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薇花开夜司乐》黑桃方块

8、七 人世

　　【她灵薇，从来就不会为任何东西所束缚！】

　　“县城到了。”
　　一声清脆的叫喊，打断了司夜一路乱七八糟的思绪。
　　早在听见周遭由一片风声转为人声渐浓再到近在咫尺，司夜就开始坐立不安。他不禁左手握紧右手，企图令自己冷静下来，却不知，他的右手腕已经被自己握得发红。
　　车厢外传来少女嬉笑的声音：“怎么了，不敢出来了？”
　　“……”
　　少女微微觉得讶异地挑了挑眉，“啊啦啊啦，小鬼，你不会是害羞了吧？”抑或是近世情怯？不会吧？在阁里和她吵架吵得脸红脖子粗的人是谁？这小子也会退怯？千万别告诉她是这样啊，她日夜兼程赶路是为了谁啊？不就是怕他思乡成疾么？
　　“我知道了！”车厢内传来少年愤然的声音，随即那米色的垂帘被人狠狠地拉开，光芒马上泻入了封闭的空间。
　　一脚踏上久违了的外界，司夜的神情微微带了点恍惚。
　　偌大的城门就伫立在面前，“丽菊城”三个烫金大字龙飞凤舞地印在城楼之上，一排恢弘繁荣的气息。
　　脚下的石砖大路贯穿前后，道路两边鳞次栉比，林立着茶坊、酒肆、脚店、肉铺、庙宇、等等建筑。集市上的人们面上神情各异，有的笑容满面，也有的愁绪轻染；有的面色沉然，也有的怒气冲冲。
　　街角处，几个活泼的孩童正在蹲着玩游戏，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几人分成两派，争执起来，谁也不让谁；
　　商店中有绫罗绸缎、珠宝香料，圆滑的中年掌柜笑脸迎人，熟练地介绍推荐着自己店里的各色商品；
　　茶坊内，人们或高谈阔论，或低声细语，有两三个少年倚在二楼靠街的栏杆上，持酒杯仰头一饮而尽，众人无不拍手称好，书生意气，一派风流；
　　酒肆前，肩膀上搭着一条白色布条的小二鬼溜溜地转着眼，小心关注每个来往的人，一发现有需要，立即谄媚地迎上去，殷勤地询问着“客官有何吩咐”；
　　再洗耳聚神倾听，还能够听见不远处众人中气十足的号子声，其间还夹杂着吆喝声、打气声，单闻其声，便不难想像那幅画面：河上船只来往频繁，有的停泊在码头附近，有的正在河中行驶，热闹非常。
　　人世百味，世人百态。
　　这个就是……他在七岭阁中思念了不知多少时刻的人世吗？
　　如果是，为何会觉得稍显陌生？
　　但，若不是，来自于心底的那份抹不去的熟悉感和喜悦之情又是从何而来？
　　灵薇的声音此时听来有些遥远，轻轻萦绕在他耳边：“我们运气真是不错，听说过几日便是此处的品菊盛宴，到时候有名的白莲菊、紫云香、绿芙蓉、悬崖菊……还有最负盛名的‘十丈珠帘’也会展示在世人面前，也不枉费我赶路累得像头牛了。早就听人闻，‘金粉花潮人影乱，玄武湖畔赏秋香’，也不知这里的品菊盛宴会是如何盛大。”
　　说到这里，她忽然高兴起来，“怎么样，出来后感觉是否好些了？”
　　她当然知道，一个地方，呆得久了，终归会厌倦。
　　无论那个地方是多么好，也一样。
　　他直愣愣地将视线转向她。
　　她有些孩子气地微微歪着头，也笑眯眯地回望他的视线，“在这里，你可以遇到很多事，认识许多人，他们也许会让你开心，让你受伤，甚至让你觉得这个人世没有光明……但是不论是好是坏，永远不要忘记，该来的，总会来；该走的，总会走。”
　　红尘三千里，紫陌数百丈。时轮流转间，光华飞逝，总是有人在今天哭，哭得肝肠寸断，总是有人在明天笑，笑得灿若夏花。
　　人生如戏轮回，舞台戏子不悔。戏台上总是有谁在唱那些千年不改的痴情伤，戏台下总是有谁在望百回梦里泪光盈盈的故乡。可是……不管世事怎样变迁，到了人生的末端，我们最爱的、最想念的、记忆中最多的……依旧是这个人世啊。
