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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   因着前头这一路发生了许多事,接下来的路程沈幼宜总有些提心吊胆,每每到了茶肆薄娘下马车补干粮时沈幼宜也总是戴好帷帽与薄娘一道,再不会一个人留在马车上。

      若是碰上山路与官道二选一时,沈幼宜宁可绕远路也定然会走官道。

      索性一路上虽折腾,倒也相安无事。

      即便是连路过茶肆听店家说小心山中有恶人之时,也不曾真的遇到过。

      沈幼宜只当是前头将坏事遇了个透,想来后头皆会顺意罢。

      既如此,也不必管那陆公子是何路人,总之日后再不会见了。

      -

      待至汴京城时,已至春末。

      因着马程快,从上一处驿站出发距现下不过四五日,故而虽说沈幼宜已然提前差人递了帖子,可现下也拿不准陆府有无派人来提前接,不想她们一行的马车方至汴京城楼之下,远远便有些人迎了上来,为首的是一位头发斑白身穿白底靛蓝对襟缎面褙子的老妇人,衣衫不华贵,料子却是不错。

      老妇人至马车跟前恭敬道,“这位想必便是沈家娘子,一路辛苦。”

      早早立身在马车外的薄娘亦恭敬地回了一礼,遂抬手轻扣车厢。

      少顷,车帷的一角被掀开,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从车窗处探了出来。

      瞬然,人群中有低低的惊呼掠过。

      马车上堪堪只露了小半张脸,瞧着竟如话本上写的那般,水沉为骨玉为肌,尽是朱唇玉面娉婷袅袅之姿。

      那厢沈幼宜一手撩着帷幕,望着马车底下陆府来迎的一众人,杏眸微转,最后将目光落在了方才说话的老嬷嬷身上,盈盈一笑道:“王嬷嬷身子可还安健?竟劳您亲自跑一趟,幼宜这厢有礼。”

      声音婉转低哝,眉眼弯成了月牙的模样。

      这王嬷嬷本是老夫人周氏的陪嫁,一直跟在身侧,沈幼宜幼时去陆府不过匆匆见过几面,如今竟还记得,一时难免有些受宠若惊,却也到底是老夫人身边的老人,见过多少世面,如今面上半点不露,低垂眉眼礼数尽至:

      “奉了咱们老夫人的令,不敢说辛苦,娘子舟车劳顿,这厢便入城罢。”

      “有劳嬷嬷。”沈幼宜微微颔首,转头朝不远处的汴京城楼望了一眼,而后落了帷幕。

      -

      青色的版筑夯土城墙将所有的繁华围住,四周设角楼,城墙高耸,很是雄伟,外头卧着一条宽阔的护城河,城楼的一面设三座城门,王嬷嬷引着马车往正中的城门去。

      待入了城门,光线骤然暗了下去,才瞧见每座城门内筑有三道门,每道门厚约成年男子两臂之距,城门进深陇长,车轱辘在宽大的青石板铺就得砖路上慢慢转动着,行了好久,方才又见了悬于顶的日头。

      “老夫人与夫人可都好么。”沈幼宜在马车中,听着外头的脚步声,轻声问询。

      外头的王嬷嬷斟字酌句地回着,笑着道:皆是老样子。

      王嬷嬷虽不曾明说何为“老样子”,但沈幼宜也多少听说了一些。

      因着四年前雁门之战陆勉战死,一夜之间陆府遭此变故,周老夫人便病倒了。陆勉的母亲丧子之痛宛如诛心,眼下常年在道观中,与青灯长伴,并不过问俗世。

      沈幼宜心下细细思量着,即便不是为着那个梦魇,此次入京看望一下父亲,知晓一些父亲的近况也是好的。

      何况梦中之事空悬虚缈,未必可以当真。

      父亲年事已高,待见着父亲劝一劝他颐养天年,让自己多尽些孝道罢。

      这般思索下来,不免就想到陆瞻。

      沈幼宜知晓,如今的陆府,是陆瞻一人独掌门庭。

      陆家旁的男儿皆是武将,只陆瞻一人是个文臣,却仕途尤为通达,自入仕起便是圣上跟前的红人,短短几年已是一朝首辅。原本因着陆眴与陆勉的死,即便是从前的陆府军功赫赫,但后头若无人再为圣上立军功,陆府衰败亦不过是时日的问题,但因着陆瞻,陆府的滔天富贵仿佛才刚刚开始。

