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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望天数星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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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进来!”店里的廖子重看到白玉堂出现在门口时急忙阻道,他面上已然泛起青黑。
好烈的毒!五爷不敢大意,止住步子,“你已经中毒了,他怎么样?”
廖子重一边喘息一边简短的说道:“救不得了。”
“我怎么才能帮你?”
“拉我去江里。”廖子重虚弱的说完,把一张长凳翻过来,凳面贴地,四脚向上,好像一个带着四围扶手的拖车,他便滚身躺坐在那凳里。五爷并不进店,甩手抛出如意绦,绦头的钩子钩住了长凳的一条腿,就这么把廖子重拖出了店。绳子一端系在银子马鞍上,喊她拖去江边。
欧阳道:“我留下来看看有什么蛛丝马迹,你们先去。”
玉堂知道欧阳谨慎,倒也没什么不放心,道一声哥哥小心,牵银子去了。
“是什么人非要置你于死地?”丁兆蕙边走边问道。
廖子重蹙了一下眉,没回答。
“先生离开归隐之处,就是要躲他们吗?”五爷又问道。
“不,我只是进京去找谷主续印。然后,去汉水之滨会一个知音。”
白玉堂听了心里一动,他北去途中遇袭,跟西去汉水不该有什么关系,只怕还是跟见谷主这件事关联更大。去见雪妹妹就要遭到迫害么……什么人会对臣服于新谷主的弟子下毒手?反过来想,值得敌对势力大费周章的想要除去,这样的弟子也不会是普通人了。心这么想着,嘴上却不动声色道:“不远千里会一知音,先生真有雅兴。”
廖子重应道:“说起来是被白公子勾起了兴致。那日你离开后,我忽然念起另一个知音,一时兴起,就上了路。”
丁二爷听完哎呀一声叹道,“昔日王子猷见雪而咏《招隐诗》,忆起戴安道,星夜乘船往探。摇了一晚船上好容易到了,到戴家门前却突然返程。别人纳闷,问他干么不进去,他却说:‘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呵呵,这王子猷已然极为随性,不想先生这一兴起,竟是千里探友,性情处,又出王子猷之右了。这些杀手阻你,可真是不懂风情!”
五爷听了抿嘴轻笑,廖子重尴尬道:“公子何必相讥,料想你也猜到,我被人追杀与西去汉水并无关联。”
玉堂:“是北去之故吧,有人不想你见新谷主齐赋雪?”
廖子重沉默了下来,似是心战了许久才又道:“白公子,你道我缘何归隐?”
“愿闻其详。”
“虽然出身斜月谷,但我与药尊花百草并不是一路人。从一开始,我就是梅谷主的心腹。”
这话有些出乎五爷意料,他能猜到廖子重是梅菲心腹,但是没想到他能直言相告。
廖子重又道:“我曾追随襄阳王多年,还为他秘绘兵器图谱,那些打造兵器的秘密所在,没有一处我不曾踏足。”
五爷停了一下,惊异的看向他。
廖子重一脸怅然,“直到梅络进宫,又当了太后,那时大权在握,我以为我再无用武之地,也是厌倦了暗无天日的生活吧,这才在苏州隐居。”
“可是你现在要去见赋雪,所以成了赵爵的眼中钉?”
廖子重点点头,面带苦色。“他一直那么礼贤下士,一直那么信任我,我也一直以为他是我的知音的。我以为他会明白,我,只是去续印而已……”
“如果他知道你续完印还打算去襄阳会他,可能就不会杀你了。”
廖子重苦笑,“你猜得没错,我说要去汉水会的知音就是他。”
“可他却要杀你。”
廖子重面现痛苦,声音中含了恨意又道:“害我也就罢了,他们实不该害我童儿,他还是个孩子,什么也不懂。我真不该带他出来。”
“那小童……哎,”五爷恻隐之心顿生,“倘若不是忧心那小童,你怎么会明知有陷阱还要冲进店去。”
廖子重没答,目中垂下一行泪来。五爷的心一紧,不由升出一股自责,却不知如何安慰。
“其实现在的赵爵也未必不是你的知音,只不过,他不想担丝毫风险。”丁二爷接道:“而你,也没想到他能毒辣至斯。”
廖子重:“无毒不丈夫,我本该知道他的。只可惜……”
“只可惜你中了‘知音难觅’这四个字的毒了,以为人皆如你。”丁二爷冷然道。
廖子重面上怅然之色又起,不再说话。
少时到了江边,五爷问道解毒之法,廖子重让五爷把他拖进江里,他自行又划出很远,在自己身上扎了数十针,便在江水中运起功来。过不多时,针孔之中冒出灰黑的血液,把四围的江水都染成了惨青色,水流过处,更有死鱼翻上江面。廖子重额上也渐渐渗出汗来。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四围的江水颜色更深,他的脸色也更加凝重,五爷知道解毒到了关键的时候,不由警惕的向四周巡视,周围十分安静。暑热之下,一切都变得慵懒,午休的渔船泊在树荫里,懒懒地随波浮动,柳条无精打采地垂着,晃都懒得晃,连树上的知了也都懒得再叫。
一片死寂。
目光重新回到廖子重身上,五爷惊出一身冷汗,江上除了一滩黑水,什么也没了,廖子重踪迹全无!
