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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9、千载月传音 ...

  •   “白玉堂么……”雪儿听了这个名字蹙了蹙眉,脸上泛起笑容,“你是琰哥哥……”见玉堂握着自己的手,脸上不由飞起红霞,羞涩的往回抽手。玉堂一呆,看看左右,松了手。包大人呵呵一笑,挥手带众人出去。这边玉堂扶雪儿坐起,再次握住她的手,轻轻将她额前碎发挽向耳后,“这么久才醒,快给你吓死了。”
      雪儿对他的亲昵举动,竟有些不知所措,别头躲过他拂向面颊的手指,细手支开他的手道:“叫哥哥挂心了。”
      玉堂扑哧一笑,“怎么话说的这么生分。”劈手拧住她的粉颊,“别人都走了,还不现原形?”
      雪儿被拧得哎呀一声,面上有些着恼道:“你做什么呀。”话刚说完却被玉堂抱住,她一时惊慌起来,努力推着他道:“放手!琰哥哥……请自重些。”
      她强硬的身体与冰冷话语终于让白玉堂觉出异样,人好似被一盆凉水浇过,呆呆的望着她,那张熟悉的脸,突然间变得好陌生,好遥远,仿佛隔了一千年,又像隔了一层看不见、打不破的墙。
      随着雪儿用力一推,玉堂跌坐在地上,却怔怔的不知道爬起来。雪儿有些过意不去,待要下地扶他,他又突然爬起来,急急冲出门去。
      书房。包大人为自己续上一杯茶,却又不饮,只是端着杯子出神的看着窗外杨柳。凌乱的脚步声停在身后,玉堂焦急而苦涩的声音响起:“大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是谁?为什么会这样?”
      包公微笑转身,“怎么了?”
      “她不是雪儿……她是雪儿……我是说,她可能是雪妹妹,我……”
      “哪有这许多雪儿?”
      “大人!她……究竟是谁的魂魄?”
      “这个魂魄就是你娘子雪儿的呀,我亲自领回来的。”包公和蔼的拍着玉堂的肩膀,“你寻思什么呢,你二人的姻缘是上天安排,好好珍惜吧。”
      “姻缘天注定么……”这话让白玉堂安心了一些,想起了寇珠的话。这本是千年隔不断的姻缘,若非上天安排,哪得促成。难道是我多心?躬身向大人一揖,默然离去。快到雪儿的院门却又踯躅起来,她那反应难道只是因为骤然换魂么。
      发呆的时候,一阵熟悉的筝曲传入耳膜,是师父在弹奏《江湖三叠》。听了这曲子,玉堂心中又是一揪,想起了至今昏迷的哥哥,师父该是弹给哥哥听的吧。这么想着,脚下便不自觉的顺着筝声去了。白金堂被安排在玉堂原先的房间,就在公孙先生的药房隔壁。浓浓的药味裹杂在血气之中,刺激着玉堂的鼻孔与内心。
      夏先生端坐琴案之前,动情弹奏,一挑一抹一拔一扣,手法精湛琴意挥撒。首阙剑雨江湖,紧张而又轻狂,先生似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在骤雨之中与同伴嬉戏。中阙舒缓沉寂,淡如月逝晨光,冷若霜打秋叶,先生俨然一个淡泊士子,灰心而后释然,心悠悠而去,无迹无踪。忽然之间,指下又铮鸣不已,忽而昂扬忽而轻快忽又如狂风怒吼,玉堂的心意随着琴声起起落落,似尝尽人间百味。突然间筝弦抖急,音如豆撒银盘,催的人心头急跳,仿佛被无数只手撕扯一般,玉堂分明感到了一阵心痛,有如刀割,眼泪不由夺眶而出,抬眼再看师父,那人已是泪湿青衫,筝声就在这一关头嘎然而止。先生拂袖而起,“把筝拿走。”只说了四个字,便又坐回床边,再无言语。
