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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男人如电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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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有年轻的美好,成熟有成熟的风情。
可是年轻时候的故事,正因为太过美好,所以反而不能长久。
安阳高了齐帅一届,所以也早一年毕业,他学的是中文,但毕业之后反而进一家电器做了销售——因为做销售赚钱多。
可是,做销售意味着他要到处跑到处颠,不能安稳的围着齐帅转。
齐帅很理解。
安阳不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他也需要脚踏实地的一步一步,凭借自己的努力在那个城市站稳脚跟,养自己,然后才有可能养一个家。刚开始,她想的很美好,等过一年,她也毕业,也可以找个工作,然后两个人一起奋斗努力,买房,买车,有一个家,就安顿下来了。
即使离别的日子里,她也做了很多梦。
但是事情的发展,往往超乎人的预料。
安阳开始跑业务以后,被公司分配到了比较远的S市开拓市场。人生的刚开始,工作的刚开始,又是新业务的刚开始,压力大,安阳拼的也很辛苦,一天24小时拿来当48小时用,而他所在的公司也是很出名的能剥削员工,俗话说的拿女的当男的使,拿男的当牛马使。
不过一两个月下来,已经有不少人辞职跳槽——因为觉得自己干不了这活。而一向好胜的安阳,却是别人做八分他要做十分,别人得九成他一定要拿全部,拼的比牛马更甚。刚开始,是安阳隔三差五的在晚上给齐帅打电话,但是电话里说不了几句,安阳就开始昏昏欲睡,有时跟齐帅聊着聊着就睡着了。每到那时候,齐帅会觉得很心疼,心疼到隔着遥远的电话线,她倾听着搁在耳边的手机里,传来安阳沉沉的绵长的呼吸,能掉下眼泪。于是最后,只能挂断电话再给他个短信:晚安。
再然后,有时候白天里,安阳会在接着电话的时候走神,很久没有生意,然后猛地回过神之后,没精打采的道歉:
“对不起亲爱的,我想了点事。”
从那以后,安阳再来的电话,十次有九次,她都很体贴的讲不超过十分钟,然后互道晚安,挂断。
……初恋也不过多了些天真和热情而已。齐帅现在回想当时,已经很理性的觉得,其实和安阳分手几乎是必然。
天气很热。
南方某省又有强台风入境,电视新闻报道的如火如荼。内陆某处的高温致使多人体力难以为继进医院;云云。
今年的天气是出奇的热。
但再热,工作也得做。
很多人说好业务是磨出来的。嘴上说的顺溜腿跑的勤快,性格脾气要好吃得了苦还要放得下架子,客户说什么就是什么。
你抗得住,就有钱拿。
果然是这样。
试用期过去之后进入淡季,齐帅只拿到了两笔小单,其中一笔还是老客户的照顾,另一笔是老人带着做的,不能算她的。不是很肥的合同,勉强交差吧。齐帅进入这个公司就是那个老客户介绍的,可是老客户再老也是客户,交易上的关系总成不了朋友,照顾也总是有限,加上A市公司门槛高,所以这个开始,相对她从前已经做得顺手的工作来说,做得很艰辛。
接下来大概还会更辛苦。
查客户资料打电话无数亲自上门拜访乃至把主管周围上上下下的关系都打听通透,跟着业务经理到处跑来跑去,见人她笑得嘴都酸。这些都是功课,做得好才能铺下以后要走的路。
她连晚上做梦都在想怎么讨好客户,以争取他们下个季度的广告预算。
坐在写字楼里被空调吹的头晕,出来写字楼被高温烤的头晕。忙一天下来一身汗,八月里闷热的天气里,更让人心烦气躁筋疲力尽,所以洗漱完毕,她早早上了床。
天不遂人愿。
夏季的天气总是无常,风雨说来就来。
闷了一个晚上,雨没有下来,到了半夜风雨却忽然大作。周佳佳不在,不知道又跟阿博哪里鬼混去,齐帅一个人在家,她怕凉,所以顺手关了空调开了阳台上的窗。半夜听到风雨声想起阳台上还晾着衣服,她迷迷糊糊从床上爬起来,摸到阳台上关窗。
刚合上窗叶正要转身,外面天际划过一道闪电,紧接着是一声霹雳雳的炸雷从窗外滚过去,把她从迷糊中震醒,吓得抱头蹲到墙角。
雷声过去好久,她灰溜溜跑进客厅打开灯,仍觉得心有余悸,于是拿过手机开始翻号。
周佳佳的电话关机。
屏幕上手机号一个个滑过,她的指尖在“徐晋”的名字上停了一停,犹豫了许久,继续往下滑,到了罗翔飞,犹豫更久,按下通话键。
手机响了很久,罗翔飞才接听,听筒里他的声音朦胧又不耐烦:
“喂?”
