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6、一怒为红颜 ...
-
屋内正自尴尬,四门神中最斯文秀气的张龙踱到门外。他听说马汉回来了特来询问勘查情况。谁想房内竟是这等风光,一个秀美男子精赤了上身双臂缩在胸前一脸羞怯,幽怨的扭头看着一个姿势大大咧咧的女子,那女子拎着男子的衣服,目露凶光正瞪着他看。
这,这这,这是怎么个情况啊。
见张龙一脸错愕,赋雪脑袋一嗡,瞧瞧自己和石头的状态,就算她再缺心眼也猜到张龙想到哪儿去了,想也没想,张口就喊:“我什么也没干!”
咳,这说的是什么啊,话一出口,赋雪真想抽自己一巴掌,这不是越描越黑嘛。脸也红了,忙不迭的往外跑。张龙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叹息道:“真没看出来,小姑娘很生猛嘛。”
这边石头已穿好衣服,向张龙微一颔首,便咬牙忍痛追了出去。张龙见马汉不在,猜想可能去见大人了,找了张椅子坐着等他。不多时马汉回来,见张龙在屋里坐着,却不见了赋雪二人,问道:“齐赋雪呢?”
“你说那个疯丫头啊,跑出去了。”
“怎么跑了,我说过让她在此等我的。跑哪儿去了?”马汉一跺脚就要去追,张龙拦住他道:“跑出去一阵子了,这会儿追怎么追得到。天色晚了,想她也跑不远,一会儿我陪你到附近客栈问问。咱们先坐着说会儿话。”
马汉想想也是,便坐了下来,对张龙道:“三弟,咱们这个年,怕是过不好了。”
张龙点点头,十分无奈,“看来你也没寻着什么线索。”
“也不算全没有,我刚问过大人,从目前勘验的情况来看,有一点还值得思索一下。”
“你是说开颅的那些?”
马汉点点头,又摇摇头,道“虽说找到了这个规律,可到底为什么只有肉全烂光的才被开颅呢?”
张龙道:“大人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我看还是要等公孙先生回来再说。”
“公孙先生去哪儿了?”
“还不是刚才那个疯丫头,捧了个乌盆来告状,说是被害的冤魂,大人审明了,去拿人,谁知害人的到先死了,连他娘子也不知去向。先生觉得事有蹊跷,去平安镇暗访,到现在也没回来。”
马汉皱了皱眉道:“都死透了的案子,有什么好急的,到巴巴的让先生跑出去。”
张龙苦笑道:“二哥,你是这些天没在家呵,你要是在,肯定也想早破了这案子。”
马汉眉毛一挑,刚要问呢,忽听见一阵悠悠的哭声,凄凄惨惨,时断时续,到像是从幽冥界里传来似的。仔细听听,却是一会儿娘子,一会儿娘啊,一会儿又是儿啊。听得马汉这个郁闷,看看张龙,那位摇头叹气,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忙问“这是什么人在嚎呢。”
“乌盆刘世昌。”
“那个冤魂在衙里?不会天天这么嚎吧。”马汉眼睛瞪老大,俺还打算回来舒舒坦坦睡上一觉呢。
却听张龙道“可不是怎的。没日没夜、寻思寻思就嚎,唉。”
马汉绝望的望着屋顶,俺不会这么命苦吧,都七天没挨床了,这还让不让人活啦。当即咬牙决定,豁上老婆本,也得找个客栈睡一晚。
因为石头背上的伤不方便走远路,赋雪和石头还找上次的客栈住了下来。刚安顿下没多久就听马汉在门外喊“齐姑娘,你在里边么?”
赋雪心道,找来的还挺快的嘛,忙边应着边去开门:“在在在,小马哥,里边坐。”
马汉还拿了下午的小药瓶,递给赋雪道“擦一次不管用,晚上你再给他擦上点。不是让你等我嘛,怎么跑了?”说着进屋坐了。
石头一看那药,脸又开始烧,赋雪瞪了石头一眼。心想不就抹点药嘛,你至于那么大反应。反应大就反应大吧,还摆出一副小媳妇的幽怨,让人把俺误会成女色魔。见马汉问,忙道:“我先找个地方住,怕晚了没空房。我瞧你一时半会儿也空不了,你还忙你的去,两个多月都过来了,也不多这一时。”瞧马汉还不走,赋雪又问他:“小马哥,你还有什么事么?”
马汉干咳一声,“那个,我听你这称呼,总觉得有点儿别扭。”
“不然,我叫你汉哥哥?”
马汉忍不住一阵猛咳,“那个,还是小马哥吧。”
小样,叫小马哥是瞧得起你,也不问问,小马哥也是随便能当的么?