      在这绝不该收尾的地方停下,玉堂心中明白,师父是弹不下去了,拭了把泪,抱起筝出了屋。只是不知要去哪里。信步走来,不知不觉又步向赋雪的院落。远远的看见石头清瘦的身影小心的走近小院儿,原来他手中捧了个汤盅。见他走到院外,迟疑了一下,还是推门进去。玉堂便不再前行,纵身跃上房顶,便在房顶前坡坐下,把筝平放膝上。指尖一挑,叮的一声,心不由动了一下。当下沉心静气,用心弹奏起《渔舟唱晚》,那是当日雪儿哼唱着教他的,几百年后的曲子。
      书房。
      包大人呷了一口茶,“比刚才那曲让人心安。咦?茶怎么是凉的。”
      公孙策:“端了那么久都不喝,不凉才怪。我看你比白玉堂心事还重呢。”
      包公:“哪有。”
      金堂身边。
      夏玉奇点点头。“这曲子倒是不坏。”看看昏迷的金堂,“当日,你还耻笑我不会教徒弟呢,听听,弹得多好。”
      班房。
      蒋平擦着峨嵋刺,“是五弟。看来心情不坏。”
      柳青:“又听到这曲子了。”
      魏古良:“是仙人!真好听。”
      柳青侧目:“有啥好的,我弹弹就比他强。”
      赋雪院落。
      石头轻轻推了一下门,见门没栓,便坦然入内。这是赋雪许可的,只要门不拴,他便能进。
      随着他的进入,屋中却传出雪儿一声惊呼,“你是谁!”
      叮!玉堂指下,一根弦断。不知为何,他却没有停下演奏。
      班房。
      柳青:“听听听,调儿偏了吧!”
      金堂身边。
      夏玉奇骂道:“断了弦都不知道么?”
      书房。
      包大人眉头微蹙,“心还是乱了。”
      赋雪院落。
      石头慌里慌张的从屋里跑出来,脚下没看好,绊了一下,汤盅脱手落地,瓷盅碎裂,里面的鸡汤散了一地。石头又羞又急,蹲下身去收拾碎瓷,紧张之下一不留神又割破了手指。赋雪披了一件新衣走出来,石头忙不迭的摆手解释,我不是有心看你换衣裳,门没关,我才进去的……
      见他是来送鸡汤,又一脸的诚肯忠厚,赋雪知他是误闯,又怜他残疾,柔声道:“我不怪你。”把帕子递给他示意让他包手。石头见她不恼,轻松了点儿。见那帕子绣的精美,舍不得用,推还给她,表示这点伤无碍,腰带上擦了擦血,便去院角找到簸箕,将地上打扫了。连比带说又道:“我再去盛一碗来。”
      赋雪微微一福,“有劳了。”待石头离去,赋雪才注意到琴声,寻声看见了屋顶的玉堂,面上竟有诧异之色。“琰哥哥,这是什么曲子?”
      叮!又一根弦断。玉堂目中含泪,手却依然没有停下。
      “弦断了,琰哥哥。”
      叮叮两响,又有弦断。玉堂仿佛全无知觉,依然不停的弹奏着。只是因那筝少了四弦,曲子明显疏漏起来。
      金堂床侧。
      夏玉奇拍桌而起,“没见这么糟践乐器的。”
      班房。
      蒋平眉头紧琐,用力擦着峨嵋刺。柳青立起身道:“好好的曲子怎么弹成这副模样了。”
      书房。
      包大人立在窗边轻叹,“傅雪啊傅雪,便是你不让我说,他便不知道么。”
      赋雪院落。
      雪儿见玉堂心事重重,不再打扰,垂头坐在树下想心事,不经意间,看到了指腹的青丝环。想将环捋下细看,不知扯到哪里,那环嘣的一声断了。这时石头重又端了一盅汤进了院儿,赋雪把那断环随手放在石桌上,起身迎他。石头过来用衣袖扫了扫桌上灰尘,将汤盅放下。因这一扫,那断环早不知被拂去了哪里。
      白玉堂信手拨着弦,眼睛早已不在筝上,模糊着泪眼看着下边的一举一动。随着石头那一扫,指下又断一弦,他却浑然不觉,仍旧木呆呆撩拨着杂乱的曲调。
      书房。
      包大人摇头苦笑,“你既已明白,却又这般自苦,叫她情何以堪呢。”
      金堂身侧。
      夏玉奇颓然坐倒,“他这是怎么了?你倒说说看。”金堂的手微微抖动起来。
      班房。
      柳青:“怎么乱得都不成调了,扯得我的心疼。”说话间,叮叮又是两声断响!
