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你的传说》森染晓岸

4、 1（4）遭遇撒旦

　　4.遭遇撒旦

　　昨天还艳阳高照，今天便细雨连绵了。
　　因为后半夜的雨水，小巷的低洼处积了不少水，潮气没散，整个小巷飘着微微的白雾。跳过积水，看到前方的水实在是太深了，我只好踮起脚尖，走在细窄的道沿上。小巷中的人不多，大多是一些爱晨练的老人，大家鱼贯而行，“又出去上课啊，最近学画画的人越来越多了！”齐乐乐的奶奶在那边道沿冲我打招呼。“啊，齐奶奶。”我也冲她点点头，谁知她指着我前面，努了努嘴，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才看到一个打着黑伞的男孩也背着画架。“是啊，是啊。”我应声答到，冲她笑了笑赶紧赶路，齐乐乐的奶奶功夫了得，不当FBI真是可惜了。
　　在24路车站，赶早班车的人黑压压地聚集在站牌下。第一班车来的时候，看到那已经快挤爆的车厢，我实在没勇气去和那些大人们进行殊死搏斗，在剩下的可怜人中我再次发现了那个背画夹的男孩，他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衣，下身是兰色的牛仔裤，很普通的男孩装束，因为隔着几个人，我看不到他的脸。远处第二班车向这边驶来，将我的视线拉回，随着它越来越近，希望在一点一点破灭，车上的人依然很多，在车停下的一刹那，重新唤醒斗志的人们一拥而上，把大门围了个水泄不通，售票员扯着嗓子大声喊着，“往里面走，大家抓紧时间，里面有空地。”剩下为数不多的人似乎都在犹豫着上不上车，票员动员着：“快上吧，还有空地，大家挤一挤。”看到那个男孩子也走了上去，哎，还是上吧，放弃继续等待的想法，我也随后跟上，“靠近门口的人往前走，大家挤挤，让这两个学生上来。”票员再次动员着，终于前面有了些松动，“门口的女孩子抓紧时间，赶快上了，前面的男孩子将你的同学拉一把，我们要开车了。”在我奋力往上挤时，一只手已经握住了我的手腕，将我拉了上来，刚想说谢谢，一抬头，发现我面对的只是那个男孩子的大画夹，人实在太多了，我们此时象三明志，谁也动不了，他试图往里挤，人群依然是一堵墙，索性只好作罢。路途中因为车的惯性，好几次我随后面的人群向他的方向倒过去，他始终都硬撑着，后来趁人群松动的当口，他侧过身，给我留了个空，让我能抓住扶手。
　　当我在市文化宫的站牌下终于庆幸自己成功着陆的时候，那个男孩子已经绕过了狼狈万分的我，走在了前面。“喂，谢谢你。”我很有诚意地朝着他喊，但他好象没听见，依然顾我的前进。“可能是没听见吧？！”我暗自嘀咕，只好加紧赶上去，他突然回过头，打量了我一眼，然后停下，“你是想道谢吗？”他挑着眉向我确认这个他认为很愚蠢的行为，“啊？！”我有点错愕，“为这点小事你未免也太兴师动众了，完全没这个必要，懂吗？”眼前的男孩子冷冷的目光充满着讽刺，让我觉得真不配在这样的人身上浪费修养，“下次你最好还是等下一班车，相信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被人压着的感觉。”他气定神闲地补充了一句。“喂，干嘛这样，接受别人的道谢也这么难？！另外，我上哪趟车需要你批准吗？”他以为他是谁，在咒骂自己是个傻瓜后，我也呈口舌之快的回了一句。他显然认为和我理论是浪费时间，转过身用行为回答了我。真是个怪胎！尴尬过后，我加快了脚步，在超过他的时候，我抬起了高傲的头颅，自我感觉很象□□，虽然小兰的下场不好，但好歹也是和敌人斗争过吧，我这样安慰自己。在邝林老师的画室，我收起魔鬼的触角，在艺术的殿堂净化心灵。邝林老师的画室里除了几名临摹石膏的学生外，今天还不是很忙。
　　“对你的作业，自己想说些什么？”在端详了我提交的功课后，邝林老师单刀直入地问我。
　　“基本满意，只是与某人比还是差了点。”
　　“虽然还欠点火候，但总体还算不错。色彩过渡上还要加强，比如说在门内外光影表现上。另外看这里，人物的动态线画的很好，但刻画要再细致些，尤其是手掌的纹路。”
　　“老师，那个某人你还没解释呢？！”在听完点评后，我将盘旋在心头的疑问脱口而出。
