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波行》月黑风高

35、翩翩公子（四）

　　苏远瞻追小郡主去了，苏波一上午跟慕容九他们一起，总觉得心神不宁。
　　她与小郡主相识不过两天而已，小郡主怎么会喜欢她？这实在太荒谬了。可是，心里有个声音又反驳道，喜欢一个人本来就跟时间没关系，有时候只要一眼就可以一生一世。
　　那……就算小郡主喜欢她，也只是因为自己救了她吧。小郡主还是个孩子，哪里懂得真正的感情？——可是，她认识那人也是因为他救了她，她喜欢上那人的时候，还没有小郡主年纪大。
　　她一时想得头大如斗，脑中又不断回放苏远瞻那句“她对苏兄弟一往情深，苏兄弟绝不可以辜负她。”
　　也不知道他二人谈得如何了？
　　“喂——”慕容九敏捷按住她伸向棋盒的手，“这是我的！你是黑子啊！”
　　苏波微一怔冲收回手，拿起桌边的茶杯猛灌了一大口。
　　慕容九摸着下巴狐疑道：“你今天怎么魂不守舍的？莫非是因为……小郡主不在？唉，这也不可能啊……”虽然自己时常会忘记她的真实性别，但是她到底是个女人，难道还会喜欢女人不成。
　　他话音刚落，便听见门边骤响一声暴喝：“苏波！”
　　苏波倏的站起，沈曼蓉三两步冲到她面前，看着她的眼睛简直要喷出火来：“瞻哥哥说的是不是真的！”
　　见苏波沉默不语，她逼上前一步厉声道：“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我要你亲口说，你是不是一点也不喜欢我！”
　　她情绪这么激动让苏波实在不忍心说出再刺激她的话，但是拖下去也不是办法，该说的又不能不说，她只好尽量柔和地表达：“小郡主，我一直都拿你当妹妹——”
　　沈曼蓉忽然捂住耳朵叫道：“我不要听我不要听！你什么都不要说了！我不想听！”
　　她一边大叫，一边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不断流下来。
　　苏波下意识伸出手：“小郡主——”
　　啪一道清脆的响声，她面上狠狠一痛。
　　苏波怔住了，慕容九怔住了，连尾随着沈曼蓉刚刚踏进屋子的苏远瞻看到这一幕也怔住了。
　　沈曼蓉泪流满面声嘶力竭地吼道：“我以后再也不想看见你！你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
　　她踉踉跄跄地冲出门，差点撞到苏远瞻的身上，苏远瞻伸手想扶她被她一把推开。“蓉儿！”他匆忙追了上去。
　　屋内一阵寂静，良久慕容九忿忿道：“这个小郡主又发什么神经啊！无缘无故出手打人！”
　　霍思卿担心道：“阿苏你没事吧？”怎么这么久都不出声。
　　苏波伸手抚上火辣辣的右脸，勉强一笑：“我没事。”

　　喂，小公子。
　　她坐在树上，双腿悠闲地晃啊晃，那人从屋中走出来，颀长身形负手而立。
　　她将闪闪发光的小石头放在他手心，眉眼弯弯笑开：“喜欢吗？”
　　烛火跳跃，少年的面上因为羞涩晕红一片。
　　——你当真喜欢她？！
　　——若你喜欢，我也送一只兔子给你。
　　兔子的眼睛在夜空中血红闪烁，那是地狱里勾魂的鬼火。
　　她难以置信地捂住脸：“你为了她的一只兔子打我？！
　　——你给我滚！从今往后，我再也不要看到你！
　　江傲炎，总有一日，我要你明明白白地看到，你们与我根本就都是同一类人。

　　她心中混沌一片，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忽然之间沸腾起来，快要无法克制的时候，口中连忙念那四句口诀。反复念了数十遍，周身那股犹如烈火焚身的灼热感才慢慢消去。
　　打坐，消除杂念，重新运气。