      蒋平霍然起身:“不好!”说着冲了出去。等他走到赋雪院落时,琴声已止,玉堂已不知去向,只有断了七弦的御筝孤零零横在那里,带着一团触目惊心的殷红血迹。
      蒋平跃下房来,“雪儿,他去了哪里?”
      赋雪摇摇头。蒋平出门去寻,他刚走,花冲就进了院子,石头一见花冲,不由大惊,立时挡在赋雪身前,清澈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花冲,胸脯因紧张而剧烈起伏着。赋雪被他感染,亦面带惊恐道:“你是谁?”
      花冲一怔,“我是爹爹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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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端阳艾草香,绍酒配雄黄。
      彩粽五龙舟,送我梦黄粱。
      如果过往只是黄粱一梦,醒来时还会痛么?
      如果梦境真实的存在过,那现在又是什么?
      人为什么会有梦,为什么要给人梦。既然梦终究要醒,何苦让人在梦中欢愉。既然梦里可以那样快乐,为什么又非让人醒?说什么心定莫问天,寇珠,你告诉我,不问天我该问谁?谁能给我答案?我才不要问什么良缘孽缘,我只问我娘子在哪里?谁能告诉我,谁能……
      白玉堂被蒋平寻到的时候,已经醉的不醒人事。被蒋平扛在肩上,口中仍旧含混念着:“良缘?孽缘?哈哈,心既定,莫问天。莫问天,莫问天……”
      蒋平送他回到赋雪的屋里,放到床上,替他除去靴袜。见赋雪手足无措的站在旁边,吩咐道:“他一会儿怕是要吐,你先别睡,去煮点醒酒汤来。”
      “好。我……该怎么称呼你?”
      蒋平一怔,讶异看她,却见她忽闪着一双圆眼,看了看床上玉堂,又是羞涩又是局促道:“我和琰哥哥当真已是夫妻了么?我……可能忘了一些事。”
      “你唤他作琰哥哥,可是想起幼时的事了?”
      “啊?小时候的事,我没忘呵。”
      “那么,从什么时候开始忘的?我是说,你最后记得的是什么?”
      “是……”赋雪面上忽然带了惊惧,少时涕泪齐下,“好多恶人找娘,还有飞来的人头,娘她……她真的死了么?我爹也死了么?”
      蒋平垂目暗道,怪不得五弟醉成这样,她好容易忆起从前,却又把这两年来的过往忘的干干净净,叫人怎不神伤。五弟总归是少年人,少些涵容,计较的多。只是总不至于伤到吐血吧。
      傅雪来历,玉堂只是刚知道时给欧阳春透露过一点,那时连他自己也不甚了了,其他人他更是只字未提,是以,蒋平只道雪儿是失忆,并不知归来的是与之前那个赋雪不相干的魂魄。见雪儿害怕,不由安慰道,“不怕,恶人都被你琰哥哥赶走啦。现在你是他的娘子,他对你最是体贴爱护,还有四个义兄疼你照顾你,没有恶人再能欺负你啦。我是你四哥蒋平。一会大哥他们换了班,我叫他们都来看你好不好?”
