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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对萧玄庭耍流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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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吱”。
有谁指关节响了。
萧玄庭附近的弟子低头一看,院长的手骨节凸起,青紫血管顶住皮肤,关节处皮肤薄到几近透明。修长的手指攥成拳头,死死压在腿侧。
弟子暗叹,看看神夜门那走后门的傻姑娘,把风度翩翩的儒雅院长气成什么样儿了。
苏轻辞此刻只觉得讽刺,他没落荒而逃,染绯倒是当起了逃兵。
她回避了他的问题,连敷衍他都懒得做,用一个不相干的问题搪塞掉他的问题。
染绯明亮的、在干旱地带仍旧水汪汪的大眼睛,大大地睁开,眼睑一点儿都没遮住黑瞳仁,期待地望着苏轻辞。
周围全是鸣墨学院的学生。苏轻辞用最妥帖的说法,去回答染绯那个“喜不喜欢吃包子”的问题:
“我已辟谷许多年。”
言下之意大概是,他不喜欢。染绯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再无话对他说。
两人相顾无言。
万幸郭副院长出现,追过来问苏轻辞:“院长,我们今日便启程回学院吧?”
苏轻辞不置可否。
郭副院长有种预感,院长想在荒沙镇多停留一段时间。可他不想哇,这里环境太差,灵气稀薄,他睡都睡不好,熬过一晚已经是看在萧玄庭的面子上。要是再让他继续住在这里,他非变成人干不可。
“院长,您好不容易出关一回,不能只来见见接天级任务的弟子呀,咱们学院里,还有许多长老、老师、学生,都在期待能与您见一面。”郭副院长对萧玄庭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苏轻辞不晓也不动,否决道:“我在此处多观察两日。”
郭副院长绞尽脑汁找借口,一会儿说学院事务繁忙,他必须回去主持;一会儿说新生们大多选择其他级别的任务,他也该都确认下他们的平安。
苏轻辞冷哼,用萧玄庭的声线说:“鸣墨学院,离了我能转,离了你郭凯,却不能再转。”
他一眼看破郭凯的想法,最好是能回鸣墨,退而求其次去其他任务地点躲一躲,总比在小国天权的荒沙镇待着要舒服。
郭副院长愣怔地看萧玄庭冷漠的眼睛,心脏猛地提到嗓子眼,在他喉管里狂跳。
“不如你来坐这院长的位置,我当个闲散游民,你意下如何?”
苏轻辞冷下脸,言语中满是威严,让人不敢质疑或反驳。
但郭副院长哪里敢答应,这让他骑到院长头上,不是折煞他么?
郭副院长一条腿忽然发软,站不稳,身体向一侧歪倒下去,竟无一人伸出援手,不知是怕伸手之后被院长盯上祸水东引,还是惊吓到忘记扶郭副院长一把。
郭副院长两眼一闭,完了,要在弟子们面前出丑了。不过,萧玄庭以前讲话也这么难听吗?距离萧玄庭上一次出现,时间太久远,他有些记不清了。
印象中,萧玄庭严肃沉稳,言出必行,一诺千金。今日这般玩笑,真的是萧玄庭口中出来的吗?
郭副院长慌乱地找附近能支撑他身子不倒的东西,突然摸到一只手。他握住那只手,借力止住歪倒的趋势,顺着手往上一看,赫然是萧玄庭的脸。
“院长……”郭副院长很难不感动,院长心里还是有他的,不会放任他面子落地。郭副院长更用力地握住萧玄庭的手。
染绯视线在苏轻辞和郭凯之间来来回回地扫,一下子憋不住笑。苏轻辞也挺会驯狗的,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看把狗高兴的。
郭副院长耳朵一动,朝突兀笑出声的弟子方向看去,苏轻辞在这时开口:“郭凯,你今日回鸣墨。”
郭副院长立马不找是哪个不长眼的弟子笑他了,转头回去,一副表情称得上谄媚,说:“是,院长!我一定好好替您管理鸣墨。”
君正园以前就对郭凯这个师父不太满意,眼下郭凯被萧玄庭一句话吓得不成人样,君正园对其的不满,直接上升为了厌弃。
郭副院长回身准备与贴心又优秀的弟子君正园嘱咐两句,恍惚感受到一股子刺人的嫌弃。郭凯集中注意去找,那股嫌弃又隐藏起来了。
郭副院长失去了讲话的欲望,对君正园随便说了两句,就离开了客栈。
因为迎接萧玄庭下楼,所有人都站着,包括一旁围观的掌柜。包子都快凉了,人还没坐下。
苏轻辞双臂抬起,示意大家坐下。
弟子们服从院长安排,整齐落座。苏轻辞像是在环视众人,实则余光始终落在染绯面孔上。
发现染绯再没看向君正园的意思,苏轻辞准备离开,毕竟这里并没有他的位置,且他说他辟谷多年,再想坐下,多少打了自己的脸。
正当他最后再看一眼染绯时,视线不凑巧扫过她正在吭哧吭哧对付的包子,包子皮上的褶皱,让他瞳孔紧缩。
他心底深处忽然颤抖,一层一层仿佛波浪推到四肢百骸,童年时的恐惧瞬间浮现在眼前,那么尖锐遥远的画面,仿佛就在昨天。他的呼吸一滞,心跳加速,指尖微微颤抖。
然而,他能感受到,许多道鸣墨弟子的好奇的眼光正落在他身上,他不能在他们面前表现出丝毫的脆弱。
苏轻辞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的惊慌和不安。面部表情依然严肃,只是眼神中多了一丝复杂情绪。好在易容过的脸不如自然的脸灵活,那些细微表情显露不出来。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声音平静而有力:“早餐之后,你们自由探索。”
学生们纷纷应是。
当他飞身上楼,神色自如、行动如常地关闭房门,他才终于放下伪装,靠在门板上,眼神变得空洞而迷茫。
会是那个人么?他们不是都死了么?