      周氏的意思她不敢胡乱揣测,但倘或真有让陆瞻兼挑两门的意思,她虽心下无旁人,可陆瞻也绝非良人。

      -

      马蹄声“嗒嗒”,将将未时陆府便到了。

      陆府的大门外早早有小厮仆妇在候着,见着马车来,忙上前递了凳子。

      沈幼宜深呼一口气,在众人低低的惊叹声中由薄娘搀扶着下了马车,映入眼帘的是一块朱色刺金的牌匾,大大的“陆府”二字轩昂有力。

      望着高高的牌匾,沈幼宜缓缓呼出一口气,提着裙摆迈过陆府高高的门槛,踏在了陆府的地砖之上,地砖上沁着的一缕若有似无的凉意透过缎面鞋底轻轻附在她的足袜之上,端首往内去。

      -

      王嬷嬷面上带着浅笑将沈幼宜往内引去,其余的一行人被小厮仆妇引着将行李搬至后院去了。

      沈幼宜与薄娘不远不近地走着,绕过照壁,入了院子,便见青白的院墙环护,墙头垒着黛瓦,院中树影绰绰,四面抄手游廊,下了游廊阶下是由鹅卵石铺就的甬道。

      绕过回廊水榭假山瑶塘,又行了一段路方到如意居。

      又在院中行了好一会儿,才至如意居周氏的屋子。

      沈幼宜转过身朝薄娘递了个眼神,薄娘心领神会,规规矩矩立身在屋门口,未跟着入内。

      沈幼宜跟着王嬷嬷迈步跨过褐红的门槛,而后只是立在门边。

      王嬷嬷道:“老太太在内堂礼佛,娘子且稍坐一坐。”

      说罢,引着沈幼宜在外间坐下,转头轻声吩咐人去沏茶水来了。

      -

      想来陆家的规矩很好,不过须臾的功夫女使便将茶水送了上来,这是平日里小厨房里头一直将烹茶的水煨着。

      依着礼数沈幼宜抿了一口茶水,是上好的都匀毛尖。

      沈幼宜安安静静地坐着,背脊挺直,眉眼低垂,视线平落在一点。

      屋内静得宛若针落,一角的更漏发出清浅的“滴答”之声,内堂隐隐有袅袅青烟漫出,沁人心脾。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内堂起了一丁点动静,王嬷嬷便转身入了内。

      沈幼宜见状,依旧是安安静静地站起身,双手交叠掩在袖襟之下。

      -

      “咳咳……”

      一声轻咳传了出来,下一刻便见王嬷嬷搀扶着一位身穿墨绿色葫芦双喜纹遍地攒金褙子的老妇人,鬓角皆白,身子有些消瘦,但精神尚可,眉眼带着笑意,只是这笑意里头好似透着几分疲态,想来正是陆老夫人周氏了。

      “你也真是,幼宜来了也不说与我,白白让人候这许久的……”周氏缓缓开口。

      沈幼宜见状,上前行了大礼,“见过老夫人,原是幼宜的不是,老夫人先头正礼佛,幼宜又馋些茶水,便不好让嬷嬷去叨扰您。”

      沈幼宜眉眼低垂,声音惯常软软糯糯的,她也并不知晓眼下屋内之人皆将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不动声色地细细打量着她。

      因着模样貌美,沈幼宜本就不大出门,又因着闲来读医书的关系,去吴县后调养,现下的沈幼宜肌肤比之寻常的闺阁女子要细润白净许多,更难得的是虽白净却很有生气,柔光若腻不点而赤,明眸盈盈如秋水,唇瓣如樱,总是勾着一缕轻轻浅浅的笑意,带出面颊上还有两枚小小的梨涡,很是动人。

      因着知晓今日入城,早起薄娘替沈幼宜梳洗时,在她发间簪了一支探春海棠珠花,虽说满头只簪了一支珠花,换作旁人,定然会觉太过素净了些,只是沈幼宜眉眼迤逦,面上白腻如琼脂,唇绛嫣红,无需旁的点缀,已然是般般入画,盈盈含笑之态。

