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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十五 胡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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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道宁可永生沉醉不醒,也不敢将自己的情意说予她知晓。】
“胡二公子的到来,当真令敝屋蓬荜生辉啊。”灵薇笑笑,“也不通知在下一声,若知道胡二公子要来敝屋,花落是无论如何,都得去亲迎一番的。”
胡城摇了摇手中的扇子,笑得潇洒:“这倒不必,小生也是一时兴起,想来这边看望看望二位罢了。”
他余光一转,扫到了床上平躺着的司夜,“早上听闻流水兄身体抱恙,小生心里忧虑难安,思索再三,还是来这里看望一下。”
说的都比唱的好听。
灵薇暗暗把胡城鄙视了个透,表面上仍旧一副温和待客的摸样,“真是劳烦胡二公子了,家兄不过有些许水土不服,想来应该无甚大碍,休息几会儿应该就会好了。”
“是么?”胡城看她,“可为何小生似乎听说,流水兄已昏迷有一天半多了?”
灵薇摇头:“道听途说吧。”
“外边的人乱说小生自然不信,可,”胡城一顿,纸扇“啪”的一声合上,“若是这客栈里的人说的呢?”
“误传吧。”灵薇继续坚定不移实行神色自若政策。
胡城失笑,“花兄非要板着一张脸来跟小生说话么?小生记得,不久前,你我可是把酒相交,言谈甚欢的朋友啊。”要变也不至于变得这么快吧。
灵薇的眸底终于泛起一圈涟漪,“朋友?”
“是啊,胡城可是自那日起,便将花落兄与流水兄,当做好兄弟了。”
如此说着,胡城的神情也柔和起来。
灵薇险些就把这一幕当真。
——若没有门外刻意隐藏,却还是泄露出来的,团团围绕的惊人杀气的话。
是以她冷笑:“胡二公子说笑了,花落不过一寻常人家,哪里敢高攀胡二公子身份这么高贵的人。”
胡城微微一笑,“花落兄此言差矣,君子之交,向来不论身份地位不是么?”
“只可惜,花落自认不是君子,而胡二公子您——”灵薇冷冷一笑,“是否君子,仅有您自个儿知道了。”
场面骤冷。
沉寂中,胡城心里却打着另外的主意。
不愧是七岭阁的人,即使是陷入沉思,即使周身破绽百出,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势,依旧压的在场的人喘不过气来,不敢有丝毫的轻举妄动。
于是,他微微一笑,“他怎么样了?”
灵薇怔了怔,才知道他指的是她护在身后的司夜,惯性一笑,“他正在休息。”
他也笑了,“看来他的酒量真不怎么样。”
“何解?”
“你我如此大的动静都吵不醒他,不是么?”
“……”灵薇撇撇嘴,“他的酒量的确不咋的。”
“你既然知道,那天还让他一杯接一杯地喝?”
灵薇看了他一眼,说:“他憋太久了,需要找一个让他发泄的途径。”
胡城明白地点头,很好,原来他自己是刚好做了那个契机。
下一刻,他却追加了一句:“想来你已经察觉到,这间客栈的里外,以及邻近的街道,都埋伏了小生的人手。”
察觉那层脆弱的客套表面即将撕裂,灵薇的瞳孔紧缩了一下,“你……”
“不用生气,”胡城悠哉悠哉地摇着熏着麝香的纸扇,“早在那夜之后,你就该知道小生已经派人盯着你们了。”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灵薇的神情,是如此说的。
“上吧。”胡城悠然,又添了一句,“别杀了。”
得令,杀气陡然暴涨,屋外,阵阵脚步挪近。
灵薇神情倨傲而蔑视,“你莫不是以为,单凭这些人,就可以拦住我吧?”
胡城微笑,“自然可以——如果你不想要你身后那人的命,那就另当别论。”
灵薇的脸色瞬间阴沉,“你威胁我?”
她十分清楚屋外那些护卫的能耐。别说是三十几个,就算来了百多个,她一根手指一样可以轻轻松松撂倒。如此一来,与胡府的梁子,就结定了。
虽说她是挺爱制造麻烦没错,可是她一点也不喜欢自己解决麻烦。
更何况,眼前这麻烦还是自己找上门来的。
这种麻烦,她向来是能有多远躲多远,因为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种麻烦处理起来,更复杂,更麻烦。
最重要的是,她身后还有一个昏迷不醒足有两天的司夜。
她眯眼看着眼前的胡城,传音入密:“你是想在这里揭穿我的身份么?”
那眼里的冷气,明显的很。
胡城自然看得出来。
他看似自在悠哉地摇了摇手中的雪白折扇,笑得风流倜傥,一双狭长的眼却紧盯着灵薇不放,不敢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变化。
“小生哪里敢,公子真是曲解小生的意思了。”他说的无辜,扇尖点了点被敲晕趴在她背上的司夜,凤眼如丝,“只不过,不知您后边这位司公子……可受的了?”
她沉默了一下,长睫敛下,遮住了眸里的神色变幻。
司夜受不了。
从他的世界颠覆的那一天开始,他就受不了。
就算只是一点点……都不行。
她知道。
死小鬼……还说大丈夫能保护女子呢,到头来,还不是让人做了威胁她的软肋。
此刻醉酒昏迷的司夜并不知道,自己又在无形中得罪了某个心胸狭窄的女子了。
大家都知道,其实他真的很冤,真的。
好吧,现在不是讨论司家小子冤枉与否的时候,她很快从司夜那里收回视线,该向胡城,“你想要我做什么?”