“小马哥,你要是不忙走,就给石头上药吧。我给他上,他臊得慌。”
“不忙,我今天就住这儿了。”说着便接过药瓶,心道,咋他臊你不臊捏?
这边赋雪问道“为什么住这儿?衙门里没地方么。”
“还不是那个刘世昌,那么个嚎法,谁睡得着。赵大的婆娘到现在也没找着,他家人又没来,衙里真是没法呆了。”
赋雪皱了皱眉,“赵大的娘子会去哪儿呢。不会回娘家了吧。”
“早派人去她娘家找过了,何尝有。我看八成是跟人私奔了。”
“要是私奔,这私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赵大尸骨未寒啊。可说呢,这赵大是怎么死的。”赋雪对这个比较感兴趣。
马汉道:“他娘子当初报的是心疼命,县里的仵作验看过,没有外伤,也无中毒迹象。公孙先生就是因为这个才亲自去验看的。”
赋雪突然想起了小潘和西门大官人,道:“会不会是县里的仵作被奸夫买通啊。”
“要真是这样,这案子就好办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马汉开始哈欠连连,赋雪问“你昨天没睡好啊?”
“何止昨天,我七八天没睡好了。这该死的掘墓贼,给老爷逮着非好好的教训教训他。”
赋雪下午脑子里闪过的那点灵光又亮了起来。忙道:“小马哥,我听到过一个人,说是最近天天夜里往外跑,早上回来时一身是土,不知道和这个案子有没关系。”
马汉闻听眼前一亮,“你从哪儿听到的,这人现在哪里。”
赋雪就将上次来定州投宿时所遇细细的说与马汉听。马汉越听眼睛越亮,又问地方,赋雪却叫不出村名,只说了说路程,马汉一听,这掘墓案可不就是从那左近开始出现的么?公孙先生还乔装去过一趟呢。心中一阵狂喜,这时候也不困了,两只眼睛灿灿生辉,就跟买彩票中了五百万似的,这难道就是工作的乐趣?赋雪看着他眼中的华彩,突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原来狂热工作着的男人这么迷人,这时候再看他的马脸,似乎好看了许多嘛。
马汉问完了,跳起来就回衙门报告,那个亢奋啊。当夜,张三爷便带了人去拿尤四喜。链子套到头上时,尤四喜还在被窝里。他要找的东西已经找着了,这两天每夜搂着老婆和银子睡觉,睡得不知道多滋润。正作梦娶小老婆呢,一只大手就把他从热炕头拎到了冷囚车。
天刚蒙蒙亮,尤四喜就被带到定州大堂。刚被拿的时候他心里着实慌乱,一路行来方镇定些,谁知进了大堂,被那森严堂威一赫,又抖作一团。其实,大人拿他,不过是因为赋雪的耳闻,并无实据,他此番胆战心惊,到是不打自招了,正所谓做贼心虚吧。
包公是何等样人,一见他这样子,心里就有了底。堂上叫道“尤四喜。”
尤四喜瑟瑟答道“有。”
“家中还有何人?”
“回大人,小人家中还有老母赵氏,娘子钱氏。”
包公一改往日之严厉,温言说道:“你刨坟掘墓现已被人告发,此罪非轻,念你尚有高堂老母需要奉养,本官意欲与你出脱,只是你要从实招来。”
尤四喜闻说此罪非轻先自一抖,又听大人要与他出脱,心中一动,只是主子交代过一旦被捕如何应答,管保他无事。犹豫再三,开口回道:“老爷既施大恩与小人作主,小人只得实说。小人原是平安镇石家庄石大官人家的长工,因懒惰被东家发落了。拿不回钱,怕娘子数落,无颜回家,便夜里守在道上打闷棍,只想得几两银子回家交差。
等了许久,等到个游方的郎中,我欺他瘦弱,便上前行劫,谁知他竟是个会家子。小人被他掀翻在地,少不得告饶。他知小人是愁钱,便给小人出了个主意。
说我,你既是连剪径都肯做,莫若去寻一种入药的虫子,这虫子值钱得很,一个值一两银子,只是难寻。小人问他是何虫,他说是尸体上生的,叫做尸龟,总要尸体烂得只剩了脑子才生此虫。小人问他若寻了此虫卖与何人,他说他收,叫我若寻得了,将虫晒干,拿去南极庙找他,他在那里寄宿。
小人因图这东西值钱便每日夜里去寻。刨了不知多少座坟才得了二十余只。那人果在南极庙,说话也算数,给了小人二十几两,那钱小人一两还没来得及花呢。”
包公闻言皱眉沉思,这尤四喜方才犹豫良久,及至开口,却是这番说词,这样的供述,又何需犹豫,只怕所言不尽不实。当下也不发作,叫声退堂,压后再审。他供述中既提到南极庙的郎中,少不得派人去拿。
包公回到内堂,坐在案前思索,尤四喜供述中有石家庄石大官人,可不就是还在班房里哼哼着等家人来接的石全么?心中有了计较,说不得要诈他一诈。
方自筹划,闻听公孙策回来了,忙叫人请。
公孙策风尘仆仆,进来先给包公见了礼,便诉说此行收获。“大人,学生将赵大的尸体带回来了。依学生所见,赵大案与刨尸案恐是一案。”
“哦?”包公眉峰上扬“此话怎讲。”
“大人,赵大的尸体学生仔细勘验了,怕是中毒。”
包公道“那县里的仵作可是被人收买?”