　　——你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
　　——你现在就滚！我这一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你了！
　　少年眼含泪水，少女泪流满面。
　　伤心，厌恶，鄙夷，同样的情绪同样的话语，两人的面容慢慢融合愈见鲜明。
　　少女绝望道：“苏大哥，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少年面色阴冷：“我不喜欢你，一辈子都不会喜欢你。”

　　她身子蓦然前倾，喉间呕出一大口鲜血来！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道，霍思卿慌忙站起，摸索着走到床边：“阿苏你没事吧！”
　　苏波轻咳两声，细微喘息道：“我没事……”
　　他抚上她后背，运气替她调息，片刻之后她胸口窒息的感觉才慢慢减轻。
　　她长舒一口气，柔声道：“思卿，我无碍了。刚才只是一时岔了气。”
　　霍思卿微皱眉头：“岔气会呕血？阿苏，你莫骗我。”
　　苏波沉默片刻终于还是吐露实情：“刚才那一瞬间我有全身灼热的感觉，神智也不大清醒。”
　　那就是走火入魔的前兆了……果然如他所料。
　　“看来静心诀已经无法压制你的内力了。”
　　二人皆沉默。虽然心中都早有准备，但是没料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其实原本并不会这么快，苏天青也曾说过，这道静心诀至少还可以为他们争取一段时间，但是她今日受沈曼蓉的影响心绪不宁，因此在运功之时非但没能全神贯注，反而被潜意识的思维所控制，唤醒压制多年的陈年旧事。内力加上心魔，最终导致差点走火入魔不可收拾。
　　“明日我便去找苏庄主，请他……废去我的武功。”既然静心诀已经不起作用，那么她只剩下最后一个选择了。
　　霍思卿于心不忍道：“阿苏，我们不如先回慕容山庄，或许慕容庄主有办法呢。”
　　这时忽然有敲门声。
　　苏波走下床开门，是个面孔很生的婢女，向她行礼道：“苏公子，我们家少庄主有请。”
　　苏波讶道：“少庄主这么晚找我？莫非是小郡主出了什么事！”
　　婢女道：“这个奴婢并不知道。苏公子只要随我走，待见到少庄主不就一切都清楚了？”
　　苏波点头：“好。”
　　霍思卿忙道：“我随你一起去。如果见到小郡主，也可以帮你劝劝她。”现在这么危险的时候，他不跟着她怎么放心。

　　他二人随那婢女在山庄内行走了大约三刻钟之久（三十分钟），开始时所走的还是白日里时常走的路，后来就越来越偏，所经过的地方景象都是陌生的。
　　到了一处院落的拱门前，果然看到苏远瞻站在那里。
　　苏远瞻看到他们，喜悦之中还有一丝惊讶：“怎么霍兄弟也一道来了？”
　　霍思卿笑道：“我正好在阿苏房中，听说少庄主有请就一道过来看看了。少庄主不会不欢迎吧？”
　　他如此说了，苏远瞻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只好道：“怎么会呢。只是此事事关重大，还希望霍兄弟可以守口如瓶。”
　　二人听他这样说更觉得奇怪，霍思卿答道：“那是自然。不知道少庄主相请到底所为何事？”
　　苏远瞻道：“我们一边走一边说吧。”说完带着二人朝院中走，沿路他问苏波道：“苏兄弟，我爹应该已经将静心诀传授于你，你修炼之后感觉如何？”
　　“修炼之后觉得通体舒畅，对于凝神静气确有很好的效果。”
　　苏远瞻沉默一刻道：“以苏兄弟的武学造诣，想必早已经看出来：静心诀其实只是我苏家祖传心法的入门部分。我苏家这门心法乃祖上数代先人呕心沥血所创，对于控制内力真气有非常神奇的效果。也正因为十分珍贵，所以苏家心法绝不允许外传。江湖上甚至很少有人知道这门心法。苏兄弟，我之前对你有所隐瞒，还希望你不要见怪。”
　　苏波道：“少庄主别这么说。你也是遵守家规而已，何错之有？”
　　霍思卿不禁笑道：“既然是不外传的心法，那么少庄主深夜相邀又对我们具实以告，想来一定是做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