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掩重华》浅袖

34、人中之龙

　　因为沈勤受了伤，王克便派人到客栈来探望，毕竟是世交，如果真出了事，对故人也不好交代。来人正是于鉴。
　　于鉴看了沈勤生龙活虎地抱怨王却的样子，笑道：“看来伤势不碍事，又有段公子这样的神医在此，于某也就可以放心地回去复命了。啊，对了，再次恭喜段公子，还有大少爷。希望七日之后的决赛能够公道公平。”
　　王却道：“于叔，还是没有查到夏微言的底细吗？”
　　于鉴摇头：“夏微言一个人住在城北的，自己买药草疗伤，也没和什么人联络，没看出什么不对劲来。不过……”
　　“不过什么？”段然和王却一起追问。
　　于鉴道：“也许只是巧合。十八年前，有一个少年剑客，剑法绝伦，名动江湖，他的名字就叫夏微言。或许这两个人有什么关联也说不定。”
　　王却追问道：“有这种事？为什么我看遍了武林的记载都没有见过这个名字？”
　　风波庄有武林各种人和事的记录，王却博览群书，却从来没有看到过夏微言这个名字。
　　于鉴道：“当年夏微言只出现了两个月，挑战的都是成名已久的前辈高人，之后便绝迹江湖，所以很多人都不相信夏微言的存在，认为只是谣传。那些名士见败在一个少年手里，更是对此事缄口不言。”
　　段然道：“那么于前辈是相信有这个人的喽？”
　　于鉴道：“我自然相信。”
　　他叹口气，神色凝重道：“因为我也夏微言的手下败将。当年我年轻气盛，听说一个不到十五岁的少年竟然天下无敌，便有心在剑神前辈的屋前守候，结果果然铩羽而归。”
　　当时于鉴知道剑客最想挑战的自然是剑神卓不凡，所以才恭候多时。才知道自己真的够不上格。不过那个少年也好心，并没有取自己性命，反而还指点了一番。从那以后，于鉴就知道很多事情不仅仅是靠人力，天分也很重要，便甘心在风波庄管理事务，不再好高骛远。
　　王却半信半疑道，虽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不论对于何种技艺，天赋都是至关重要的。但是一个小孩子竟能天下无敌，这对于那些兢兢业业地习武之人来说，难道不是一种讽刺吗？
　　便务实地问道：“那么他的剑法是什么路数的？和如今这个夏微言可有相同之处？”
　　今日这个夏微言虽然勇气过人，但剑法只能说是中上水平，莫说前辈高手，就是年轻一辈，也有很多人在他之上。
　　于鉴摇摇头，叹息道：“我生平所见之人，再未有那样玄妙的技艺。恕我直言，就是段公子的星河剑法，或者大少爷的家传神剑，也未必能够望其项背。”
　　段然却更加关心那个夏微言神乎其神的剑法，问道：“于前辈，依您看来，晚辈和夏微言差在哪里？”
　　倒不是对自己技不如人耿耿于怀，只是想知道再提高的空间。
　　于鉴道：“我也不知道如何形容他的剑法，似行云流水，又像花落天涯，穷海天之广阔，历天地之雄伟……”
　　就是现在想起来，于鉴也忍不住自愧弗如。不知道那个少年到底是何方神圣，现在又在何方？
　　段然叹口气，看来还要好好磨练自己的剑法呀。李遗也曾经说过，自己的剑法纵然可以独步江湖，仍然欠缺一点神韵。或者是因为太过精巧，反而输之大器，无法展现苍穹变幻的壮阔。
　　王却心生向往，如果一个人的剑法能够让人有这种感觉，那么的确非池中之物。赞叹道：“想不到世间还有如此奇人。看来是我辈眼界狭窄，夜郎自大！”
　　王却天赋异禀，又有家学渊源，一切都是手到擒来，因为得到的太容易，所以从来没有汲汲而求的东西，剑法也罢，权势也罢，都不放在心上，也不明白世人为何会痴迷于此。
　　或许如果有朝一日见到真正的剑法，才能够激起他心中的斗志吧。如同眼下，只是听说，就明白自己的短视与不足。
　　忍不住感兴趣道：“那么夏微言和卓前辈谁胜谁败呢？”
　　于鉴道：“这就没有人知道了。卓前辈居无定所，夏微言再未现身，没有办法求证。”
　　那个少年剑法玄妙，但卓不凡也是久经考验的剑士，胜败之数难定。
　　段然心念一动，问道：“那个夏微言的样子，于前辈可曾记得？”
　　对于这个问题，于鉴微微有点停顿，但还是回答道：“我想我一生都不会忘记他的面貌。在我有生之年，不管是之前还是之后，都从未见过如此俊美的少年。”
　　段然顿然心下叹息。
　　绝世剑法，加上绝世容貌，这世上除了无邪，还有谁？他曾经不无可惜地告诉过我，昔年曾经凭借落樱剑法挑战群雄，无往不利。当时段然不大相信，倒不是怀疑他的剑术，而是因为李遗不像是一个招摇到锋芒毕露的人。他总是睿智而谦让，然后用最简单的方法达到目的。
　　说起来落樱剑法是师祖专门为他量身定做的，虽然李遗也传给了自己，但总是有不合意之处，所以才自创了星河剑法。
　　却也忍不住叹息，虽然自己的星河剑法仍有不足，但总有磨合成功的一天，但是当初那个化名夏微言的男子却再也不可能出现。因为李遗，自从十多年前的重创之后，虽然身体复原了，但是右手少阳三焦经受损，纵然仍然可以舞剑，恐怕也不能再有当年的神韵了。
　　只是现在这个夏微言和无邪究竟是什么关系，他的剑法可没有一点无邪的架势和神韵啊，我才是正宗的嫡派传人。