“应该不是。此毒十分罕见,学生也是机缘巧合,在一本生僻的医书上看到过。此毒乃是一种虫子,叫作尸龟。中毒之人,先是心痛如绞,而后暴毙,死后只眉心一点红,再无其他迹象,极是难验。”
包公闻言不由得面现喜色,道一声先生,“捉尸龟的人已然拿获了。”
二人在房中谋划,这边去南极庙的张龙也回来了。报说庙中确有此人寄宿,只是多日前已经离开。这一下,案情又坠迷雾之中。赵大娘子也已消失多日,难道此人便是奸夫?
大人凝了眉,这边公孙先生叫人把乌盆抱了来。一阵悲切之声传来,刘世昌到了。先生问道:“刘世昌,你在赵大家之时可见过他娘子周氏的奸夫?”
乌盆道:“见过,只是他每每深夜才来看不真切。”
“那人大约是何形状?”
“比常人略高,细条身子。”
“赵大娘子如何唤他?”
“他们只在房内窃窃私语,冤魂如何听得清。”听到娘子两个字,刘世昌想到自家娘子,呜呜的又哭了。公孙忙拦了他:“你先别哭,这边拿了个人,少时我叫他来,你认认。”
不多时,尤四喜被带到,人还没进屋刘世昌便道“不是。”
包大人问尤四喜:“那个买尸龟的郎中是何样貌,你细细说来。”
“他个子不高,生得单薄,到像个弱不禁风的秀才,若非这样,小人也不敢劫他。”
包公听了与公孙四目一对。奸夫另有其人!
尤四喜被带下去,公孙策对包公道:“当日我去走访此案时见过这尤四喜,那时便觉他脚步虚浮无根,似非久命之人,不想这掘坟的案子竟真的着落到他头上!”
包公道:“他那套说辞,难辨真伪,若非在大堂之上犹豫再三,再不至露出马脚,可见早有准备。我到觉得他是故意引我们去寻那郎中。”
公孙策点点头。马汉在一旁着急了,“不如抓他来打一顿,我不信他熬得过大刑。”
公孙策微微一笑,抬头看着包公,包公道“先生可看出些端弥?”
“真凶千算万算,算不到四喜在堂上会露出马脚,这供词原本严密,这样一来到弄巧反拙了。”
包公闻言点头微笑,那边马汉却是一头雾水,“先生,您直接说是谁吧,俺这就去拿人。”
话音刚落,听得外面一阵吵嚷,包公示意马汉出去瞧瞧,马汉出来看时却是两个衙役揪着齐赋雪,后者正在嚷嚷。
齐赋雪一看见马汉就大喊:“小马哥,我有重要情报!”
“什么情报。”马汉边说边来到她身边。
赋雪瞪了俩衙役一眼,甩开胳膊凑到马汉身边咬耳朵:“奸夫,奸夫有可能是石全。”
马汉一惊,“何出此言?”
这时公孙出来了,叫马汉带赋雪进屋回话。
赋雪进屋跟包公见礼,细细说明。原来张别古听说石头暴打了石全,被差官拿到了定州,不放心了。以前石头挨打他是知道的,一顿板子下来,几天下不了炕,好一好还要发烧。这回打了亲哥哥又被送到包公处,还不知道挨多少打呢,心想赋雪个小姑娘如何照顾得来,忙带了个伙计启程来了定州。不想石头这回挨得甚轻。
因跟赋雪闲聊说到了乌盆案,知道赵大娘子可能与人私奔了,现在查不出奸夫是谁。老汉忽然记起,那日他去赵大家讨帐,因怕赵大不在,一大清早就去了,正遇上石全从小北村出来,行色匆匆,心里便觉可疑,谁知到了赵大家,他竟不在。如今想想,这二者似不寻常,便说与了赋雪听,赋雪才急急赶来。
听罢齐赋雪之言,包大人与公孙对视一眼,会意一笑。
包大人二次升堂。张龙去提尤四喜,从监里提出来,把犯人带着一路慢慢行来,行至班房门口却停了下来,当班衙役说大人还没传,张龙就押着四喜站着等。
尤四喜闲来左右看看,一眼瞧见了班房里趴着的石全。见他闭着眼睛一身是血,心下骇然,身子就是一抖。他的失常张龙早看在眼里,朝当班的衙役递个眼色,不多时就听堂让叫传尤四喜。
因为是证人,齐赋雪和张爷爷得以站在堂口看,尤四喜上来时,赋雪本来以为包大人会拍案大喝,一般都是这样,用堂威吓人,胆小的就招了,谁知今天的包公异常的和颜悦色,一度让赋雪怀疑这个包公是别人假扮的。后来仔细端详,感觉怪怪的,包公那温和容颜,为什么咋看咋像是戴了花头巾的狼外婆捏?
