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非佳人》修忆

32、尚乐宫

　　尚乐宫是东六宫之中最为偏僻的一所宫殿。因一后、一贵妃、两位妃子之下再无品级在三品以上的嫔妃，因此很多宫殿无主位。皇帝便给长孙雪仙开了特例，赐了一座宫殿给她居住。
　　尚乐宫与坤宁宫一样，是个两进的院落，但围墙要矮一些，院子要小一些。常年无人居住，也显得有些冷清。
　　夜里，长孙雪仙躺在床上，回想着三姐的话，久久不能成眠。
　　总之就是小心、小心、再小心。小心皇后、小心珍妃、明妃，小心各种才人、贵人、之类的。收敛性子，不得胡闹。多听、少说、少做。要努力讨太后、皇上的欢心，看见后宫的其他人能躲多远躲多远。
　　睁着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长孙雪仙忽然想到那个有着尊贵身份的少年。他应该经常进宫吧！如果某一天不期而遇，要以什么样的表情面对他？想到他清冷的面容和最后分手时那一段决绝的话，那个漠然的背影，心就不由自主的抽痛。
　　他说：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他说：人生最重要的不是儿女情长，而是忠义
　　他说：人与人之间不可能有地久天长、永恒不变的情感。
　　他说、、、他说、、、
　　长孙雪仙想大声的反驳他，不对！通通不对！可是奈何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小姐、、、小姐、、、”冰兰担忧的唤着。
　　长孙雪仙猛然睁开双眼，看到的是清晨的曙光。原来不过南柯一梦。自从那日离别，她夜晚的时间总是徘徊在那个河畔。
　　冰兰伺候自家主子梳洗，一边将一整天的安排说给长孙雪仙听。
　　接下来的一个月，天亮时分即起，敏嬷嬷和另外两个嬷嬷会分别教习她宫中的各种礼仪。如何走、如何坐、如何说话、如何行礼、如何吃饭、、、
　　两天下来，长孙雪仙已经叫苦连天。
　　这哪里是人过的日子。
　　第三天一早，她就直奔宫门，准备去找自己的姐姐诉苦。敏嬷嬷冷着脸挡在前面。
　　“姑娘不要为难老奴。”
　　长孙雪仙苦着一张脸，撒娇道：“好嬷嬷！你就让我去找贵妃娘娘吧！”
　　敏嬷嬷纹丝不动，“姑娘，皇后免了您一个月的请早，命老奴将宫中礼仪尽数教导。一月之后您就要每日到太安宫和坤宁宫例行请安。但凡行差踏错一步，不只您，包括老奴在内，整个尚乐宫上上下下都要受严厉的处罚。”
　　“皇后明显是看我不顺眼嘛！”长孙雪仙不满道。
　　“姑娘！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敏嬷嬷四下里瞧了瞧，似乎并无外人，又道：“姑娘且记着，在这个宫里头，即使尊贵如皇上，也有许多使不得。”
　　长孙雪仙知道自己失言，吐吐舌头，乖乖的走回院子里。
　　然而知道是一回事，做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学习礼仪的时候依旧花样百出，惹得三个嬷嬷大喊头痛。

