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波行》月黑风高

36、翩翩公子（五）

　　苏远瞻忽然道：“到了。”
　　苏波抬头看着面前那楼，正中央的牌匾上龙飞凤舞写着“束之高阁”四个大字，苏远瞻道：“此楼便是苏家珍惜物事的收藏之所。”
　　苏波不由笑道：“原来是藏宝楼，这名字当真有趣。”字里行间清楚明白，合在一起的词意却又暗含讽刺。世人皆爱宝物，费尽心机地得到往往却毫无用处，最终只能束之高阁罢了。
　　苏远瞻转身道：“二位，苏家心法就收藏在这楼中。你们随我来吧。”月色下，他面上有种下定了决心的坚毅神色。
　　苏波听明白他隐含的意思，顿时一惊：“少庄主！这万万使不得！”
　　“苏兄弟，只有拿到此心法，才可以解决你身上不寻常的内力问题。”
　　苏波断然拒绝：“正因为如此，我更不能接受。”心法乃苏家不传秘诀，她并非苏家的人，没有理由接受别人的恩惠。
　　霍思卿道：“阿苏——”话未说完就被她打断：“思卿，我心意已决，你不必多说。”
　　她态度决绝转身便走。苏远瞻急道：“苏兄弟！”快走几步挡到她面前，“我与苏兄弟一见如故，昨日知道此事之后一直内心挣扎左右为难，如今我终于下定决心，苏兄弟却不肯领这份情吗？”
　　苏波诚意道：“少庄主的好意，苏波感激不尽。可是若要让少庄主冒着违背家规的罪责相助，苏波受不起。”
　　苏远瞻道：“我知道苏兄弟不想欠这份人情。可是远瞻又何尝想呢？苏兄弟对蓉儿有救命之恩，这次就当是远瞻偿还这份恩情吧。苏兄弟就当成全了我，只有偿还了这份恩情，日后苏兄弟才可与蓉儿毫无牵扯。”
　　他这样说，苏波反而无法一口拒绝，看她犹豫，他又接着道：“其实我一直觉得心法不外传的家规很迂腐。这天下武学博大精深，只有不断与其他行家切磋研讨才能有所发展和进步，如果偏安一隅固步自封，实际与自取灭亡无异。”
　　苏波还在犹豫，霍思卿插嘴道：“阿苏，少庄主都已经如此说了，你若还是不愿意那便算了。不过我们也不用再废武功，回去等个十来年，等到少庄主当上了庄主之后自然会修改家规的内容，到那时我们再过来借心法一用，如此你便不会心怀愧疚了吧。”
　　苏波被他说得哑然失笑。他根本就是故意的……这样听来，真显得自己的坚持很无聊又虚伪。
　　事情到了这地步她也只有投降，抱拳对苏远瞻道：“那我就不再推辞，多谢少庄主了。”

　　进了楼才发现这楼里原来挺大，穿过前方的大厅后面还有一道很长的走廊，苏远瞻抽出火折子点燃手中烛台，走在前方带路。
　　这苏家藏宝的地方与慕容山庄在构造上大致相同，外面虽然没有人看守但是沿途有不少机关，苏远瞻熟练地一一破除。苏波看见两侧的房间门上都有分类，写着“兵器一房”“珠宝二房”之类的。
　　到了最顶头一间房，苏远瞻推门走了进去。
　　这间房门上没有像其他房间一样写字，里面靠墙的地方摆着一个书架，外首两把凳子。整个房间看起来很空旷。
　　苏远瞻道：“苏兄弟，霍兄弟，你们二人先坐着歇息片刻，我过去找一下心法秘诀。”
　　苏波依他所言和霍思卿在靠门的木凳坐下，苏远瞻走到书架前开始一本一本翻寻。
　　苏波百无聊赖，上下左右打量一遍这个房间，实在也没有什么可看的，这房间空得可说是一览无遗。
　　苏远瞻忽然转身道：“对了苏兄弟，我有一件事忘记告诉你了！”他面上现出愧疚之色，“小郡主原本让我转告你，她约你二更时分在府中的后花园相见。”
　　苏波惊道：“我先前出门时就已经快二更了！”不由担心，“那现在怎么办？小郡主这么晚一个人在后花园会不会有危险？”
　　苏远瞻笑道：“苏兄弟放心，我一会儿就过去找她。”
　　苏波道：“好，我们一道去吧。我也想跟小郡主说清楚。”
　　苏远瞻闻言叹了口气：“唉，恐怕是说不清楚了。今日我追出去之后，你知道蓉儿后来跟我说什么吗？”
　　“说什么？”
　　“她说，她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很喜欢很喜欢一个人，想要一生一世时时刻刻都跟他在一起。她哭着跟我说，她绝对不会放弃的，只要她坚持下去，就算苏波现在不喜欢她，总有一日一定会喜欢她。”
　　苏波默然，半晌叹道：“这又是何必呢？”
　　苏远瞻道：“我也是这样跟她说的。但是她完全不听。到了后来，我终于发现，她这一次是十分认真的，认真得远超出你我的想象。她还跟我说，要跟宁王爷请求，免除你慕容家侍卫的身份，这样你就可以以后都待在她身边了。苏兄弟，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当真不考虑跟小郡主在一起吗？”
　　苏波叹道：“不管少庄主你问我几次，我的答案都是相同的。”
　　苏远瞻点头道：“既然如此，我想了很久，想来想去觉得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让小郡主放弃这段感情了。不过此事需要苏兄弟的配合，不知道你可愿意？”
　　“少庄主请讲，只要苏波力所能及，我一定全力配合。”他有恩于她，自己又必须解决小郡主这件事，当然不会有异议。
　　苏远瞻轻柔道：“苏兄弟一定能办到的。只要——”他右手搭上书架侧面的机关，面上蓦然浮现一丝狰狞笑意：“只要你永远消失就可以了！”
　　苏波大吃一惊，耳边只听到机关作响两声，足下一空，身体迅速往下坠去。
　　地面朝两旁分开一个很大的裂缝，其下是一望无际的黑暗。苏远瞻在裂缝边慢慢蹲下，面上是一贯的温文笑意。
　　他从十岁开始就知道，属于苏家四大家族的辉煌时代已经过去了，如今残留的不过是个空壳而已。这长白山真正有权有势的，只有宁阳王。因此，苏家当家人的位置，他要；宁阳王女婿的身份，他更加要。沈曼蓉刁蛮任性，他却从小就忍她疼她呵护她，为的是什么？当然是为了她宁阳王府小郡主的身份。他的坚持不懈最终收到了回报，虽然沈曼蓉没有喜欢上他，但是除了宁阳王和王妃，她就与他最亲了。他从不怀疑，再过两年，等到宁阳王开始为这个女儿选婿，自己绝对是所有人心目中的最佳人选。眼看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谁料半途却突然杀出个程咬金！没有人，绝对没有任何人可以破坏他的计划。
　　“苏兄弟，永别了。你要怪的话，就怪自己太不自量力吧。想要当宁阳王的女婿，想要抢我苏远瞻的东西，我再借你十条命也不够。”
　　他语调虽平淡温和，其间隐含的阴冷森狠却让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