丁二爷二话没说,噌的跃起,空中一个翻转,身体如一杆鱼叉一样刺入江中。不过片刻,江面黑水旁边泛起一片血红,接着丁二冒出头来,一臂还拖着一人,那人花白须发,该是廖先生。
就在这时,一条小船突然从岸树影里也急急驶出,船头上立着一人一虎,那人手持硬弩,正瞄准丁兆蕙。
二爷见势不好,翻身潜入水底,弩箭应时而发,嗖的一声射进水中,五爷一声惊呼,看箭入水的方位,不偏不倚正是丁二入水处。见那人盯着水面还要再射,五爷怒起,呼哨一声,跃上马背,两脚一前一后,钉子一般牢固的钉立在马鞍桥上,与此同时,银子如离弦之箭冲向水中,瞬间便离近了那人五丈,五爷双手箭石齐发,那人疲于拨打五爷的暗器,一时无暇操弩。随着五爷逼近,暗器越来越猛,那人吃力拔打中喝了一声那老虎,老虎本来盯着水面,听喝回头就朝银子一声大吼。要是寻常马匹,别说听到虎啸,就只闻到一点虎的气味都会吓的掉头就跑,那人本打算用这法子吓退银子,万万没想到,银子这背上一旦站上五哥,就跟吃了二百五十颗速效二青丸似的,不但不停,反而冲着老虎嘟噜起嘴唇来。见势不妙,小船急急向江中央驶去。船舱窗口,哧的飞出一颗烟弹,该是知会别处同党。银子虽然高大,毕竟大江深阔,再走进去,也要没顶了,只好停了,五爷是个不会水的,也不敢冒险跃上那船,让它无法靠近丁二也就罢了。
看水面上,淡淡的浮起一条血线,幸而血线的方向没再深入江里。银子嗅着那血气走,后来一头钻入水中,又前行几丈,少时咬着丁二的衣襟把他拖出水面。丁二后背中箭已经昏迷,左手还死死箍着廖子重。
在银子把二人拖上岸的时候,岸边远远的已经有一队蒙面人包抄过来。五爷似乎没看见他们,沉稳的把丁二的箭割断,震荡他和廖子重的背心,待其呼吸顺畅了,把两颗吊命解毒的药丸塞进还在昏迷的二人口中,然后把他们都搭到了银子的背上,拔下银子两根鬃毛放到怀里,“跑,能跑多快跑多快。我会找着你的。”银子看了他一眼,五爷一笑,“跑慢了老虎可咬你呀!”说完轻拍了一下马屁。
银子沿着江边急驰下去。那群杀手立时追向银子,江面上那船舱中忽有一人道:“不要伤了那马。”声音不大,中气略显不足,显然不是刚才那高大的驱虎者。杀手却已经明明白白的听到他的话,有两个要发暗器射马的人急忙停手,其中一个因收的太快,竟险些跌倒。大敌当前,这样急忙慌乱的收法无异于自杀,是什么人的命令让他们如此惶恐?白玉堂修眉微蹙,傲然立在杀手面前。
岸边,银子风驰电掣的跑着,很快变成一个小小白点,接着没入一片茂林。也不知跑了多久,想着没人追来了,银子寻了个隐避的地方停下脚步,慢慢跪卧,歪了歪身子,把丁兆蕙和廖子重放了下来。看丁二脸色苍白,知是失血之故,又见白里微有泛青,难道也中毒?低头碰了碰他的手,丁二全无反应,又在他俊美的面颊上蹭了几下,还是没有反应,哈拉着舌头舔了几下(小白:……),还是不醒,看样子晕的很利害啊。看看廖子重那个干巴巴的老头,不知道叫醒他容不容易。走过去,想了想,没舔,好像也不怎么想蹭,怎么叫醒他呢?不如……踩踩吧。一脚跺到廖子重手上,没醒,踢踢屁股,还是没醒。这位该是溺水晕的,看样子一时也醒不了。丁二伤这么重怎么办?没办法,咬开丁二的兜囊,抖落药材,寻到一个常见的小瓷瓶,把瓶塞咬开,倒了点药粉出来嗅嗅,知是金创药,便掀起丁二的衣裳,用牙齿咬住弩箭没割掉的断柄,用力拔掉,一时血涌如注。好在血水是鲜艳的,想来中毒不是因为这伤口。叼起一块纱布,放在创口上,又把那兜囊叼过来盖在纱布上边,然后抬起一只马蹄踏在兜囊上,压着伤口止血。过了很久,估计血水止了,才把兜囊并纱布拿开,把药小心的散在了丁二的伤口上,换了一块纱布再次压上。