　　“什么某人？”邝林老师一头雾水。
　　“就是上次你不在，这里放了好些很不错的作品，色彩用的真的很好。”
　　“原来如此，你不说，我倒忘了，咱们倒是又想到一块了，这个孩子天赋不错，能让老师感到激动的学生他可算上一个了。”
　　“我也是这么认为，那天看了他的画以后就觉得不同凡响。”
　　“懂的欣赏别人的人本身也是值得欣赏的，对他的作品没有一点建议吗？。”邝林老师赞许的看着我。
　　“他的天赋很高，但我认为他的作品也存在一些死穴！”
　　“哦？廖莎，说来听听，看看和我想的是不是一样？”
　　“他的作品好象缺乏了点沟通，他喜欢自己的表达方式，这是优点也是缺点，优点是可以保持自己作品的风格，缺点是会局限自己的视角，另外他的用色虽然很有特点，但容易忽略事物本来的面貌，给人感官上的刺激并不是时时都能达到最佳效果。”
　　“恩，不错，能说到这里，可见已经快出徒了。其实这个学生很让我头疼，完全没必要来这里，以他现有的基础应该到更专业的美院去深造。”
　　“那为什么没给他点建议？”
　　“好象说他偏科，文化课很是问题。”
　　“那应该劝他去补习文化课，而不是在这里做无用功。”
　　“话是没错，但她的母亲找过我，希望我教他些应试技巧，我认为这对于他也很有必要。”
　　“怎么感觉很傲的样子？不大会做人吧？！。”
　　“那倒不是，只是有点固执和独立。”
　　“听了倒很想会会这样天赋极好的人物呢！”
　　“他今天也来，你们以后可以好好交流一下。”
　　“我想也是，对于我这种上一节少一节的人，应该把握眼前，能和这么有天赋的人一起学习，机会很难得。”
　　“你不说，我倒忘了，老师哪天可要单独和你聊聊，以后估计也没机会了，你妈说你功课还过得去，好象很头疼你要学什么专业呢？！”
　　“我很喜欢美术，但我只想把它作为一种爱好，太专业反而会让人失去兴趣，报考什么还没想好，不过肯定是我喜欢从事的，老师，听到我这么说，是不是有点失望？”
　　“老师可不会对你失望，我倒希望现在这些学美术的孩子都象你这样想，放弃那些成名成家的想法，真正的美要靠这里来感受。”邝林老师说着指了指心脏的位置，然后接着说：“不从事这行，虽然对你这种孩子有点可惜，但天赋和人生是两码事，美术这条路并不是一条热闹的马路，不过是一条孤寂的山间小道而已，有那么几个孤独的行人就已足够，老师并不建议你选择它，那样你会离幸福近些。”
　　我无法完全揣度出老师的意思，但他的这番话更象是说他自己，体味这种心情对这个年龄的我来说是困难的。
　　“等你再大点，会明白的，不过要记住，廖莎，永远用这里感受生活中的美丽。”邝林老师再次意味深长地指了指心脏的位置。
　　我非常喜欢邝林老师，因为他是个内心丰富，充满激情的人。他会成为你的良师益友，而
　　不会打着招生的旗号聚敛钱财，象他这种专业学校毕业的老师一般收费都很高，但邝林老师却只收取必要的讲课费，有的时候还利用自己的课余时间，带我们去看画展。他说喜欢和年轻人在一起，而且看到有些学生另人心动的作品，那种感觉用他的话说：“真是棒极了！”而每当他说这句话时，都让我想起《茜茜公主》里那位有点耳背，但非常可爱的老亲王。我曾偷偷的告诉过他，这个年近五十的小老头听完后笑的象一个天真的孩子。
　　正在我们说话的当口，一个身影飘进了教室，定睛一看，才发现是早上车上的那个男孩子，除了惊讶，还是惊讶。他显然也认出了我，只不过他微怔了一下，立刻忽略掉我，仅冲邝林老师打了声招呼。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那些画就是他画的。”邝林老师引我们认识。
　　他画的？撒旦会画出打动人心的画来吗？我有点不相信眼前的事实，上下打量着这个天外来客。
　　“她叫廖莎，刚称赞过你的作品呢？！你们画画时间都比较长，应该能交流到一块儿”邝林老师热情地为我们介绍。
　　他显然不认为我是那么容易赞扬别人的人，我并不想再次遭遇尴尬，只是礼貌性地点了点头，而这个家伙也骑虎难下地握住了我僵硬的手，“我叫韩至晓。”依然地面无表情。
　　“至晓，把上次布置的作业拿来看看，廖莎你也过来。”邝林老师吩咐着。
　　画夹摊开，依然如上次感觉强烈的画作。
　　“廖莎，评价一下。”邝林老师带我翻看完对我说。