      沈幼宜身上如今是一件素绒绣花比甲,外头是平绣盘花四合如意云肩,一条浅色曳地长裙,即便是眼下正行着礼也能瞧得出来姿态如何袅袅娉婷。

      “行这样大的礼作甚,快快走近些。”周氏说着便朝沈幼宜抬了手,将她拉至身旁满眼慈爱地望着,“原你小时候还让我抱过,如今大了别生分了。”

      沈幼宜坐定,垂着眉眼,轻着声线:“幼宜合该早些来瞧老夫人才是,怎可老老夫人记挂……”

      周氏摩挲着沈幼宜的手,“你如今的年岁……又生得这样好的相貌,家中可有另给你寻婚配?”周氏并未藏掖着,而是将这个问题这般直白地问出口。

      既如此,此次让她入汴京,多半就是为着想要撮合她与陆家二郎的婚事,可京城贵女这般多,又何必舍近求远呢。这个问题沈幼宜还不及想明白,眼下有另一装顶要紧的事体,想罢,沈幼宜斟字酌句地轻声开口:

      “婚姻大事全凭父母做主,幼宜母亲走得早,许久不曾见爹爹,故而……”沈幼宜掩面娇羞状,“不曾寻婚配……”

      “瞧我,是我这个老婆子多嘴多舌……”周氏笑着,“想来你与沈太医也经年不见,此次入京合该见上一见才是。”

      王嬷嬷闻言,上前一步,“沈太医眼下好似在安着贵妃的胎,不得皇令,怕是轻易出不得宫门……”

      闻言,沈幼宜面上不曾露半点心思,心下却是忍不住一紧,梦中的父亲好似也是因着什么,被困在了四方之地里,出出不得,旁人进也进不得……

      她方才是故意借着周氏的问话顺势提了父亲,确实掺了些私心……

      她知晓,倘或父亲真有什么,偌大的汴京城,有能力对父亲施以援手又是她能攀得上的关系,除开陆府,再无旁的人户了。

      梦中之事虽说作不得数,可她已然许多年不曾与父亲相见,倘或不能见到父亲好生生在跟前,心下委实难安。

      “这般……待二郎回了,让二郎想想法子。”周氏眼波流转便朝王嬷嬷吩咐了,继而转头朝沈幼宜道,“你好容易来一趟京城,你与你父亲合该见一见表一表孝的,二郎这几日出门办差去了,待回了我便将这桩事说与他。”

      “你父亲如今安着贵妃的胎,是顶光耀之事,你若思亲心切,也可写份信件,宫里头总有人出来采买,届时让人带入宫便是了。”

      “这几日便安心住下,不拘着什么,若是缺什么只管说与王嬷嬷,皆会办妥的。”

      听到此处,沈幼宜悬着的一颗心终是缓缓落了下来,长长的羽睫在眼底落下了一片阴影,“多谢老夫人。”

      -

      周氏想来很是喜欢沈幼宜,又拉着她絮絮说了许多,大多是沈幼宜幼时在陆府时的一些趣事儿,又问询了这些年她在吴县的光景,二人说说笑笑好一阵,待王嬷嬷上前轻声提醒,只道方才藕合院来人回禀,行李已然置放妥当了。

      周氏这才后知后觉:“瞧我,忘了你一路颠簸,眼下正要休息,竟拉着你说了这样许久。”

      说着便交代沈幼宜好生歇息,瞧着外头的天,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沈幼宜的手。

      沈幼宜起身告退,礼数周全,行至屋门口正要迈步之际又被唤住,原是周氏又吩咐王嬷嬷寻了件莲青番丝鹤氅。

      待披上了大氅,沈幼宜又行礼谢过,这才迈步出了屋子,檐下有仆妇女使候着,与薄娘一道,往藕合院去了。

      -

      “婢子今日瞧沈娘子,眉若远山含黛,面若桃花含笑,当真是貌美。”王嬷嬷惯会鉴貌辨色,她瞧着周氏的面色,说出了说了一句出不了错处的话来。

      闻言,周氏微微敛了笑意,唇边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透着几分落寞,“是啊,若是勉儿还在……”

      今日瞧着沈幼宜知礼守分,若是陆勉还在,瞧了也定然欢喜,届时他二人投意合,日后子嗣环绕,阖府和睦热闹,该有多好。

      可陆勉不在了……只剩陆瞻一人。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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