忙完又不知过了多久,听到匍卧的廖子重轻吟了一下。银子忙把压着丁二伤口的脚下放,咬起脚下的兜囊扔到一边。这时廖子重深吸一口气,睁眼坐起。四下一扫,目光落在丁二爷身上,再看他背上放着纱布,似乎是没包扎完的样子,面上便现出了凝重。接着站起来四下里观望,全无人影,心中纳罕。向着林子空处一抱拳,“不知是哪位英雄出手相助,请出来一见。”等了半晌无人。廖子重便蹲身在丁二身侧,从袍子上撕下一片布来,裹在纱布外面,将丁二的伤口紧紧包扎起来。接着把他放在银子身上,自己也上马,打马飞奔而去。疾驰了足足十里路,来到一处相对稀疏的林中,看看左右没人,提着丁二跳到马下,身形利落,根本不像是一个中毒负伤的人。自怀中迅速的掏出一个小瓶,倒出一粒药,蹲在丁二身边,轻声道:“你我二人,谁先醒来都会要了对方的命,天意让我先醒,你要怪就怪命吧。”说着掰开了丁二的嘴巴,要把那药丸塞进去,将放未放之际,臀部突然遭遇一物重击,遂以屁股向后平沙落雁之势飞出了三丈远。要说这位廖先生也真不简单,惨遭偷袭后毫不慌乱,空中调好势态,以一个绝妙的狗抢屎势轰然抢地。
哼哧哼哧的爬起身,吐掉嘴里的狗尾巴草,回头道:“谁踹我!”
林中悄然,除了那匹骏马优雅而无辜的看着天空数星星,哪还有别的活物?廖子重心头发冷,难道是为姓丁的包扎了一半的那人?我为了躲他,骑着骏马疾驰了十里才敢下手,他怎么可能追来这么快,什么人能有这匹马这么快的脚程?想着刚才丁二背上的纱布歪歪扭扭的,此人绝不是个精细的人,看样子不是白玉堂,廖子重略微宽心,把银子牵来挡在身后,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向踹他的方向,慢慢的蹲下身来,摸到丁二的嘴巴,想再次塞进那药丸。哼,就算这回杀不了他,总也能看到袭击者的模样吧。
没想到,他还没扒开丁二的嘴唇,臀部再次遭遇一物重击,以屁股向后平沙落雁之势又飞出三丈远,再次以狗抢屎势轰然抢地。
哼哧哼哧的爬起身,吐掉嘴里的春泥,回头道:“谁踹我!”
林中悄然,除了那匹骏马优雅而无辜的看着天空数星星,哪还有别的活物?廖子重头皮发麻,活见鬼么?还是遇见了一个武神般的存在?
“你,你究竟是谁?”
“我是你的良心。”银子那边,一个弱弱的男声道。
在听到这声音的时候,廖子重跃起便扑,空中掷出无数暗器打向银子周边。嗤嗤声过后,暗器如石沉大海,波澜尽无。林子再次回到只有蝉鸣与回声的状态。
银子左右上下,什么人也没有,只系着一个白玉堂的包袱,看样子不过一只瓷盆大小,连个孩子也藏不了,别说大人。廖子重跳落到银子身后,还是什么人也没有发现。这让他突然觉得通身发冷,充满了对未知的恐惧,因为如果这是武功,它的强大已经超出了他想像,不可能!那如果不是武功……头皮又一次发紧。就在这时,臀部突然又被击中,再次飞出三丈远,随后以狗抢屎势轰然撞树。
哼哧哼哧的爬起身,吐掉嘴里的树皮,啊啊大叫着逃出树林去了。
林中那男声叹了口气,“不做亏心事,何怕鬼叫门呢。如果他肯脱下裤子瞧瞧屁股上的马蹄印……”
银子打了个响鼻附议,姐三脚踹的是一个地方,印叠着印,好像也看不太出来是蹄印吧。
那男声又道:“也不知白大侠能不能找来。”
银子嘟噜了一下嘴巴,对这担心表示不屑,五哥拿了马鬃又有乌盆,怎么会找不来。
那男声却道:“你难道至今都没发现,我一直都系在你身上吗?”(小白:哎呀,我知道是哪儿不对了,刚才忘了把乌盆解下来带身上了。小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