      不想这几句说完,赋雪已是泣不成声。原来下午她听自称是她亲爹的花冲说了些这两年的事,得知父母早已亡故,而自己也嫁给了白玉堂。只是因着石头对花冲的敌对态度,她对花冲的话不敢全信。花冲与石头相比,她更愿意相信石头。这个聋哑人对她由衷关爱,让她从一开始就觉得他十分亲切。此时她其实是在向蒋平求证。白玉堂是她目前为止见到的唯一一个故人,蒋平是他的义兄,自然是可信的,爹娘之死,蒋平虽没有正面回答,便说她现在另有五个人疼爱,其实等同于默认她双亲已逝,父母之丧,痛如锥心,赋雪一时哭顿于地。蒋平在一旁劝慰良久,赋雪才渐渐收声。这时白玉堂一翻身哇的吐了一地。酒秽之物恶气四散,赋雪只觉胃部一拧,亦哇哇的吐了起来。
      蒋平两边照顾打扫,忙了好一会儿。见赋雪还是翻腾,便道:“我留下照顾这小子吧,你别在这里了,我送你去呆妹那边将就一宿。”
      赋雪摆手,“我们既已成亲,自然我来照顾他。再说我吐也不关他事,午间吃饭时也吐了,想是吃坏了东西。”
      “是么,我给你看看。”蒋平叫雪儿坐下,细细与她把脉。诊了一会儿,心中暗惊,她这是何时有了孩子呢。当日三哥和老五开玩笑,问他何时能生小耗子,老五却是一脸无奈,说是魂魄两换后,虽住在一起,因感觉别扭,二人根本没办法行夫妻之事。那小子向来坦荡,说这话又十分正经,想来必是没有了。他们换回来才是昨天的事,就算行了房,也不会今天就有喜脉。这孩子必不是老五的了。算起来,就只有受辱那次受了孕。这时再看一脸痛苦的玉堂,恍然明白,原来他的苦是出在这里。
      蒋平再怎么聪明也不会想到花容会鬼使神差的喂雪儿吃起阳药,上哪儿猜他二人行过房呢。加上他走的早,并不知道松林奸案是花冲做的假势,是以断定雪儿怀了松林恶贼的孩子。想雪儿对过往一无所知,玉堂断不忍心告诉她,这个孩子也只有认下了。兼之又唤起他的沉痛记忆,叫他如何不苦。这一想似乎一切皆通,蒋平便不做他想。怀孕的事,女人早晚会知道,瞒不得的,自己已经与她把脉,若不说知,倒叫她将来起疑,不如实话实说。打定主意,蒋平喜形于色,郎声道:“哎呀,恭喜啊五妹。”雪儿一怔。蒋平又道:“我们陷空岛又要添丁了,不想老五这么有福气,刚刚成亲就要当爹了。哈哈哈。”雪儿听了他的话,一时竟给骇住了。这也不怪她,她本是一个清纯少女,一时被吓晕,魂魄四散离体,浑浑沌沌的飘荡了快两年,刚一清醒,就得知爹死母丧。猛然间多了一个爹出来,莫名其妙的又成了别人的妻子,突然间又有了身孕,一梦一醒之间,恍若隔世,由不得她不发呆。
      蒋平见她发呆,笑道:“这傻孩子,都忘了笑了么?”
      赋雪这才回过神来,一时羞的无地自容。
      见她羞窘,蒋平道:“今晚你真能应付的了他?”
      “总要学的。”
      蒋平点点头,起身告辞。赋雪浅浅一福,送他出门,温柔娴静。
      次日一早,蒋平不放心,又来探视,卢大爷他们还没当班,前后脚也来了。时雪儿早已起床,倒是老五犹自昏然高卧。徐三爷瞧不过,过来拧了他一把道:“好容易两个换回来,也不知好好陪陪媳妇,就知道喝酒。”
      玉堂给他一拧,眯起眼来,“三哥?”
      “还不快起!”
