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丝缘》伊木雅

19、[十九] 我只想跟你睡觉

　　婉冰本质上其实是个贤淑的人。传统温和的家庭教育，少女时代对文学艺术的热爱追求，情窦初开对异性男子的幻想和付出，这一切都在她的心房刻上温柔贤惠的底印。可是她性格中又有豪爽幽默的一面，成长历程中无意走了一些另类叛逆的道路，但是这些又恰恰给她的外表渲染了一层神秘魅惑的色彩。
　　如今的婉冰真正是风华正茂，魅力无穷。连她自己都这么觉得。
　　父亲生前信奉一句话：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而婉冰却把对这句箴言的理解发挥到了极致：我无欲无求，所以不惧怕任何人和事，尽管去接纳这个世界的所有善恶美丑，我有这广博的胸怀。所以她不仰视任何人，敢想敢做，不计后果，不怕承担。就像她最近心里生出的黑色的翅膀。

　　陈木非头疼地看着这个得寸进尺的女孩。
　　“元旦呢，新年啊！我们回去放烟花吧？新年新气象嘛，走走走！”婉冰在超市门口抱着一大袋烟花兴冲冲地推他。
　　他现在已经没法拒绝她的任何要求，这个冬天带给他鲜活感受的精灵女孩，他愿意满足她的笑容，温暖她一样寂寞冷清的心。
　　婉冰跑到小院子里摆放烟花，打火机点燃引信，烟花嗞嗞冲向夜空嘭嘭爆炸，绚烂绽放。彼时到处有人放烟火，爆炸声分外热闹。
　　婉冰以前鲜少进来院子玩，现在细一瞧，院角有一棵光秃秃的果树，仔细一看，不得了，她惊喜地叫道：“是桃树！”
　　“你还看得出是桃树？”木非讶异。
　　“开什么玩笑？我家老宅院就有两棵桃树，我奶奶生前种下的。”婉冰说完还摸摸肚子，跳回台阶来看烟花。“初夏桃子成熟，我小时候就躲树上吃来着，我可喜欢吃桃子了。”
　　“你还没吃饱呀？”木非看她那馋样就笑。
　　是啊，还没吃饱，婉冰心里说。十二点了，她回头轻轻对他说：“新年快乐！”
　　烟火在她的笑脸上明灭。他也轻轻说：“新年快乐！”

　　婉冰霸占了木蓉的床，俨然已经把这个家当自己家了。木非无奈地笑笑，随她去。他们洗了澡，关灯各自回房睡觉。
　　陈木非眼睛刚准备闭上，就见一个人影溜了进来。他拧开台灯，一动不敢动，盯着她走近不知道要干嘛。
　　婉冰坐上他的床沿幽幽地叹气：“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什么。上次错过了一次，这次我没把握可是还是想试试。”然后忧伤地看着他：“你能抱抱我么？”说完右手轻轻抚上他的脸，冰冷冰冷。
　　陈木非惊得毛骨悚然，一把抓住她的手冷静地问：“你要干什么？”其实他心里如鼓槌雷动。
　　婉冰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向他开口，可是话说完她就觉得没劲了，她觉得自己一整天都像被魔魇住了，白天的兴奋状态到了眼前彻底偃旗息鼓。
　　她挫败地倒在他的身边，把脸捂在被子里叹气。
　　木非迟疑良久，将手轻轻放到她背上拍了拍：“别想太多了，回去睡吧！”
　　“可是我害怕一个人睡，梦里总是如坠冰窟，总被冻醒。”婉冰脸埋在被子里呜呜地说。她心里在尖叫，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想骗取他同情诱他抱我，为什么现在说出来却是真的？我是真的经常被冻醒，被子盖太厚，心里都是凉的，梦也是冰的！
　　木非不可能了解她的真实感受，可是他本能地觉得她不是在撒谎，她是真的寂寞入骨，孤枕难眠。他心里划过尖锐的疼惜，他用颤抖的手抚摸她单薄的背，温柔地劝说：“婉冰，去睡吧，多盖床被子，睡着就好了！”
　　婉冰第一次听他唤她的名字，心里一阵酸涩难当，她的泪喷涌而出，她跳起来抓住他的肩膀摇晃：“你不许说话！你说话好讨厌！你懂什么？你懂什么？再多的被子也不够！”她是真的觉得好委屈，这一个月的憋屈她始终没找到释放的出口，她以为已经释怀了，她甚至已经忘了肖楠，可是随之而来的是源源不断刻骨的寂寞和悲伤，她就像一只鸵鸟把头扎进雪堆，把自己埋葬在过去，她被冰冷的风暴埋葬，却不知道明天的太阳何时升起。
　　木非看着她汹涌着泪水撕心裂肺地呐喊，他的心都碎了。怎么会这样？她怎么还是这样哀伤？她的笑容她的洒脱都哪去了？他哀伤而无力地问：“婉冰，你到底要什么？”
　　“你不懂吗？我想要跟你睡觉！我要跟你睡觉！”婉冰觉得一阵世界末日的绝望，她不管礼义廉耻不管道德沦陷只有一种把自己摧毁的欲望，她豁出去了！
　　木非还没来得及消化她的惊人言语，就感觉一个潮湿的柔软狠狠地吻上了他的嘴唇，她的嘴唇重重地压着他的却好像一下子没了力气，一动不动。木非觉得自己的心都不在胸腔里了，他的身体就像一个木偶。
　　婉冰觉得浑身冰凉，她知道自己失去了理智，从未有过的行为失控。她还以为自己可以假装做得很好，故意去接近他，诱惑他，然后跟他上床，借一颗种子造小人，然后回到老家去跟妈妈永远生活在一起。她以为这就是拯救自己的完美方案。
　　她两眼失神地坐正，冷漠地说了一句：“对不起！”然后跌跌撞撞地走出去回到另一个房间，掀起被子将自己完全掩埋。