齐帅怔了一怔,没顾上说话,那头罗翔飞却更不耐烦:
“干嘛?又要发什么牢骚?罗瑶飞你再折腾,这个月的零花钱免谈!”
原来是把她当成了罗瑶飞。
齐帅顿时有些羡慕罗瑶飞。看来她经常在半夜的时候打电话给罗翔飞,内容是诉苦+发牢骚。
对着听筒不知道说什么——她已经后悔了,觉得自己刚才太冲动,却不好直接挂掉——即使现在不知道,明天一看通话记录,罗翔飞也会知道是她打过电话。
鼓足了勇气,她陪着笑说道:
“……呃,是我。”
那头顿了顿,片刻:
“……齐帅?”
罗翔飞的声音顿时清醒许多:
“有事?”
“……没事。”齐帅脑子转着,迅速找个理由,“我听到外面下雨,想提醒你一下。下雨了,别忘记收衣服啊。”
那头又安静下来。
齐帅耷拉下头,在心里吐槽自己:平时跟周佳佳贫嘴贫的太多了啊!
窗外又是一声雷响,她却已经不那么害怕,在电话里笑两声,继续瞎扯:
“……不好意思啊罗翔飞。我是不是太婆妈了?我总觉得男的比较粗心,不过也可能是我太啰嗦了。你接着睡吧。”
又是安静。
片刻,罗翔飞那头终于传来了声音:
“外面打雷了。你是不是害怕?”
“……”
齐帅怔了怔,哑然失笑,即使隔着电话也瞬间觉得……这个心机男竟然有这么贴心的一面。
电话,也真是个奇妙的东西。
做业务的一般都有个习惯,就是电话从来不关机,刚开始做业务的安阳,也是这样。有一个从不关机的男朋友,即使在外地也会让人觉得很安心,因为不论什么时候你总是知道,自己可以随时找到他。
于是那天下午,打工时因为一点小错误被上司骂了个狗血淋头的齐帅,委屈万分的回到学校,忍来忍去觉得忍不住的时候,终于决定打电话找安阳哭。
可是电话竟然是百年不遇一次的关机。
扣上手机,等一分钟,再打,还是关机。五分钟,还是关机。十分钟,仍然关机。就在十分钟等待的时间里齐帅早就忍不住,一边拨号一边流泪,串珠子一样的泪珠子把裙子湿了一片,最后直到哽咽。
手机里还是那万年不变的单调声音:“对不起,您拨叫的用户正在关机,请稍后再拨。”
齐帅在委屈又伤心的时候不禁开始迁怒,索性把手机电池抠出来一整天。
等到第二天她觉得自己确实有点冲动有点任性的时候,重新开机,手机里竟然连短信都没有。她怀疑安阳生气,迟疑着打电话过去给安阳,怯生生的“喂”了一声,结果安阳在那边低声道:
“喂?我正在跟客户谈事情,一会给你打回去。”
电话挂断。
齐帅发怔。
舍友周佳佳那时候曾经有一段不知道算不算精辟的论断:找男朋友,就应该找个像电话一样能给你安全感的人,想开机就开机想关机就关机,关键时候能打得通110和120,天气不好时给你发天气预报,遇上特别的日子会给你发送祝福和笑话;带着它,你就永远不必担心自己是一个人。
……不过,“电话男人”也不是完全安全的,因为有时候会坏有时候可能会被偷走,还有时候拨号的时候,会占线。
齐帅的“电话”“占线”了,就连“120”竟然也无法接通。
连等也没等他就挂掉了手机,或许是忙着开会吧,齐帅想,自己可以体谅他。
可是那天的后来,安阳终于还是没有打电话过来。
晚上十二点,齐帅看着手机还在等,第一次感觉到,安阳跟她,离得真的很远。
外面雷声隐隐,雨声却越来越小。
齐帅万分抱歉,真诚而又真诚的对着电话说:
“没有,我真的没有害怕,有点失眠,正好听到下雨,就顺便提醒你关窗收衣服。”
“哦。”罗翔飞在那头好像打了个哈欠,声音懒洋洋的,“我阳台上没有晾衣服,窗也关了。不过如果你失眠的话,”他顿了一顿,齐帅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音乐声响起,还有罗翔飞的声音,“我之前有阵子老失眠,朋友推荐给我一张音乐CD,给你放来听听试试。她说有益于睡眠。”