　　——如此，司乐，你还要复仇吗？
　　这是她没有说出的话。
　　可是她知道，他懂得。
　　而他沉寂着，没有说话。
　　算了，没有一口拒绝至少也比刚见面那会儿来的好多了，就已经算是不错了吧。总不好逼得人太紧，灵薇笑了笑，转移了重点，“对了，这里距离下一个城镇还有三四天的路程，我们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得先找个客栈安歇下来，再做决定。”说到这里，她忽然诡异一笑，勾住他的肩膀，压低了声音道：“如何，是要定一个房间还是两个？”
　　眨了眨眼，司夜的脑筋渐渐从呆滞中运转起来，在听明白某无良女的话意后，差点没蹦起来，“你……”
　　早预料到他反应的灵薇及时按下他的肩，“不经意”地又将脸凑近了些，意料之中看到红晕在某人白皙的脸上大铺特铺，心里暗自窃笑，面上却不露痕迹，一本正经道：“你说吧，咱们的盘缠有限，要是一路上都住两间房，估计不出三次就该见底了。”
　　“可——”原先视线四处乱飘就是不敢落到她身上的人急了，“男女七岁不同席，便是兄妹，相处一室都应开窗亮门，更何况你我并非夫妻，若是同居一室，让人知道了，岂不……”污了你的清白？！
　　“这不好办，对外宣称咱俩是夫妻，不就行了？反正你不说我不说，又有谁知道？”
　　红晕开始朝脖子以下的地带蔓延，某人结巴着据理力争：“但是、但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成何体统？！”
　　某无良女眉一挑，手一摊，“那你倒说说，在盘缠‘有限’的情况下，该如何是好？”她特别强调“有限”二字。
　　“……”皱着眉思索半响，司夜抬起眼来道：“若是如此，便你一人住客栈吧，我、我另寻地方落脚。”
　　灵薇早知道他会这般说，却仍是忍不住眯起眼，怒气一闪而过，“为什么？”
　　司夜长篇大论刚开了个头：“你是女子……”
　　“停，停停停停停！”灵薇咬牙，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声道，“你当我是谁？对，我是女子又如何？莫非女子就一定得受男子的恩惠么？我还不至于弱到要你牺牲自己成全我吧？”
　　很郁闷为何她会理解成那样的司夜慌张地解释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倒说哇，为什么？”纤纤玉指狠狠地戳着他的胸口，“我是谁？七岭阁的领事之一、轻功独步天下的灵薇！你给我记清楚了，我灵薇从来就不需要什么可怜，更不需要别人承让！”
　　孔孟之道又如何，事理伦常又如何，救不了任何人，解不了任何结，如此，还要遵循它们作甚？
　　她灵薇，从来就不会为任何东西所束缚！
　　司夜抱头——为什么……为什么明明就是一个很简单的，关于究竟是要定一间房还是两间房的问题会被她扯到关乎男女地位尊严那么严肃的点子上去啊啊啊！！！
　　“就这么决定了，一间房。”在司夜开口反对之前，灵薇强先一步捂住他的嘴，双眸冷冷，“放心，房子是分里外间的，除非某人有夜游之类的习惯，否则，是绝不会有你担心的情况出现的。”
　　既然他不放心她，索性就由她来安排吧。
　　司夜红着脸，咕囔道：“我才没有……”
　　她当热知道没有。灵薇在心底翻了个白眼，“要到哪家客栈呢……有了，那一家！”
　　司夜循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来福客栈”四个龙飞凤舞的烫金大字映入他的眼帘……
　　是以，他HLL地黑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