“小生哪敢要求您呐,不过是小事一桩,小生做不来,只好劳驾阁下咯。”胡城眯眼,笑得像只狐狸。
“废话少说,到底是什么事?”
见她失了耐性,胡城也就认真起来,纸扇一合,“很简单,我要你,破坏一个月后胡府大公子的婚礼。”
灵薇惊讶而疑惑,“为什么?”
胡城看着她,神情倨傲,“关于这点,你不需要懂。你只要按我说的做,就足够了。”
灵薇的眉皱了又松,松了又皱,如何也想不明白他要这么做的原因。
“总之,你现在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同意,二是拒绝。选择前者,那么你们两个什么事都不会有,若是后者——”胡城摇扇一笑,眼底冷漠,“恐怕你背上的那位流水兄……不久就将赴往黄泉了。”
“你下毒?!”灵薇蓦地抬眼,眼神如刀似箭,瞬间扎进他寒冰一般的眼底。
胡城岿然不动,接着佛口蛇心地诱导——
“那么,你要如何选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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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西楼。
空庭里,只剩一人孤坐独酌。
一道人影落到他面前。
他抬眼,嘴角勾起一道弧度,“你终于来了?”
“能不来么?”灵薇嗤笑一声,“能够让胡二公子动用到四时花开,小女子真是三生有幸。”
“对待七岭阁的主事,小生不得不使用非常手段。不然的话,又岂配得上阁下尊贵的身份?”男子毫不在意那字里行间的嘲讽,自顾自道:“不知小生的请法,可请得动阁下这尊庙里的大神?”
不见他走神,来人静了一下,忽而一笑,“苏子棋真是个明白人。”
他瞳孔一缩,“你要对她做什么?”
她轻笑,“没什么,倒是胡二公子你——”她一顿,琥珀色的眼直直望进他的心里,尖锐得刺痛人心,“这般在意苏子棋,倒很值得人玩味了。”
“……”
做大事这不能为儿女私情绊住手脚,这其中厉害,他何尝不明白?
只是,明白是一回事,做不做得到又是另一回事了。
别人是越喝越醉,他却是越喝越清醒。
他道宁可永生沉醉不醒,也不敢将自己的情意说予她知晓。
眨了个眼,月下的蓝裙女子已经不见。
须臾。
恍惚间,有一人举步而来,缓缓接近。
空气里,有一丝淡淡的檀香弥漫。
终于,那人走到他身前。
注视他许久,终于按捺不住,开了口:“小城……”
他瞥开眼,不看他,伸手朝向石桌上的酒盅,仰首就往喉咙里头灌。
那人看了一会,见他仍旧对自己视而不见,忍了忍,还是抬手按住他持酒欲饮的手,低吼一声:“够了!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胡闹?”胡城重复了一声,遂拍桌而起,大吼:“你说我胡闹?!”
“不然如何?”那人狠狠地抓起他握着酒盅的手,比他更大声地吼出来,“堂堂胡府二公子,竟然在四家聚会的赏菊宴上销声匿迹,一个人躲在这里酗酒痴醉,要是传出去,你还要不要面子,胡家还要不要面子?!”
闻言,胡城不怒反笑,笑容里尽是讽刺,“够了吧?”
那人一愣,“什么?”
“我说,”胡城偏头看他,脸上依旧冷淡,眼里深深,好似黑色的漩涡,看得人不由得心慌,“胡大公子,现在没有外人,你大可不必再装模作样了吧?”
来人,正是引司夜灵薇进府的胡璧。
“我?装模作样?”他指了指自己,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小城!你怎么会这么认为?!”
胡城脸上的笑愈发讽刺,“我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哈,哈,哈哈哈!”说着,他竟是发疯似的大笑了起来,直笑到弯下了腰,趴在石桌上不住地颤抖。
皱紧了眉头,胡璧看着他,“你笑什么?”
狂笑了好一会,胡城才稍稍收敛了下笑意,眸底的墨色映着朦胧的月色,凉薄得令人心惊,“我笑这世间事荒谬,只见表面,不见内在;我笑这天下人冷漠,只知利益,不识真心——我笑你!胡府的大公子!”
胡璧紧缩眉头,不明所以:“小城……”这是怎么一回事?
胡城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拉近,“为什么你是胡大公子而我偏偏是胡二公子?外面的人怎么传的你知道吗?!他们说,胡大公子多好多好,而胡二公子呢?不过是你养的一条狗,如果没了你的庇护,迟早都是丧家之犬,惹人可怜!”
他的声音里,尽是不甘心——难道就仅仅因为他是嫡长子的缘故,胡璧就能有胡家少主的身份受人敬仰,就能周旋于商家之间,就能……和她结为夫妻么?!
唉唉唉,情之一字,害刹天下寡情人。
胡城已然醉倒,趴在石桌上梦那梦中人去了。
看着他,胡璧恍若看到了很久以前的自己。
他轻声说,“如果你要,这个位置给你,又何妨。”
你是我最疼爱的弟弟啊……
所以——谁人能比你更重要?
……
月光沉默着,无语也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