      五爷揉了一下太阳穴,缓缓坐起,雪儿便送了水过来,“先漱漱口,去去酒气。”听到她的声音,五爷猛然想起昨日之事,心中一阵绞痛,眼中便噙了泪,忙背身向内强忍了下去。只是动作太快,倒好似生了气不想看她一般。赋雪一时僵在那里,好不尴尬。韩彰便在后边给了五爷一巴掌,“小夫妻闹别扭,关上门闹,当着我们算什么。”
      五爷依旧拧着身子,“我没有。”
      他一开口,便有一股酒气传出,那赋雪闻了气味,扔下杯子就是一阵急呕。韩彰一皱眉,“她这是……”
      蒋平笑道:“五妹害喜呢。”
      几人都是惊异,“什么!”徐庆先就吼了起来,“怎么……”刚一张口,大腿就给蒋平掐住,又给蒋平瞪了一眼,后边的“可能”二字硬是给吞了。还是二哥先笑道:“原来是有了身孕,这等喜事怎么也不和我们说呢。”看向玉堂,却见他身体猛的一震,回眸望向雪儿。目光几闪,移向她的小腹。
      那孩子是她留下的,却是我与雪妹妹的骨血,便是她流着眼泪织就的青丝环,用的也是雪妹妹和我的发丝,与她又有什么关系。我只道能与她白头偕老,原来要同我白头偕老的不过是她用的身体。那些花前月下的温情,甚至生死与共的决绝,除了让我在以后的岁月里黯然心碎,又何尝留下过什么痕迹。她把她的心留给了我,又拿走了我的心,我却连去哪里寻她都不知道,因为她从来就不属于这里。而我,这个没了心的躯壳,却还要在这里生根,继续做哥哥的弟弟,雪儿的丈夫,孩子的父亲。她呢,没了心的她又在哪里煎熬?老天,我们究竟做错过什么!
      越是想,白玉堂越是委顿。那目光中杂揉了太多对宿命的无奈,哪有半分欢喜模样。
      看到他的眼神,赋雪目光闪烁了一下,垂下了头。
      蒋平便道:“怎么你们两口子都一样呢,听到喜事只是发呆,怎么笑都忘了。”他这话对着雪儿,却是说给玉堂听。
      雪儿想起了昨天的自己,面上果然少了些忧虑。玉堂听明白了四哥用意,咧嘴笑道:“谁说不会笑了,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笑声既起,便是一声高过一声,笑得爽朗,笑得开怀、笑得喜不自胜,笑到最后,直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笑得泣涕横流。
      他笑声一起,蒋平便支雪儿出去厨房煮粥,这般假笑,最是伤人,他可不想五弟久装。谁知玉堂在雪儿去后仍大笑不止,竟是假笑为哭了,蒋平好生心疼,握住玉堂的手道:“五弟,日子久了,什么都能过去,你们还能有很多孩子的。两年和一辈子比,不算长啊。”
      不想这句劝慰正戳到玉堂心窝子上,两年,离他而去的何只是日子与过往?可齐赋雪才是他的妻子,接下来的一辈子是他命定的责任,那叫他魂牵梦萦的魂魄原是他不该爱的,爱错了的,他要为了他的责任将那两年连同那魂魄一起埋藏。一股痛意袭来,五爷再也难抑,一头扎进蒋平怀里,落尽男儿伤心泪,却又一个字也无法向义兄吐露。
      他纵情一哭,蒋平安心了很多,能哭出来就比闷在心里好,同时也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判断。抚着玉堂的背劝慰道:“使劲哭吧,只是这件事,只能哭这一次,哭过就好好过下去。”
      “我知道。”玉堂渐渐收泣而起,“我好了,哥哥们放心吧。”
      卢方拉着他手道:“雪儿有了身孕,你要体贴些。”
      玉堂平静的点点头。众兄长这才离开。
      走出院门,徐庆终是忍不住道:“他们又没圆房,那孩子怎么会是老五的呢?”
      韩彰掐了他一下,“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岂不知隔墙有耳?”
      徐庆捂嘴,悄然跟着走了。待他们过去,梧桐树后转出了神情恍惚的赋雪。石头在厨房里为她留了粥,是以不用她现煮,她略吃了一点就盛了一碗拿回来,若非如此,又怎么听得见徐庆的话。原来琰哥哥知道我怀孕,不是忘了怎么笑,是根本就笑不出。
      她脚步虚浮的走回去,玉堂刚洗完脸。见她来了,迎过来接了粥碗,温言道:“你吃过没有?”