　　“我认为那幅野菊花画的最好，属于印象派风格，瞬间的景物捕捉表现的很自然，但还是有自己的特点的，这幅画线条流畅，有张力，我想野菊花应该用这种方式表现更好一些，我猜他想表现一种生命力，但我认为如果光线上再亮一点，会更好一些。其他的画可能受马蒂斯、德兰等画家的影响比较深，色彩运用上如出一辙。能再画些其他风格的就更好了。”我说完后，邝林老师鼓了掌。
　　“至晓，你觉得呢？”
　　“有一点错误，我并没想表现生命力，光线暗是为了烘托秋日里去日无多的野菊花。”韩至晓极不赞同地指了指画上色调较暗的地方。
　　“真的吗？你当初是这样想的吗？”邝林老师直视着韩至晓的眼睛。
　　“那为什么要让野菊花向着同一方向，那样纵情的生长呢？！”看着缄默的韩至晓，邝林老师回应了他牵强的说辞。
　　“韩至晓，不要试图隐藏自己的想法，集中思想表现你想表现的东西，不要画了一半又寻找另一个主题，片刻的犹豫也会影响你的表现力，考场上你所面对的都是很专业的老师，他们都是这样一路画过来的，很轻易就会发现你的弱点。懂吗？”邝林老师语重心长地提醒着眼前这个叫至晓的男孩子。
　　“恩。”他显然对这番话很受用，一手接过了画夹。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刚画的吗？”我们这才注意他另一只手中还拿着一幅画。
　　“是，刚在一楼画的写生。”他没有打开的意思，只是漫不经心的回答。
　　“还没看过你的写生，以前画的都是我布置的主题作品，来，拿过来我想看看你在速写上的功底。”
　　他略有犹豫，但似乎也找不到任何不打开的理由，只好将画摊开来。那是两个人擦肩而过的速写，前面的女生高傲地扬着下巴，当看到这些时，我明白他画的是我，尽管那是颇为简单、连贯的动态线勾勒出的画面。在我抬眼瞪视他时，他敏感地抬起了头，一刹那我们又都知趣地低下了头。
　　“看样速写上也是受过专业指点的，人物动态线画的不错。廖莎，来看看这个女孩子的表情说些什么，怎么有点看不明白？”
　　当然看不明白了，因为没遇见那种怪人怪事嘛！我在心里叫道。看到邝林老师将作品移近，我也开始琢磨着该怎么表述这么尴尬的经过，对面的韩至晓盯着我，似乎在示意我放弃，可我偏不，灵感有时总是能起到救场的作用。
　　“我觉得这个女孩子看样遇到了不好的事情，应该与旁边的这个男孩子有关。她认为这个男孩子很没礼貌，很自以为是，很冷漠，或者想骂他也不一定，我想这个女孩子想通过这样很有勇气的作法发泄心中的不满，并告诉那个男孩子她唾弃他的行为。”我含沙射影、无比清晰地一口气说完，然后挑衅地抬高了下巴。
　　“怎么这么多啊，我怎么就没看出这么多内容呢？我老了吗，竟然忽略了这么多细节，至晓，你画的时候是这样的吗？”邝林老师将画拿到近前琢磨着。
　　“老师，你的感觉并没有错误，那只是个毫无意义的行为而已。我当时只是因为看到这个女孩子表情很滑稽就画了下来，我看到的情况是，她在一个男孩子那里碰了钉子，似乎为了维护那可笑的自尊心才表现出画上那种怪异的行为的。”韩至晓一副事不关几的表情，根本没有让我讨回旧帐的想法。
　　“哦，原来这样。能在瞬间捕捉这么多东西，说明你的观察力很不错”邝林老师领会后，就要拿给韩至晓。
　　“能送给我吗？我觉得你画的真是不错，很想向你学习一下。”我违心的问着韩至晓，尽量挤出一丝微笑。
　　“功课这么忙，还来学画，在我看来已经很难得了，一直担心你的功课拉下，看样你调试的不错。那至晓你就抽空给她讲讲，你可别小瞧她，她的眼光很独到，你慢慢就会有所体会的。”邝林老师显然还没有搞清楚状况，以为我们是如此的志同道合。
　　看到邝林老师这么说，韩至晓也只好让步，但他显然也不认为我回家会有心情将他的大作作为范本来欣赏。
　　“我很高兴我的画能让人记忆深刻。”他在我拿到画后仍然不忘挖苦我一句。
　　邝林老师看到我们互相“欣赏”，很是欣慰。下课后，还一再的说让我们有机会可以底下加强交流。切，和那个人，下辈子吧！我用眼神告诉韩至晓，那是不可能的。他看懂了我意思，在出教室后说了句“我明白。”背起画夹满不在乎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