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与记忆的囚徒》风刃砂

12、第十二章 囚徒

　　……晨醒的孩子揉着双眼，霁然而笑，眉目如画。然攸间瞑鸦回翔，残阳挂角，荒草霏微糜尽。蓦然回首，月露清冷，背影如翼。烟水苍茫，沉鱼浮雁，凝语间，空自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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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绪她爸，你看这丫头都睡这么久了，这眼看着返程车都要开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今天她过生，还说趁着砂姬丫头也来了，好好庆祝下的。”
　　“没啥事儿，估计连着坐车人晕。不是砂姬守着的么，别担心了。”
　　“我刚给绪丫头清扫房间，你猜我看到什么？”
　　“啊？”
　　“合影呐。我都快忘了有这张照片了。不知为啥一直特喜欢这张，看，咱一家三口人，笑得多开心啊。啥时候把咱家那张翻出来。”
　　……
　　不对……
　　……
　　“呀，这张的话……”
　　“咦？绪她爸，你什么时候把这夹钱包里了？”
　　“是啊，什么时候……”
　　“呀，后面还写着字哩。‘一九九七年七月二十五日初次合影，赠之，祝咱家乖乖的小风绪和……生日快乐。’这‘和’字后面怎的一段空白呢？有哪家孩子和小绪一天生？”
　　“很少吧。小绪可是四年一次生日。”
　　“估计又是你一天到晚不知在想什么写出这样毛病的句子。”
　　“嘿嘿。啊，咱把这张放大裱上吧，挂咱房间里。你看这温馨得让人羡慕的一家三口。”
　　……
　　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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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银亮的雪光，在墙壁上雕印着波状的纹路，白的橙的斑条迭荡起伏，轻拂的窗帘像舞蝶扑闪的翅膀，窗棂的边界消隐在灼目的白茫中，耳边的声音宏大却细碎，像大气的万物吟唱着彼岸世界的歌谣，簌簌然不成曲调，然而悠扬沁远，渺然如天际的暮色，渐次变化，最终潜下山头，消匿而去。
　　“小绪，你醒了！”
　　砂姬的声音……
　　“砂姬，你怎么了？”
　　“你睡了一整……一天一夜，吓死我了。”
　　一天一夜？一天一夜……啊，是了，下车回家不久似乎就晕晕乎乎的。
　　“没事儿，坐车坐的。”
　　“要起来不？吃点东西。”
　　“我们回这小镇干什么？”
　　砂姬扶住风绪的手瞬间停顿，眼神里三分悲伤七分哀怜，全化作无语的沉默。
　　风绪凝神片刻，走向窗前，手指轻扣住不安份鼓动的窗帘。
　　楼下孩童喧嚣嬉闹，小手裹着碗般大小的雪球，撞击，迸发出沉闷的声响，夹杂着清脆的小儿铃语，渐行渐远。梨圧的树影，凝重成並列成行房屋的前景。圈绕的小山，盖着白绵层层叠叠，错落有致。金橘吊角，溪水琤琤淙淙，薄雪碎解，星星点点，随溪漂流而下，消融，透明，不复再见。
　　“冬天过去了啊……”
　　“嗯。”
　　“呐，砂姬。”
　　“嗯？”
　　“为什么……我的心很痛呢？”
　　“……”
　　“就像是遗忘了什么东西……”
　　“……”
　　“不该忘记的东西。”
　　手指微松，风涌帘动，羽翼夕展，衮衮惊心跌落。
　　“小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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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的初春清晨。
　　归程的火车上。
　　风绪说有些头晕，谢绝了砂姬的陪伴，独身一人去到了车厢尽头。
　　千星见抱手盯着砂姬：“当时为何要以身犯险？事主坐坤驱灵再让正坤暴露，我们全体都会有危险。你可是触犯了驱灵师的大忌。”
　　砂姬亦抱手回盯着千星见：“千星见，难道你认为我不清楚，当时你想干什么。”
　　“……”
　　“你想开启九重卦吧。”
　　“我认为这是我权衡了灵体能力后的理智决定。它眼中的红光，你也亲见了。”
　　“你确定那是魔物？人界成魔，形成期至少五十年……”
　　“那你对死后十年就已成凶灵一事，作何解释？对它能成为风绪能碰触的实体一事，又作何解释？”
　　“……”
　　“你已位至驱灵师甲乙级，灵体为虚，魔物为实，这是灵界壬癸初级就需牢实掌握的内容。我早已断言过，那孩子非同寻常，若非风绪终末觉醒，定了除灵决心，区区一双六重卦，恐不是它对手。你抓我把柄，是想以此为要挟，免除你犯下大忌的惩罚吗？”
　　砂姬哼了一声：“九重卦才是真正的禁忌吧。灵界可是有明文规定，只有申请了坤位使用权的驱灵师才能使用。你莫以为我不知道，前段时间举行的壬癸试，你又挂了个亮澄澄的红灯。你连作为驱灵师初级考试的壬癸试都未通过就想使九重卦，不怕回家挨千砂外婆的板子？！”
　　千星见未作声。
　　“呀，要抓狂了要抓狂了。”砂姬奸笑道，“我亲爱的星见舅舅，论干饭呢，你比我多吃一年，可要比心眼儿，你还嫩着呢。哦嚯嚯嚯……”
　　砂姬手背掩嘴奸笑，千星见坐那干瞪眼，气得头顶直直地冒着烟：“这个鬼丫头！我不同你贫，这事抵平，谁也不许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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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绪仍未回来。
　　千星见在对座整理着驱灵记录，砂姬左手轻支下颌。窗外山林，风景交迭，入眼迷离，砂姬似看非看。她头脑中总是印着孩子的奶白袖衫和藏青短裤，还有风绪迷茫地站在帘旁的背影。
　　“呐，星见舅舅……”
　　千星见瞬间明了砂姬心思：“你是想问，十年前，孩子死去的那一瞬，为何风绪一家，还有小镇上的人们，会遗忘掉那孩子吗？”
　　砂姬身子一顿。
　　“我只想说，在同一个时空中，时间是正序的，记忆是时间的主观记录，有可能错层，但不会凭空消失。那些断层的记忆，仅是人们一心的期愿罢了。”
　　砂姬扭转头，看着仍旧奋笔疾书，眼皮都没抬一下的千星见。
　　“你的意思是，那孩子被遗忘，只是因为小镇上的人们强烈的愿望吗？连风绪一家也……”
　　“人总是希望能忘掉痛苦的过去，包括那些让他们感觉痛苦的人和事。”千星见搁下笔，回望砂姬，“那孩子只是存在于人们记忆断层的深处，做了个时间与记忆的囚徒。”
　　砂姬复望回窗外，山林渐远，视野渐阔。
　　“时间与记忆的囚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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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去春来，时序轮回。封冻复苏，残族新生。草木恣意旺然，山花烂漫。林间鸟语叠翠，风送芸香。只是青青草，迷路陌，遗失的珍宝孤寂于丛林深处，蓁掩蓊映，无从鞠拾。
　　青青草，迷路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