只听包公道:“尤四喜,本官先前叫你如实招供,本意出脱于你,你为何辜负本官。现已查明,你所寻尸龟被你主人用来将赵大谋死。但此事皆是石大户要图谋赵大的妻子周氏,你不过是受人差遣,概不由己。你如今若从实招来,本官还可虑及你家小,与你作主,对你从轻发落。你可愿招?”
尤四喜刚见了血肉模糊的石全,又听大人这般和蔼,仍欲出脱自己,如何再敢隐瞒,道:“大人,小人愿招。大人明见,小人确是受我家主人差遣,去寻那尸龟,却不知他作何用。前番说辞也是主人交代的。只是赵大之死,却与小人无关啊。”
取了口供,大人叫他画押。
又叫带石全。石全本是在班房等家人来接的,因板子挨得重,今日发了烧,一天昏昏的睡,此时被人叫醒,还以为是要回家,谁知却是上堂。
石全到堂上,一眼就瞧见了尤四喜,心里不由的一揪。定定神,想想四喜并不知道他拿尸龟作何用,心下稍安。
包公收了和蔼态度,一脸森严,啪的一拍惊堂木“石全,你可知罪!”
石全跪在地上,垂首答道:“小人欺负弱弟,已被大人罚了,自然知罪。”
包公冷笑道:“你到冷静。且不看看旁边所跪何人么?”
石全看了一眼尤四喜道:“此人原是小人家长工,因懒惰早被小人打发回家了。”
那边尤四喜呆了一呆,心道,原来东家还没招啊。
包公道:“我把你这奸狠狡诈的狗才,你当这是什么地方,也容你放刁抵赖!你是如何与那周氏通奸,又是如何定计用尸龟之毒谋害赵大,还不如实招来!”
石全闻言身子一震,他原以为大人审的只是尸龟案,不想问的竟是赵大之死,此事他筹划再三,实在想不出是哪里出了纰漏。毕竟事大,少不得硬了头皮顶着,所谓不见棺材不落泪也。心中有了计较,到不似方才那般慌乱了。“大人,石全虽算不上良善,毕竟也是有家有业的人,这等事如何作得出来,还求大人明见。”
“此事你筹划缜密,本以为天衣无缝。只是你忘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暗室欺心,自有神鬼察之。你现在思虑的,可是罪行何以败露?本官就给你个明白,来人,带乌盆刘世昌。”
包公话落,早有衙役捧了乌盆上堂。刘世昌开口唤见过青天包大人,直把石全惊了个目瞪口呆,那尤四喜因掘了无数坟墓,见了冤魂,更是抖作一团。
包大人问刘世昌:“你可认得堂上之人?”
刘世昌道:“这边的这位官人,冤魂是识得的,他与赵大之妻周氏有奸情,也是他与周氏密谋害赵大的。”
石全闻言如遭电击,惊惧之情溢于言表。他瞪着乌盆良久,突然暴起,便要去抓乌盆,幸被衙役按住。
包公堂上一声断喝:“石全,你还不认罪!”
大概是因为罪无可掩,此时的石全到没了恐惧,也不理会包公,盯着乌盆道 “你是哪来的野鬼,要你多事!”
刘世昌道:“我便是被那赵大夫妇害死的冤魂。”
石全听言暴怒,大声道:“你既是那冤魂,赵大死了,原是与你报了仇,你为何还要害我!”
刘世昌被他的煞气赫住了,竟一时开不了口。包公便在座上骂道:“你作茧自缚,与人何干,他若不证你,岂非天理难昭!事到如今,你是因何谋死赵大,又是如何行凶,还不从实招来!”
石全坐在地上一阵冷笑,脸上尽是愤恨,“我因何杀他?因为他该死!”
他抬头仰望着包公,全无惧色,“他谋财害命,不该死么?更该死的,是他误了青娘一生!如今他是死了,若是没死,我还要让他死一回!”
哗,情种啊。石全的形象在齐赋雪眼里瞬间高大了起来。