　　这一日，刚过了晌午，宫外一阵喧哗。
　　长孙雪仙正顶着一本书，练习走路。
　　“姑娘，你在看哪里？”崔嬷嬷横眉倒竖，“说过多少次了，目视前方，眼神不可飘忽，身子挺直，步子要小，手臂的摆动、、、”
　　“崔嬷嬷，我的好嬷嬷。”长孙雪仙拿下头顶上的书本，一副委屈到不行的样子。“你难道不好奇么？我这宫这么偏僻，这半个月来几十如此热闹过？”
　　崔嬷嬷仍然一副棺材脸，“姑娘，好奇害死猫。”
　　长孙雪仙长叹一声，“一个个的都这么死板，嬷嬷，人生不能这样。”
　　“姑娘、嬷嬷！”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宫女慌慌张张的跑进来，行了礼，道：“门外冀王爷说什么都要进来。”
　　崔嬷嬷眉头一皱，那个小祖宗怎么跑这里来了。
　　“姑娘继续练着，老奴去去就来。”
　　哼！长孙雪仙扭过头去，不去就不去，反正自己不稀罕那个小王爷。但是想她自觉的训练门也没有。一转身躺倒廊下的藤椅上，优哉游哉的吃起了小点心。
　　就在这时，一只通身雪白的小东西，噌的窜到了她的怀里，着实吓了长孙雪仙一跳。再一细看，怀里的东西，正用一双滴溜溜的黑眼睛巴巴的看着她手里的半块糕点。
　　长孙雪仙心情大好，决定饶过它吓她一跳的大罪，“想吃吗？”
　　小东西可怜兮兮的看着长孙雪仙手里晃来晃去的美味。
　　“可惜你不会说话。”长孙雪仙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小东西美滋滋的啃了起来。
　　正在这时，崔嬷嬷大跨步进来了。
　　“请姑娘回避。”
　　宫里规矩，女子在外臣到访时，需要回避。
　　长孙雪仙是无所谓，反正就是无法无天的冀王爷闯进来了，他们没拦住。她巴不得不要见到那个讨厌鬼。
　　正待转身离去，忽听身后“慢着！”
　　崔嬷嬷为难道：“王爷！这不合规矩。”
　　“狗屁规矩！”司马冀自来嚣张惯了。太后惯着，皇上宠着，谁敢跟他说半个不字。
　　长孙雪仙眼见走不了了，大大方方的转过身，目光正好与司马冀在空中碰个正着。
　　她没什么感觉，倒是把崔嬷嬷吓出一身冷汗。
　　司马冀在着一刹那却没有想到什么礼法、教条，哪管他是不是以下犯上，目无尊卑。
　　此刻他眼中，只看到那个青春少女，一袭月白色暗花滚边宫装，梳着双环髻，粉黛未施一双黑眸闪闪发亮，抱着那只通身雪白的雪貂，俏生生的看着他。看得他心痒痒的。
　　“你、、、”司马冀方开口，才发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王爷，您看、、、这、、、”崔嬷嬷想催着这小祖宗赶快办完要办的事情离开，可是、、、
　　“那雪貂是我的。”司马冀这才缓过神来。
　　长孙雪仙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看自己怀里吃的正香的小家伙，道：“原来你是雪貂啊，我还以为是白老鼠呢。”
　　“噗！”司马冀轻笑出声。白老鼠，亏她想得出来。
　　长孙雪仙有些困窘，“笑什么笑，不认识雪貂很好笑么。”快走两步，来到司马冀近前，赌气的一把将雪貂塞到司马冀怀里，“还给你。”
　　司马冀好笑的看着她一步步往回走，却依依不舍的回头看他怀里的雪貂，问道：“想要么？”
　　“哼！”长孙雪仙一甩高傲的头，“不稀罕。赶快带上你的雪貂，离开尚乐宫。”
　　司马冀心道，大小姐脾气又上来了吧!就她这样的，在这皇宫里几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崔嬷嬷，我听皇兄说，这半个月来你们一直在教导长孙小姐宫里的规矩。”
　　崔嬷嬷一听，双腿发颤，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奴该死，请王爷责罚。”
　　“既知道错了，就自己去领十大板。”司马冀不愧是皇亲贵胄，气势一旦外放，自有一番凛冽不可侵犯。
　　“慢着！”长孙雪仙挡在崔嬷嬷身前，“是我犯错，为何要崔嬷嬷受罚？一人做事一人当。我、、、”
　　司马冀板起脸来，“你的道理在这皇宫大内讲不通。上位者就是规矩，我说的话就是道理。你既知道是错，为何要犯？”说完不再理她，对崔嬷嬷道：“本王罚你可冤？”
　　崔嬷嬷埋首，“老奴心服口服。”
　　“慢着！”长孙雪仙缓缓屈膝，跪在司马冀跟前，一字一顿的道：“民女无知，冒犯王爷，请王爷恕罪。”
　　“可是知错了？”
　　长孙雪仙心下酸楚，“是！知错了！”她不是傻子，今日是司马冀，方可有回转的余地，他日换做皇后、珍妃等人，她绝无转机。
　　司马冀这才松口道：“起来吧！”又对崔嬷嬷道：“长孙姑娘虽有灵性，但顽皮，你记得严加督促。日后她若再犯这种不该犯的错，本王为你是问。”
　　“是！老奴领命。谢王爷不罚之恩。”

　　这一日之后，长孙雪仙终是收敛了任性的小姐脾气，乖巧的学习礼仪。
　　偶尔烦闷的时候就会发现那只雪貂毫无预警的溜进尚乐宫，一待就是一天。她也越加的喜欢这只有灵性的小家伙，还无视人家的主人，擅自给雪貂取名“爱吃鬼”。
　　但是，也多亏了这只爱吃鬼，她经常会忘记去烦恼一些不该烦恼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