优雅温柔的乐声传来,齐帅不知道那是什么音乐,也懒得多问。冲动的打了这个电话她已经很后悔,早想挂电话,但面对罗翔飞如此的体贴和好心却又不好拒绝,于是她捧着手机靠在沙发上,听着由无线电波传来的飘渺音乐声。
寂寞的雨声落在阳台,滴滴答答,伴随着手机里带着杂音的小提琴,只是越来越模糊。
她渐渐困倦,朦胧的睡意中仿佛回到从前,斜倒在沙发靠背上,迷迷糊糊对着手机说道:
“……丽丽……晚安。”
然后胡乱划拉着屏幕挂了电话。
滴滴之后,蓝牙耳机中没了声音。
半睡半清醒中,罗翔飞拿起手机,看到通话被切断的标志和显示在手机上的通话时间:十分钟二十九秒。
扔下手机,他又闭上眼。那一瞬间,齐帅挂电话前的最后一句呢喃飘过他的耳边……
睡意顿时全消。
丽丽,晚安。
丽丽?蕾蕾?玲玲?
都不是,听起来更像是……雷利。
男的还是女的?
不知道为什么,罗翔飞下意识的认定那是个男人的名字。
方才齐帅模糊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带着十足的困意,困到连他的名字都叫错。
不过,不论是出于有意还是无意,那名字是男的还是女的,把自己现任男朋友的名字叫错也太没心没肺了,齐帅这样一个聪明的女人,是绝对不可能在清醒的状态下犯这种错误的。
扔下手机起身,他将音乐关掉。空调开着,房间里很凉快,外面的雨还在下,他扯开卧室的窗帘,隔着双层玻璃看着雨水顺着玻璃簌簌往下蜿蜒。
这个死女人,真是搅的他睡意全消。
烦躁的罗翔飞萌生出打回去把她吵醒的报复心理,但是又觉得做不出来。
他们其实根本还不熟吧,但那个神经病女人随便的打个电话过来吵醒他,却又自顾自的睡着。“哗”的一声,罗翔飞火大的扯上窗帘,转身倒在床上,拿起手机翻出徐晋的号码,拨过去。嘟嘟嘟,没人接,重新拨,嘟嘟嘟,响了几乎有两分钟之久,那边徐晋终于接了电话,声音断断续续睡意浓重:
“……喂……喂……哪位?”
声音带着睡意。软件行业里很多人都有熬夜的习惯,工作起来就等于进入癫狂状态,能通宵达旦的不要命,但这其中不包括徐晋。他总是最合理的安排时间,白天工作,晚上睡觉。
正因为罗翔飞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才打了这个电话。
“徐晋,是我,罗翔飞。”
“嗯?”窸窸窣窣翻身的声音,片刻,徐晋的声音清醒了些,“翔飞?这么晚有什么事?小瑶怎么了?”
报复的快感油然而生,罗翔飞捏着手机,踏着很悠闲的步子起身,重新打开音乐:
“小瑶没事。”
“那你有事?你那边是什么声音,这么晚你还在酒吧?”
“我在家,也没什么事……”他语调漫不经心的,忽然清楚的抛出一句,“你认识李力吗?”
“……李力?”徐晋顿了顿,语调很有些疑惑,“不认识。干什么的?”
“没事。”罗翔飞很无所谓的说道,一边将手机靠近音响,“我这儿放着一张音乐CD,要不要一起听?”
徐晋那边停顿了很久,才重新传出恼火的声音:
“罗翔飞,你是不是喝多了?”
罗翔飞拿着手机终于憋不住了,哈哈笑了两声说道:
“没事。外面下雨了,别忘了起来关窗收衣服。”
挂电话,关机,他关掉音乐,翻身上床闭上眼,继续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