　　初赛告一段落，败北的有的打道回府，但大部分仍要留下来看最终的结果。优胜者则得意洋洋，就算最后失败了，起码首战成名，也算是人中之龙，足以威风八面。
　　段然也暗中派人查访夏微言的消息，他关门闭户，深居简出，或许是因为在养伤？却依然没有和任何人联系。既然多方查询未果，看来自己要登门拜访一通了。
　　段然找到了夏微言的房间门口，敲了下门，里面传来沙哑的声音：“谁？”
　　段然道：“在下段然，因为仰慕夏公子的剑法，又听闻公子受伤，便带了祖传的膏药前来拜见，望公子赐见。”
　　夏微言冰冷地回答：“我在休息，谁也不想见。”
　　段然热情推销道：“在下的膏药可以活死人，肉白骨，决战在即，相信正是公子需要的。”
　　夏微言冷笑道：“我说了不想见就不想见。你不要假装殷勤，我看你是想毒害我吧。”
　　中原不是有句古话么，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段然不觉失笑，这个夏微言也太直白了，是纯粹的单纯还是戒备太多呢？该说点什么让他感兴趣才好。
　　段然道：“其实是这样的，在下认识一个叫夏微言的剑客，剑法举世无双，让在下十分倾慕。因为公子名字相同，在下不免爱屋及乌。既然公子不领情，那在下就告辞了。”
　　夏微言急急道：“等一下！”
　　一下子房门就被打开，夏微言站在门口，匆忙问：“你知道夏微言？”
　　他用这个名字参加武林大会，就是希望找到那个人，如果他听到了，必定会现身；如果认识他的人听到了也不免会告知一下。可是这许多日来却如同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段然看他肩头缠着厚厚的绷带，青黄的面孔显示出长期的营养不良，眼睛却出奇的清亮。
　　段然便欺身进去，夏微言虽然不悦，但也没有阻止。
　　房间干净整洁，只是桌上摆满了药物。段然随意拿起一瓶，一闻便知是疗伤圣品千年雪参果的粉末。看来此人也是精于医术，自己确实多此一举，难怪他爱理不理。
　　夏微言夺过药瓶，急切道：“快说，夏微言在哪里。”
　　段然道：“不知道夏前辈是阁下的什么人？”
　　夏微言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段然道：“夏前辈是我仰慕的人，如果你和他有关，我自然要调查清楚。”
　　夏微言想了想，道：“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实话，也许你根本就不知道他的事，想诓骗我也说不定。”
　　心道这个人年纪轻轻，夏微言成名是十几年前的事情，后来便销声匿迹，再无人知。
　　段然想这小子的顾虑心也忒强了，便道：“夏微言剑法超群，昔年以‘落樱剑法’名震江湖，之可惜后来为幽冥府所伤，毕生功力毁于一旦。后来为夏前辈医治的正是不才，作为报答，夏前辈便将一生武功悉数相传。所以严格说起来，夏前辈可是我的恩师。”
　　夏微言半信半疑，这个段然武功卓绝，难道真是他的弟子？段然又知道幽冥府伤了那个人的事情，那么肯定是和夏微言或者幽冥府有渊源。
　　夏微言道：“好，我暂且相信你。如果你真是夏微言的弟子，那么就请你帮我找到他。”
　　段然一笑：“那你也要把你的来历、参与武林大会的目的一一道来，如果有一点不尽不实之处，我们就不用再谈了。”
　　见夏微言没有反对，段然便问道：“你的真名叫什么？和幽冥府什么关系？为什么来参加武林大会？”
　　夏微言踌躇了一下，听说中原武林人士不齿于幽冥府，只要发现幽冥府的门人都是杀无赦。如果自己一切坦白的话，只怕性命不保。但是段然仿佛一切尽在掌握，少不得要冒一次险了。便道：“我叫姬时悠，的确来自幽冥府。不过我参加武林大会的目的不是来搞破坏的。只是有人告诉我，只要我能够赢得武林盟主的地位，夏微言就会现身。”
　　段然皱眉道：“你为什么要找夏微言？他是你什么人？”
　　原来她也姓姬，那么定然是姬元珊的亲戚了。
　　姬时悠咬牙切齿，本来就不算英俊的面孔因为凶残而变得更加丑陋，突然间怒吼道：“他是我最恨的人！他对我的母亲始乱终弃，害得她一生孤苦，万劫不复！我从小便发誓，终有一天要杀了他为母亲报仇！只要能够找到他，我不惜一切代价！我总担心他已经先死了，没有的话就最好，我一定会手刃仇人！”
　　虽说是有刻骨仇恨的样子，可是眼眶却越见湿润。
　　晴天霹雳啊！段然惊讶得也想咬牙切齿了，你说什么都行，怎么能影射他是你父亲呢？他怎么可能会有孩子？
　　段然心里也非常不舒服，如果是风流债的话，对于细节他一点都没有兴趣。便道：“既然如此，我就更不能告诉你，姬公子，告辞。”
　　心内恨恨道：无邪啊无邪，你真是太过分了。他忘记了自己也常做同样的事情。
　　姬时悠冷笑：“你是夏微言的嫡传弟子，又知道了我的秘密，你以为你可以离开吗？”
　　段然也冷笑：“尽管放马过来啊，姬元珊都奈何不了我，凭你又能怎样？”
　　段然早已察觉，姬时悠刚才抢过药瓶时，衣袖间飘过的淡淡清香便是绝世幽兰的味道。
　　姬时悠一愣，他和姬元珊也认识？看来自己是过于轻敌了。
　　段然也不想多做纠缠，便退出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