苏轻辞转念一想,不,智觉都能留下一条命,还混成了圣音寺方丈,那人只会更加厉害。他们瞒天过海的本事向来顶尖。
苏轻辞顺着门板滑落,坐在地上,手架着屈起的膝盖。挥手除去萧玄庭的易容后,整个人松松垮垮没有半点精神头,一阵风来,就能将他吹散架。
心脏跳的是快是慢,他自己丝毫感知不到,只知道有一瞬间,魂魄被抽离了身体。他仍然坐在地上,但意识却漂浮在空中,俯视着躯壳和周围的一切。
他看到他的脸上,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眼神空洞而呆滞。嘴唇微微颤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时间似乎凝固了,他在飘忽中,听见一声清脆的“你喜欢吃包子么”。
突然,他的魂魄猛然回归躯体。
然后他开始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热汗如黄豆大,在他皮肤上滚动,砸向地板。
睫毛上也挂着汗珠,压得本来就长且直的睫毛更加平直,完全没有弧度,密密地遮住双眸,甚至在眼下也投下一块儿阴影。
苏轻辞怔忪望向自己的双手,看了好一会儿。抬起右手,在左手腕上面隔空比划着什么,动作熟练,如同做过数不清多少次。
丝丝缕缕的暗灰色灵力从他右手流泻而出,犹如一只只小手,在他左手腕上扯开一道血口子,皮肤撕裂的声音钻入他耳朵,疼痛越聚越多。
苏轻辞终于觉得自己完全清醒了。
一楼,吃着包子的染绯,手腕莫名一痛。她含着一口包子,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心神乱了,盯着没有任何异常的左手腕看不停。
君正园最先察觉染绯异样,忙问:“你怎么了?”
染绯心头掠过一丝不妙,匆匆几口塞包子进嘴里,简单擦过手,转身往二楼走,三步并作两步拾级而上。
君正园也想起身追上染绯,可他还没起身,就发现不仅他们这桌剩下几人目光不善地瞪着他,一楼的其他人,也有不少正在时刻注意他的动向。
君正园神色不变,稳稳坐着,连黏在染绯身上的目光也收回来了。
幸好,染绯当初选的房间没有正对一楼大堂,否则,她侧身贴在苏轻辞门上,听里面动静的不雅形象会落入所有人眼里,沦为话柄。
说她女流氓,可以;说她对萧玄庭耍流氓,不行。
她几乎是刚贴上门板,就听见里面传出来的比正常呼吸声更为粗重的喘息,仿佛在对抗痛苦。她喊系统,想问问苏轻辞是不是又出什么问题了,可系统怎么喊都喊不动。
染绯别无他法,只能用气音,声音挤进门缝,问里面那位:“院长,你死了吗?”
里面的人还在喘气,没死,但也没回应她。
染绯揉了揉已经不疼也不见伤口的左手腕,肩膀抵在门上,一鼓作气撞开了门。
苏轻辞在她问话时,刚撑住门板从地上站起来,染绯撞开门的时候,他仍在门附近,还未能来得及走远。知道染绯要进来,他提前转身,看往门口的方向。
染绯冒失地闯入,直接一头扎进了苏轻辞怀里,脑门陷入他胸肌里。或许因为他才刚剧烈喘息过,胸前肌肉紧绷,她这一下撞得可不轻。
脑袋撞得晕乎乎之际,她脑子里仅剩的念头是——
看不出来,这瘦成骨头架子的魔头,竟然有胸肌?
染绯闯入太快,苏轻辞没时间包扎手腕那道流血的新鲜伤口,全靠暗灰色灵力缠绕其上,能兜住多少是多少。
他双手还是没有积攒起太多力气,甚至只是做个简单的抬起动作,都在不明显地发抖。
苏轻辞下意识地扶住了染绯的肩膀,想推开她。
他的手微微颤抖,心跳加速,生怕她会察觉到什么。比如,他左手腕上的不为人知的隐秘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