨然比作梦还夸张。

　　那变形学生的攻击力太强了，连停下来还手的余地都没有，而白羽更怕他们对自己与破流造成感染，这样说的确是很过分，但当时除了见死不救，他们都自身难保，也只能出此下策。

　　在以为安全的学部班级中，竟然直接被不明原因变形的同学攻击，又是生物毒品吗？白羽与破流皆无言想到这点可能。

　　「刚才，谢谢……」脑袋冷静下来，破流才想起自己方才处境之危险，不只是毫无防备地把要害暴露给那女同学，甚至就算没受到致命伤，也有被感染的危险。

　　留在空中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大气中的自然力比陆地更加诡异难测，万一被预天术院放出的地面天气纪录仪器高速飞行时迎面打上，那就不是中箭落马就可以形容的凄惨了。

　　「没什么。妳今天先别回中央星城，和我一起先待在白梦堡好了。等妖藻学长或浪游学长回来再将这事和他们说。」

　　白羽停了一下，很快地决定后续动作，底下乱糟糟的事态，他相信学园很快就会派人补救，只是这来往时间差里，或许又是几条人命丧失了。

　　诸葛翼水已经在警联监控中，其南雅典海的犯罪组织据说陷入自取灭亡的争权乱斗，正由警联分部着手瓦解，情况不是正慢慢解决了吗？难道又是新的不法分子？

　　到底会是谁呢？这幕后的黑手。

　　白羽素来清亮的眸子，因接连发生的死亡事件而黯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