　　陈木非一直看她走出去，久久没有回过神，他心里翻江倒海。她喜欢自己吗？为什么要说那样轻浮的话？本来一切都发展得好好的，他跟她自然地做朋友，交往越来越密切。他甚至都没想过真跟她有什么，如果允许他喜欢她，他会把这种情感一直深埋心底，因为他忽然觉得自己配不上她。她就像一个完美的女神，他愿意默默地守护她，不让任何人知道。可是现在就像车祸现场，她刹车失控冲向他的怀抱说想要他，那他该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木非毫无意识地下床往隔壁的房间走去。他轻轻地坐在宽大的床沿上，轻轻掀起被子的一角，看见她无声地流泪，像个死人毫无生气。
　　他心里叹口气，理智摒弃得无影无踪。他躺到她身后去，伸出双臂连同被子一起将她抱住，久久无语。
　　过了好一会，久到他全身冰冷，怀里的身躯动了动，带着她体温的被子盖上了他的身体。婉冰转过身来，一只纤细的手臂迟疑却有力地放在了他的腰上。房间里气息紊乱，被子里温度上升，四周寂静，只有两人强劲的心跳声你一下我一下的响起。
　　又过了好久好久，婉冰止住了哭泣，她感觉自己慢慢恢复神智。她低低地说：“这可是你自己跑来的！”然后突然一下钻进木非的怀里，将他抱得紧紧的。
　　木非心跳如雷，心里一个劲地叫：推开她！快推开她！可是身体不能动弹。两人穿着内衣相拥，他才感觉她的身躯如此娇小可人，似乎一个巴掌就能包容。她滚烫的身体散发着诱人的少女的清香，那清香像罂粟花能让人上瘾，叫人恨不得要将她揉进身体里捣碎。他惊慌地发现自己的身体有了反应，他终于醒悟过来，抓住她的肩膀，要把她推开。
　　婉冰是有经验的人，她敏锐地感觉到他的身体变化，突然就像等待冲锋陷阵的战士急不可耐地扑向他，狠狠地抱起他的头吻他。这回是真正的唇舌交缠，她在他错愕的时刻伸进他口腔勾住了他的舌头，甜蜜，清香，陌生男子干净的气息，促使情欲高涨，身体像着了魔似的紧密缠绕上去。木非不知是被吓傻了还是没有经验，完全处于被动状态任由她舔吮挑逗，肢体像藤蔓一样纠缠上来。在最后一丝清明都要被情欲淹没的时候，他狠狠地推开了她：“你干什么？”
　　婉冰冷冷地看向他，她预感计划失败，可是她毫不在意地说：“我想跟你睡觉。”
　　木非闭闭眼睛淡去情欲，睁开眼无奈地问：“就这样睡不好吗？为什么要那样？”
　　“可是我想要你的种子。”婉冰觉得自己发了疯，冰冷的话语脱口而出。
　　木非被惊呆了，他甚至恼羞成怒：“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迫不及待？”他想就算真想怎么样不能等彼此慢慢接受么？
　　婉冰轻笑：“我能等么？我能等你么？你有你的世界，而我终归是要离开的人。”
　　木非闻言心中一片冰凉。他闭上眼睛好一会才睁开眼，痛苦不堪，语调轻得悲凉：“呵呵，你不喜欢我！你只是想玩一夜情然后跑掉对不对？你不会爱上我！”他只觉得浑身的情欲像潮水一般退得无影无踪，而冰冷的雨水开始往他心房倾泻。可笑他还以为她喜欢他！她是那么聪明的人她根本不会爱上他，不会跟他在一起！
　　婉冰看着他脸色变得苍白神情灰败绝望，她的心里像钢丝扯过。她不管不顾地又扑上去想温暖他血色淡去的唇，却被他用力狠狠地推开：“走开！”
　　她看着他厌恶地起身走出房去，窸窸窣窣地穿上衣服狠狠地甩门出去，她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这是她一手造成的，是她逼迫的他！她是故意逼他的可是她舍不得他的温暖和柔情！她为什么要故意把他逼走？她是贪恋他的怀抱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