      “我吃了两口。”
      “吃这么少怎么行,再吃点吧。”
      “这是给你的。我再去盛一碗。”
      “不用,我宿醉没胃口,你吃吧。”玉堂穿戴齐整道:“我去照顾哥哥,晚上不回来了。”
      赋雪微笑点头,看着他离去。接下来的几天,他有时回,有时不回,每次回来,也总能温柔的嘘寒问暖,偶尔还会捎一两样点心果品。只是她喜不喜欢吃,他却总是忘了问,从他的脸上,她也从没看到过开怀。她一直想去看看伤重的大伯,他却不同意,夏伯伯说怕血腥冲了胎气,她也只好做罢。有一天他喝了酒,看上去挺高兴,原来是大伯的伤有了起色。那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他的喜悦,可惜他的喜悦与她并没有什么关系。这一天之后,他没有以前那么劳碌,有了空闲,他总会倚坐在院里树下,看天上的月亮。那一刻,她才能看到他的温情脉脉,还能听到他很多奇奇怪怪的话。比如有一次,厨房的呆妹来找他玩,他就问她,如果和月亮说句话,一千年后,会不会有人听见。呆妹便说试试就知道了。她朝着月亮说她喜欢玉哥哥,问他有没有听见,他开怀大笑,说他真的听到了,看样子明月真的能传音。听着他与呆妹的欢笑,赋雪甚至有一丝妒忌,因为在她面前,他固然温柔体贴,却从没有过这样的快乐。而且在呆妹莫名其妙的哭起来时,他还会揽着她耐心的寻问,浑然不顾呆妹年已及笄。可他除了幼年的时候,从没那样的亲昵的对待过自己。她与他,永远是相敬如宾的客气。呆妹哭了,因为突然想到她对月亮说的话,石头哥哥听不见。他就告诉她,石头哥哥有一颗能读懂所有声音的心,他一定知道呆妹喜欢他的,不信去问。呆妹将信将疑的去了。他便再次看向月亮,嘴唇嗫嚅着,不知在说些什么。
      感怀自己的遭遇,她也会在没人的时候默然垂泪,每当此时,她总觉得有人在注视自己。但在她扭头去看时,却又什么人也看不见。其实她也不是没人关爱,大家对她都很好,尤其是夏伯伯,他对自己的疼爱最是真真切切,那也是她最熟悉的人。那个自称自己父亲的花冲,也会时不时的来看自己,即使开封府没一个人喜欢他。还有一个叫展昭的,说是自己义兄,抽空就会来瞧瞧自己。只是每当看到一个穿绛红衣服的姑娘时他就有些出神。每天清晨,她只要一起床就会听到有人敲门,在她出来的时候,门口却只有一盅热汤。有时是鸡汤,有时是鱼汤,有时是排骨汤。味道总是出奇的合她胃口。因着这汤,她害喜频繁的日子居然会胖了,真想知道是谁送的。
      因为大伯终于脱离了危险,他要在开封府大摆喜宴。那一晚所有的人都挺高兴。她也挺高兴。她希望他从此快乐起来。然而,酒醉之后的他却落了泪。只是因为大伯曾说要与他们一起住在玉兰园。这有什么好哭的呢,她不明白。她回去休息时,他还在喝酒,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路过厨房,她看到了垂泪进去的呆妹,这个傻姑娘又生出什么可爱的心事呢。她知道他疼爱她,想学他去哄哄她。走到门口却看见里面拭泪的石头。呆妹看见石头便把自己的眼泪忘了,笑着对他说,石头哥哥哭鼻子没羞没羞。石头正在缝补衣服,一个男人哪会做针线,缝了三针,扎了两下手。赋雪念他对自己好,接过他的针线替他缝。那衣服好多补丁,开封府的杂役都有月钱,哪个也比他穿的光鲜。想他又没有家小,怎么过的这么苦呢。“他们不给你月钱么,怎么也不买一件新的呢。”她知道石头会读唇,清楚的讲给他听。他默然不语,呆妹笑嘻嘻道:“因为石头哥哥疼呆妹,天天炖好好儿给我吃。”她捧出一碗烂炖的鱼来,“姐姐吃。”
