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波行》月黑风高

2、杀手

　　她像蝴蝶一样穿梭着，手中的剑飞舞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
　　“为什么……无冤无仇……” 一只手揪着她的衣摆，挣扎着问。
　　她笑笑，手起剑落，——终于再没有任何声响。
　　低头看那人，双眼仍是睁着，似乎是死不瞑目。是因为没有听到想要的回答，还是不相信她会如此残忍？
　　她站在血泊中，静默片刻。终是伸手，轻轻阖上他双目。她明白他的意思，明明与他们素无冤仇，为何要下此毒手？
　　这世上，又哪有那么多的恩怨情仇。这些衣食无忧的富家公子永远都不懂，“生存”两个字究竟有多沉重。
　　“为了自己生存，便要别人死么？”当年的门主，所问不知是试探还是嘲弄。
　　她答得毫不迟疑：“是。他们死总好过我死。”
　　只有杀了他们，完成了门主交代的任务。门主才会觉得她还是有利用价值的，才会让她继续活着。残酷么？这就是江湖。所谓的良知道义，全部都是假的。有的永远只是弱肉强食。
　　她该庆幸的。因为，她还活着。
　　月色下，白衣凄厉，黑发妖娆。苍白容颜犹如鬼魅。手中的火把掷出，身后人间炼狱瞬时化为火海。
　　她转身，眼中最后一丝悲悯已无迹可寻。夜初始，噩梦还远未终结。

　　翌日。□□六大繁华商都之一，凤阳城，陷入了一片前所未有的恐慌之中。只因城内最富有的五大家族，一夜之内竟然全部被人灭了满门。所有遇难人等，一共一百二十六人，皆在一片火海中化为灰烬。上至八十老妪，下至两岁稚子，一个活口都未留。凶手手段之凶残，实在令人发指。
　　凤阳太守闻讯震怒，立即令人封锁了各大城门，开始在城内大肆搜捕可疑人等。一时间街道上官兵来往不断。城内家家闭户，人人自危。
　　“站住！” 又一名路过的行人被拦下，士兵们上前，开始仔细盘查行李。
　　查什么呢？带血的凶器？
　　街道的酒坊二楼，将一切尽收眼底的黑眸微扬，略带嘲意。黑发白衣的女子就跨坐在高处的扶手上，饶有兴味地瞧着下方街道的热闹。
　　“下一个。” 确认过行李内都是普通的换洗衣服，又翻查过全身，终是找不出任何端倪。只得放行。
　　“你，过来。”“把包袱解了。”
　　楼下熙熙攘攘。女子渐渐瞧着有些厌了，便微微眯眼朝着阳光。现下正是春末，煦日暖身惠风和畅，人晒久了便难免有些困意了。
　　正在将睡未睡之际，忽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入耳，跟着是身边人群骚动的声音。
　　她睁眼，并未抬头。无视忽然上楼的士兵，提起右手就着酒壶接连猛灌了几口。
　　灌到第十口时，官兵们终于注意过来。说实话，这样一个美丽的女子很难让人不注意。就算是，她喝酒的方式很豪放，但是姿势依旧很漂亮。虽然是就着酒坛子，却给人一种错觉，仿佛她正拿着一只尊贵非凡的酒杯，优雅地一口口小啜。
　　领头的官兵走过来，她仍然未抬头。未朝向阳光的半边侧脸素净温和。腰间一支鲜翠竹笛，碧润如玉。
　　“这位姑娘，不知可否……”
　　白衣女子闻声回头。淡淡一笑道：“请便。”
　　众人只觉笑容绚丽迫人，眼前便如同撒入一室明媚日光。瞬时一片寂静。
　　过了良久，领头官兵支吾道：“姑娘，得罪了。” 便粗略搜过她上下及随身包裹，自然也未查出什么。
　　“姑娘，不好意思。” 他再三道歉，犹是面色泛红。那白衣女子甚是随和，又微微一笑道：“无妨。官差大哥们辛苦了。”
　　待得下楼的脚步声远去，她复倚回栏柱，仍静静观赏下方街道热闹。依旧在盘查，多的是行人来去，亦多的是可疑之人。
　　只不知，若最后还是捉不住凶犯，那太守会怎么做？想要不了了之是不可能的。毕竟五大富豪影响太大。况且，背后牵扯的利益关系必定甚为错综复杂。否则仅仅是行商的身份，也断不至于同时惹来杀身之祸。
　　她只接受任务，不会过问原因后果。但仍然总会适度地保留些好奇心。毕竟生活太过枯燥，有些调剂也不错。
　　譬如此时，她便好奇，这太守会如何选择？坦言未抓到凶手，同时奉上乌纱，还是——抓个替罪羊。
　　其实，也并没有什么悬念。毕竟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她眉目微扬，起手又灌了一大口酒。这是陈年的女儿红，后劲极足。今日喝这一坛，该能醉上个两三天了。
　　醉了好。
　　人生在世，最大的乐趣无非是：追求名利，享受酒色。
　　她如今，在江湖上也算出名吧？近几年来，钱也赚了不少，光是今天这一宗生意，便有高达十万两的酬劳。足够她坐吃山空了。
　　名和利都全了，又有美酒在怀，还有什么好愁的？
　　她温温笑起来，再灌一口酒，摇摇坛子竟是空了。顺手用力一甩，坛子在空中划个弧，落到窗外的地面上。似是吓到了楼下的人，隐隐有咒骂声传上来，骂着“醉鬼”什么的。
　　她仍是笑，也不气恼。迷迷糊糊听着吵闹声，心中却莫名安定些许。这些年来，她杀了太多人，却反而更加地喜欢人群。喜欢看着那些人吵吵闹闹，会很难得的有一些真实的存在感。

　　酒的后劲果然很足。让她在床上比原先预计的还要多躺了一天。背着包袱出城之时，城内外的戒备已经全部撤除了。听城门口的守卫说，那灭了五家满门，十恶不赦的杀人狂魔已经于昨日被拿下。
　　她闻言浅笑，接下来会如何？应该是以穷凶极恶为由，火速就地处决吧。毕竟只有死人才能永远保守秘密。
　　“这恶人本就是远近闻名的江洋大盗，这次也是为了洗劫钱财才杀人的。”
　　“造孽啊！劫财就算了，为何还要杀人呢？连那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
　　“也多亏得咱们太守大人英明神武，才会这么快将匪徒缉拿归案！大家也终于有安稳日子过了！”
　　一众守卫议论纷纷。聊的自然是近日最热门的大事。提到凶徒个个是咬牙切齿，说到太守人人是赞誉有加。待有人看到她要出城门，还好意提醒道：“姑娘，如今恶人横行，你一个弱女子出门在外，可千万要小心些。”
　　“多谢官差大哥提醒。”她微笑，“寒烟,铭记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