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劫》顾樱桃

3、破劫。

　　*

　　“大师兄，她痛得昏过去了。”

　　大师兄。

　　芙华听见熟悉的字眼，意识逐渐回笼。卷翘纤长的眼睫毛轻轻颤了颤，睁开了月牙眼。她感觉自己仿佛已经恍然一世似的，再看见熟悉的暗室也感觉到一阵恍惚。

　　还是密室。

　　她刚才是怎么了。

　　芙华才刚苏醒，脑子缓缓地开始运转。她的月牙眼带上了些迷茫，低头看见自己趴在地上，尘土玷污了她轻薄的衣裳，就连乌发也染上了尘土。

　　玷污。

　　-“灵药是千金难求的东西，被你这等下贱的药人触碰已然被玷污了。倒不如直接踩进泥土里算了。”

　　盛欢带有侮辱性的话语重现，芙华缓缓地眨了眨眼睫毛，她想起自己不久前和盛欢拌了几句嘴，后来她喝下药后不敌九转灵草带来的剧痛，昏迷了过去。然后她听见大师兄三个字，竟有了一丝清明，最后便苏醒了过来。

　　大师兄对她的影响竟是如此之大。

　　芙华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世人皆说九万字里情字最伤人，但是殊不知喜欢上高岭白雪一般的大师兄，更是让人绝望。大师兄那样清冽、冷傲，她配不上。

　　喜欢上配不上的人，才是折磨。

　　芙华无声的溢出叹息，此刻竟也懒得再做动弹，干脆趴在地上维持着昏迷前的姿态。否则，她真不知该如何面对皎洁如月的大师兄。

　　但一墙之隔的谈话仍然在继续。

　　盛欢道：“大师兄，要将她直接带到小姐房间放血吗。”

　　芙华一怔。

　　以往在服下九转灵草后，她要么被九转灵草的剧毒刺激得失去意识，旁人何时将她的血抽走的也不知。要么便是在服下药汁后的三个时辰内醒了过来，下人直接割开她腕部的肌肤取一碗血便是。因着三个时辰以后人体便会彻底吸收九转灵草的药性，那便白忙活了。
　　但芙华还是第一次撞见他人谈论如何对待昏迷的她。

　　大师兄会怎么决定呢。

　　芙华悄悄地屏住了呼吸，明知不应该抱有期待的心思，但心跳不受控制的加快。

　　“不用。”

　　芙华听见属于大师兄的清冷嗓音响起，心提了起来，芙华眼前闪过大师兄清绝冰冷的容颜，他一席白衣不沾尘埃，仿佛位于极寒之地，被人心悦都是一种亵渎。大师兄的冷傲淡到几乎看不见摸不着，但却铭刻到了骨子里如实让人可以感觉到。

　　大师兄他——

　　“烟如怕血。”

　　芙华静了静，耳边忽然什么都听不到了。

　　盛欢为何会忽然多嘴询问大师兄，
　　大师兄为何会恰好出现在暗室外。
　　一切为何巧合得像是被人策划的一般。

　　芙华已经不愿再去想。

　　烟如怕血。

　　烟如怕血。

　　烟如怕血。

　　芙华闭上了眼睛，小巧苍白的脸蛋平静无波，只有鸦羽似的眼睫毛泄露了主人的情绪微微颤动着。

　　“咔擦”一声响动，是机关触动后暗门开启的声音。轻巧的脚步声从外至内走了进来，襦裙拂过地面扑起细微的尘土，喷在芙华的脸上。盛欢的声音在芙华的头顶响起。

　　恶毒又透着快意。

　　“还在装睡吗？”盛欢盯着颤动的眼睫毛：“蝼蚁还敢觊觎大师兄，听清大师兄的话了吧。你连出现在大小姐的面前都不配。”

　　芙华抿捏紧了藏在衣衫下的手，指甲镶入柔嫩的掌心。

　　太疼了。

　　竟然比盛欢粗鲁拽起她一只手，用力在她的手腕割开一道口子，硬生生挤出一碗血更疼。

　　*

　　芙华忘了她是如何离开暗室，胡乱包扎还在淌血的手腕，浑浑噩噩走到了落花院。

　　院子里种了许多花草树木。
　　一棵荔枝树依偎在小屋旁，荔枝树绿叶茂盛，鲜红圆润的果子垂落下来，像是红通通的小灯笼。无端增加了几分闲适惬意感。

　　“芙华姐姐！”

　　芙华失魂落魄的进入小院，便听见旗云开朗的声音从院子发出，一抹红云飞快的迎了上来。

　　“芙华姐姐你好慢！我等了好久好久。咦，芙华姐姐怎么了？”

　　旗云？
　　她怎么会到落花院来。

　　芙华反应极慢的轻眨了几下眼，巴掌大的小脸苍白，放过血后唇色更是淡得几乎看不见红色，身形单薄，更添楚楚惹人怜的脆弱感。“阿云……”

　　旗云正奇怪芙华姐姐怎么去了后院如此久，回来便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她正疑惑，鼻尖嗅到了一股腥味。

　　她是有跟着同门去山下历练，也见过血腥，杀过作恶多端的恶鬼。对于血腥的味道并不漠视。

　　旗云是个急性子，随即拉起芙华的皓腕，露出手腕小拇指长短的伤口，干涸的血迹点缀在雪白的肌肤上，伤口尤其狰狞。
　　她惊道：“芙华姐姐，你怎么受伤了！”

　　芙华一怔，眼睫毛扇了扇：“阿云莫慌，我只是不小心摔倒了而已。”

　　旗云不信：“摔倒了怎会伤成了这样！”

　　芙华心里正乱，一晚上经历了太多太多，她无心组织语言搪塞过去，只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奈何旗云眼里的关怀并不是在作假，让芙华难得浮现出不知所措的情绪。

　　“阿云——”

　　“芙华姑娘说的不错，她的确是摔倒了。只不过是在后山采桂花时遇见了狼群，匆忙逃窜时摔倒在地，不小心被防卫的刀子割伤了。”

　　一道男音在芙华招架不住旗云盘问的时候，替她圆满的圆上了谎。

　　芙华怔怔的看向身后，颀长清瘦的身形逐渐走近，来者身穿白色长衫，袖口和衣襟处被黑色布料裹了层边，黑白色调衬得人白皙俊秀。

　　他名叫照雀。
　　因着天赋异禀让众长老十分看好，被长宣真人收为座下弟子，让旗下大弟子苏容清多为照顾。

　　芙华移开视线，对照雀小弧度颔首：“多谢你替我解释，我身体抱恙就先休息了。”

　　“等等。”照雀将一只白瓷药瓶塞给芙华。“这是大师兄让我给你的。祛疤，美肤，价值几百上等灵石呢。”

　　芙华倏然响起那几句淡漠无趣的话。

　　-不用。
　　-烟如怕血。

　　芙华感觉自己心口被揪起，苍白的唇角动了动，温柔却坚定的将药瓶推了回去：“既是几百灵石，我自然是不配享用的，还请还给大师兄。”

　　送给配得上它的人吧。
　　既心有所属，就不必来扰人心神了。

　　这一句话，芙华没有再说。
　　过犹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