      那鱼发出的熟悉的香气立时让赋雪哽住。原来每日送汤水的竟是这个人。她曾问先生是谁安排送的肉汤,先生却说从没这项开支。原来他是用自己的月钱买的材料,难怪他没钱买衣服了。四哥说,琰哥哥对她最是体贴爱护,她却没有感觉到。花冲说,世上只有石头对她最好,她今日体会了个真真切切,而她,却难以承受。赋雪一句话也没说,默然回房,守着那孤独无眠的夜,怆然泣下。
      白玉堂也在落泪。酒真是个坏东西。没有喝它的时候,人什么都忍得下,不去想,不去念,不去哭,虽然心里会苦。你以为喝了它会不再痛苦,可是喝了之后才发现,泪水再也止不住。他逃离了筵席,独自一个在花园游荡。让泪水任性的流淌,直到看见有人过来,才急急擦了眼泪。来的人是呆妹。她蹲在水塘边,拿根柳枝打水。打着打着,突然便抽噎起来。悲切的声音勾得他柔肠寸断,忍无可忍下,走出来拍了拍她的肩。呆妹吃了一惊,回眸看是他,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一头扎进他的怀里,眼泪沾湿了他的前襟。玉堂替她抹了泪去,问道:“谁欺负你了?跟玉哥哥说。”
      呆妹抽噎良久方道:“石头哥哥给我取了个名字,叫水吉,我很喜欢。我都和他们说了我以后叫李水吉,可他们还是管我叫呆妹。小弟弟小妹妹都笑话我,说我蠢。”
      “你最聪明了,他们才蠢,要不玉哥哥怎么只和你玩儿呢。”
      “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呆妹破涕为笑。玉堂便道:“天晚了,哥哥送你回去睡。”呆妹便牵着他的手,唱着儿歌回房间去。她的房里亮着灯,原来她走时忘了熄。把她送到地方,玉堂便要回去,呆妹却迟迟不肯松手。玉堂便拿起她的手来轻拍,“乖,明天再来找哥哥玩儿。”呆妹依依不舍的松手,在她的手滑出玉堂手心的一刹,无名指根的一个黑色线圈抖然刺入了玉堂的眼眸。他拉起那手细看,呆妹却惊慌的抽出了手。玉堂一把握住她的双肩,对上她的双眼,是她,是她!呆妹眼神闪烁了一下,突然傻笑起来。看着她的憨样,玉堂怒从心头起,死丫头还在装!握着她肩膀的手因激动而颤抖起来,抓的她咧嘴叫疼。他才不管,依然死死抓着,一时泪如泉涌。也不知是因为痛还什么,在他掉泪的那一瞬,她的眼泪也哗的流了出来。玉堂再也难抑,低头吻住了她,多少日子以来的苦楚与压抑,让那吻狂热痴迷,再也不要放开她,再也不要失去她……多少个日夜以来,他第一次甜美入睡,睡得那么踏实,甚至睡梦里,唇角还挂着笑意。

      晨光如期爬上窗台,寻到窗子的缝隙,悄悄的钻到了屋里,就站在薄薄的夏被上,陪着玉堂注视着身侧稚嫩的容颜。女孩一个翻身,一只细滑小手搭在了玉堂胸前。玉堂握起那只手,手指落在那指腹的丝环上,轻轻摸索着。女孩睁开了眼,吃惊的看着他,突然看到那环,咯咯笑了起来,“玉哥哥有,我也有。”说着把另一只手也伸了出来,“这手上也有。”
      她的另一手上,赫然也有一环。
      玉堂一呆,心突的一跳,忙拉近两环细看,哪里是青丝环,分明是黑色细线,昨夜灯暗,竟没有看清!
      就在这时,赋雪在外边道,“呆妹在不在?”
      呆妹叫到:“在,雪姐姐。”
      这一应,门呀的就被人推开了,雪儿出现站在了门口。

      门内的情景叫这个女孩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绝望。她一句话也没说,转身离去。丈夫一夜未归,她本是出来寻他,她希望她的贤良温柔可以补偿他些什么,最终让他放下心里的疙瘩接受她。没想到,一根手指都不肯碰她的丈夫却躺在那个傻姑娘的床上,也许是他觉得她更干净吧。
      赋雪失魂落魄的走着,眼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直到走到大街上,直到撞到一个人身上,才回过神来。面前的人是她“爹爹”花冲,花冲看着她的脸色道:“你过的不快活。”
      一阵委屈袭上心头,赋雪扑进花冲怀里,放声大哭。将多少天来的委屈与疑惑悉数说与他听。
      花冲听完,自然明白这姑娘误会了,但是想到白玉堂的不忠,又加上他本来讨厌他,便硬是没告诉女儿,心里早打了主意。道:“这孩儿便不是他的,也不是你的错。他既然这样待你,不如离婚。天下好男儿多的是,开封府后厨明摆着一个,何必吊死在他身上。爹爹帮你把这孩子处置了,再替你寻个好人家,咱不受他的气了。”
      “孩儿,我不会不要的。”
      “这样的孽种,要他做什么?”
      “他总是我的孩儿。当日,娘要是外置了腹中胎儿,哪里还会有我。琰哥哥待我不算坏,是我自己命不好。”
      “他们家,没一个好人,他哥哥为了复仇,不知道勾引了几个女子,那白玉堂当日勾引你,也不过是想让你替他家报仇罢了。见你忘了武功,甚至逃过婚,到最后也没对你明媒正娶过。”
      “你说什么?”
      “走,找个地方爹和你细说。”
      “你想给我弟妹说什么?”蒋平尖细的嗓音在一旁响起。
      花冲冷哼,“我们父女的事,要你管!”
      蒋平:“你们‘父女’的事,我管不着,不过采花贼在汴梁城出没,我总不能视而不见吧。”
      花冲:“当着我闺女,别提这些没影儿的事儿。”
      “哟,你还知道害羞呐。有胆做没胆认了?”
      花冲:“你……我没了武功,害不了人,又救了你兄弟和白金堂,连包大人都没说抓我。”
      蒋平:“包大人不抓你是因为没人告诉他你就是花冲啊。要是知道了,他管你救过谁呢。”
      花冲:“你待怎样?”
      蒋平:“抓你啊,这都不明白。”
      “你……”花冲还要说什么,早被蒋平点了穴道。蒋平回身对雪儿道:“有些事,还是要自己看,别人说什么都不用管。”提着花冲进了府。
      书房。
      包大人:“你就是那个全国通缉的采花贼花冲?”
      花冲:“不是。我叫薛蝶,你叫我雪爹也行。”
      蒋平:“小子,抵赖没用,你这脸哥儿几个都见了。好事都给我们撞破过。”
      花冲:“你们认错。”
      包公:“这么说没用,得有证据证明他们全错。”
      花冲:“没见过抓人的不举证,倒叫嫌犯举证的。”
      包公:“我们有人证证明你犯案,想脱罪,自然你举证了。”
      花冲:“包黑子,你见过不举的采花贼没有?”
      包公:“……”
      花冲:“你们要是有本事让爷硬一回,爷就认栽。”
      包公看蒋平,“他不举?”
      蒋平:“没准是举多了伤了。”
      花冲:“屁,老子从来不举。你们咬我啊。”
      包公:“公孙先生。”
      公孙:“学生在。”
      包公:“给你半年时间,不管用什么药,让他举!只要他举,就咬死他!”
      公孙:“学生领命。”
      花冲:“包黑子!我跟你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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